赵栖点头,“嗯!”
萧世卿笑了,“那皇上多喝点。这酒……”他把玩着酒杯道,“不易醉。”
赵栖留着一个心眼,酒再好喝也不敢多喝。可这酒的后劲很大,他不过喝了一小杯,就开始飘了。一开始他还能维持清醒,渐渐的,他的脑子变得有些混沌,视野中出现了重影,萧世卿说话的声音好似从另一个空间传来似的。
“皇上。”
赵栖朦朦胧胧睁着眼,“丞相?”
萧世卿的语调中带着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告诉我,你是赵栖吗?”
赵栖觉得这个问题很傻逼,“我不是……”
萧世卿眯起眼睛,“嗯?”
“我不是赵栖……嗝,能是谁?”
萧世卿脸色稍缓,“你最近行事如此反常,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命令你这么做的?”
赵栖摇摇头。
萧世卿继续问:“你为何突然向我示好?太后劝了你数年,你依旧我行我素,为何这一次你能把她的话听进去?”
赵栖睁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忽然,他眼眶一红,一把抓住了萧世卿的手,万分委屈道:“丞相,我不想死啊!”
萧世卿难得的有些惊讶,“什么?”
“呜呜呜呜……我不想死,不想当万人嫌,不想做被人赶下皇位的狗皇帝,不想被容棠报复折磨,但是我又不忍心对他们下手,我太难了兄弟——”
萧世卿静了一瞬,“所以?”
“所以你保护我和母后好不好。”赵栖抓着萧世卿的衣袖,把脑袋埋在那带着墨香味的官服上,“别走,别去帮赵桐,好不好?只要你答应,我叫你一辈子‘丞相哥哥’都没得问题……”
赵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没了声,竟是枕着萧世卿的胳膊睡着了。萧世卿用没被他霸占的手揉了揉眉心,“来人。”
守在殿外的江德海走了进来,“萧大人,皇上这是……”
“喝醉了,”萧世卿淡淡道,“把他抬回雍华宫罢。”
江德海有些为难,“抬?”
“不然呢?”萧世卿凉凉道,“让本相抱他回去么。”
江德海忙道:“不敢,只是皇上醉酒还被抬着,怕是会不舒服。还请大人先保持这个姿势,奴才叫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背皇上回宫。”
萧世卿垂眸看着抱着自己手臂睡得正香的赵栖。小皇帝脸颊泛着酒后的潮红,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垂着,嘴唇微张,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萧世卿试着动了动手腕,小皇帝不满地皱起眉,在他的衣袖上蹭了蹭,抱得更紧了。“罢了,本相就抱你走这一趟。”
“不用劳烦丞相,”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我来抱他,我力气大。”
江德海回过头,向走来的少年躬身行礼:“贺小将军。”
萧世卿稍作迟疑,颔首道:“可。”
少年走到萧世卿身旁,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皇帝从萧世卿身上扒下来,搂进怀里,打横抱起。赵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可少年抱着他举重若轻,丝毫不显费力。
“那我先走了。”
“把皇上安顿好后再来一趟,”萧世卿道,“本相有话同你说。”
赵栖一觉睡到日照三竿,醒来的时候脑袋抽抽地疼。昨晚的事他只记得和萧世卿一起喝酒,喝着喝着他意识变得模糊,接下来的事情他就没印象了。
江德海端来热水,见他坐在龙床上发呆,问:“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赵栖拧着眉头,“青草的味道……”他努力回想昨晚的事,依稀记得在哪里闻到了青草的味道,淡淡的,清新的。
江德海:“皇上说什么?”
“没什么。”赵栖扭了扭脖子,“昨晚丞相没对朕做什么吧?”
“没呢,丞相见皇上醉了,就命人把皇上送回寝宫了。”
“那就好。”赵栖松了口气,“朕饿啦,用膳用膳。”
三月,春暖花开,温太后在宫中设百花宴,邀请众贵女入宫赏花。说是赏花,但贵女们心知肚明,这是在给皇上立后选妃。
赵栖知道他躲不过,硬着头皮找到温太后。温太后坐在凉亭,望着不远处的桃花林,对赵栖说:“丞相和哀家为你选的贵女都在林子里候着,你同哀家去见见她们。”
赵栖闷闷不乐,“能不能不见啊?”
温太后温言劝道,“栖儿,你不是最爱看美人吗?那几个贵女,各个倾国倾城,未必会输给你那容棠。”
赵栖妥协:“那朕自己去就好,母后不用陪朕。”
温太后讶然:“为何?”
