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祸临头[重生] 完结+番外[穿越重生]——BY:岳千月

作者:岳千月  录入:05-08

  承命魂阵只承真正对阵主有危险的伤害,只要他不用灵气,阵法就不发作。
  蔺负青毫无还手之力,他只是痛着,蜷缩在地呜咽发抖,哀哀地像一团雪白的初生兽崽。
  转几天过去,还是照样凶性发作,袭击咬人。
  第二年,方知渊很少对他动手了。
  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人,周身的孤僻阴郁变本加厉,眼睛里黑漆漆的没有光亮,他像是在崩溃的边缘牵着丝儿摇晃。
  有时魔君看着方知渊麻木不仁地牵着自己在深山老林里走,都怀疑这是一具活死人。
  可是到了第三年,这人仿佛又从死灰之中燃起什么火星来了。
  方知渊开始对蔺负青说话。
  他带他爬到山崖上看风景,含笑问他好不好看;他摘了野生的莲花给他嗅,饶有兴趣地问他香不香,又遗憾地自言自语说不比当初虚云里的仙莲清幽;他常回忆虚云一些旧事,惆怅说小红糖怕是恨死自己了,待师哥醒来可得护着他……
  他开始纵容蔺负青咬他,用无奈包容的眼神看着师哥把自己的手腕咬的惨不忍睹。
  他开始喜欢搂着他,抱着他,蹭他的脸颊,柔声细语。
  甚至在某次与修士们的恶战后,方知渊失血过多又起了高热,虚弱到意识模糊时,竟把蔺负青抱在怀里,胡乱亲了两下小师哥的额头。
  幻境里,魔君痴痴地望着方知渊的侧脸,不知不觉间垂眸泪流满面。
  他忽然想起来……好像就是在他入魔又清醒之后,方知渊再也不无端地冲他凶了。
  对于蔺负青来说,他哪怕还有一口气能爬起来,都舍不得让方知渊为他受伤,他哪怕还存着一丝自我,都舍不得看方知渊为他难过。
  可是,这些都是百年前的旧事了。
  ……
  第三年深冬,风雪大作。
  染血的灾牙插进雪里,血珠沿着刀刃往下流。
  人烟罕至的白茫荒野上,方知渊拄着刀低喘不止,身后是修士们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
  一根飞矢从背后深深刺入他的小腹之中。冰冷的箭镞埋在血肉里。
  方知渊不敢拔,他灵气快耗空了。在这样天寒地冻的野外,失血过多是会致命的。
  他牵了牵囚魂锁,沙哑道:“师哥,走了。”
  蔺负青原本安生坐在远处,此时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他盯着方知渊浑身的血,精致喉结吞咽一下。
  “咳……”方知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两三步,腿脚一软,径直脱了力跪坐在雪里,艰难地倒着气。
  蔺负青走上前,趁机俯下身,张口欲去咬他的脖颈。
  “师哥。”方知渊已经累得眼前阵阵发黑,用力把手中锁链往下拽,喘道,“现在……可不行。你再咬我……要把我咬死了。”
  蔺负青吃痛地一哼,失了平衡扑通坐倒在地,目光凶恶地睨着方知渊。
  后者就虚弱地笑,低