因为相亲还带着家长实在有些奇怪。赵栖想了想,道:“因为朕想暗中观察,冷静分析,最后得出结论。母后,那些贵女在我们面前,未必和她们私下一样,朕想看到她们真实的一面。”
温太后明白了赵栖的意思,笑道:“栖儿,人活在世上,谁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又何必过于苛刻。”
赵栖道:“母后曾说过,皇后不仅是朕的皇后,还是大靖的皇后。未来母仪天下之人,对她苛责一点怎么了?”
“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温太后温婉一笑,“栖儿,自从你病好了,性子是越来越好了,母后很欣慰——你要去便去,又不是什么坏规矩大事。”
赵栖开心道:“多谢母后。”
“慢着。”温太后看了眼宫女云岫,云岫点点头,命人呈上来一个精致的木盒。“这里头装着一枚上好的香囊,你待会若是见着了喜欢的贵女,就把这香囊送给她罢。”
赵栖带着香囊进了桃花林。林子里桃花开得正茂盛,花瓣似微雨飘落,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走了一会儿,依稀听到前面有人声,转头对跟在身后的太监说:“你们不必跟着朕了。”
人声逐渐清晰,赵栖脑补了一出大戏。按照宫斗剧的套路,他应该在桃花微雨下邂逅一个妹子,为她推推秋千,隐瞒身份撩一波妹,然后掉马和她大婚,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再因为点破事吵架,妹子远走高飞,过段时间再揣着球回到他身边,他帮别的男人养几年崽再嗝屁——想想就觉得窒息。
一阵哭声打断了赵栖的脑补,他藏在一颗桃树后,看到两个衣着华丽的美貌少女,其中一个用帕子擦着眼泪,另一个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妹妹,别哭了,待会让皇上太后看到你这样,万一治你失仪之罪……”
“那就让他们治好了!我宁可被治罪,也不想当这个皇后!姐姐,我听说皇上青面獠牙,小儿见哭,还惯会折磨人。要我嫁他,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妹妹快住口!这可是宫中,哪哪都是耳目,你说这种话,整个杜家都会被你连累了去!”
少女咬着嘴唇,泪流不止,“我本已认命,可一见到姐姐,就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日子我憋得实在太久了。”
“唉,你的心情姐姐都懂。妹妹也不必过于担心,论家世论长相,我们哪比得上其他几位贵女,依我看,这皇位的位置轮不到我们。”
“真的吗?还有这等喜事?!”
……打扰了,告辞。
赵栖转身就走,一时没注意脚下,被石头子一绊——卧槽?
他眼睁睁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无能为力,闭上眼睛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手里攥着的香囊也飞了出去。
赵栖趴在地上装了会死,等身上没那么痛了,才慢吞吞坐起身,试图去够落在一旁的香囊。
一道玄色出现在视野中,赵栖认出那是丞相的官服,登时想挖个洞钻进去——特么的,他丢人的模样萧世卿还真是一次都不会错过。
头顶传来萧世卿戏谑的声音:“皇上在做什么。”
赵栖闷声道:“捡东西。”
他正要把香囊捡起,眼前一只手横了过来,抢先一步将香囊捡起。
赵栖抬眼,目光不经意地和另一人撞上。那是一个一身劲装的少年,身形高大,眉鼻英挺,意气风发,他看着赵栖,嘴角上扬,“皇上要捡这个?”
少年说话的时候,赵栖又闻到了那淡淡的,清新的青草味。
第8章
赵栖一看少年的颜值,就知道他绝对是书里的重要配角。再看少年的装束,赵栖大概有了一个想法。
少年看到赵栖发着愣,笑容更加灿烂,“皇上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萧世卿站在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半真半假道:“贺小将军,注意你的措辞,小心成为第二个容棠。”
少年嗤笑道:“我这种成天在外跑的武人,哪入得了皇上的眼。”
萧世卿的话印证了赵栖的猜想。面前的少年就是《大靖无疆》中主要配角之一——贺长洲。贺长洲是抚远大将军的独子,用兵如神,智勇双全,长得还很好看。和萧世卿的气度风华,容棠的清冽如霜不同,贺长洲热烈如火,鲜活灵动,是个全身上下都充满活力的少年郎。
贺家满门忠烈,贺长洲十四岁开始便随其父征战沙场,立下军功无数。淮王赵桐起兵造反后,贺长洲带着贺家军与叛军厮杀半年,成功将叛军拦在南方最后一道防线之外,并形成反扑之势,从叛军手里夺回数座城池。然而捷报传回京中,萧世卿本要论功行赏,狗皇帝却偷偷越过他,给贺长洲下了一道屠城令,只因叛军破城时,城中的百姓曾夹道欢迎,热烈欢呼。
贺长洲抗旨不从,狗皇帝大怒的同时,收到了参贺长洲和淮王有染的密奏,狗皇帝即刻派出暗卫北上,暗杀贺长洲。萧世卿得知此事后,并未阻止,冷眼看着狗皇帝作死。最后,暗卫刺杀失败,贺长洲带着数万贺家军向淮王俯首称臣。
总而言之,这又是一位被狗皇帝作走的男神。现在在赵栖眼中,他就是伤害最高的装备,穿上他就等于穿上了复活甲。
赵栖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贺长洲,吹了一番彩虹屁,“武人怎么了,武人挺好的啊,力气大。”
萧世卿轻笑一声,“确实,力气大做很多事情都比较方便。”
赵栖:“……”是他脑子里黄色废料太多了么,他怎么觉得萧世卿在开车?
“比如,扶皇上起来。”贺长洲说着,向赵栖伸出了手。
赵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上面沾满了泥土。他暗搓搓地用衣服擦了擦,握住面前的手。贺长洲的手上带着些薄茧,很温暖。
贺长洲扶赵栖站稳后松开手,拿着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这个香囊怪好闻的,皇上可以送给我吗?”
不过是一个香囊,那些贵女们也不乐意收,就当是个刷好感度的道具送给贺长洲也没什么。
“可以啊,”赵栖说,“你留着罢。”
贺长洲把香囊收了起来,“多谢皇上。”
赵栖冲他笑了一下,“你们来桃花林干嘛?”
萧世卿道:“见太后。”
“母后在凉亭赏花,你们……”赵栖顿了顿,“算了,朕和你们一起去。”
选后是不可能选后的了,人家妹子避他如洪水猛兽,他也没必要强迫人家。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也知道强扭的瓜难吃的要死。
三人一起回到凉亭,温太后免了萧世卿和贺长洲的礼,问:“栖儿,哀家给你的香囊,你送出去了吗?”
赵栖有些尴尬,“母后,朕回头再和你说这个,你先和丞相他们议事吧。”
“什么事都没给你选后重要。”温太后催促道,“快告诉哀家,你把香囊给了谁,谁是哀家未来的儿媳妇。”
赵栖疯狂暗示:“母后你快别说了。”
萧世卿喝着茶,好似在看戏,“依臣看,太后未来的儿媳,是姓贺。”
“贺?”温太后疑惑地看向云岫,“今日入宫的贵女,有姓贺的吗?”
赵栖幽怨地看了萧世卿一眼,正要解释,贺长洲主动站了出来,“太后说的,可是这枚香囊?”
“是,”温太后更惊讶了,“这香囊怎么会……”
赵栖说:“母后,是朕送给贺小将军的。”
温太后瞪大双眼,“栖儿你……”她求助般地看向萧世卿,“丞相,是哀家想的那个意思吗?”
萧世卿扬眉不语,温太后只当他是默认,一时间表情相当精彩,“皇帝,你这是存心在戏弄哀家吗?!一个容棠你还不够,你竟然对贺小将军也起了那种心思!”
“这不冲突。”萧世卿漫不经心道,“皇上可以立小将军为皇后,再封容公子为淑妃,两全其美。”
赵栖受不了萧世卿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反唇相讥:“干脆再封丞相为贵妃吧,三全其美。”
萧世卿危险地眯起眼睛,身上的寒意让赵栖本能地畏缩了下。贺长洲却不怕他,顺着赵栖的话说:“有丞相在,我哪里做的了皇后,看丞相这气度,一看就是正宫娘娘啊。”
萧世卿呵呵一笑,“不敢当。”
赵栖极度无语,求求你们做个人,闭嘴吧。
温太后倒吸一口凉气,扶住额头,“不行了,哀家头有点晕。”
赵栖生怕她血压一高昏过去,忙道:“母后你误会啦,小将军说他喜欢那个香囊,朕才把香囊送给他的。”
贺长洲看看手里的香囊,又看看赵栖,若有所思,“原来这是要送给未来皇后的啊,皇上居然愿意把它送给我……”
“……你就别添乱了吧。”
赵栖好说歹说,总算让温太后相信了他对贺长洲和萧世卿都只有纯洁的君臣关系。温太后受惊过度,喝了两盏茶才缓过来,边让云岫为自己顺气边道:“哀家是怕了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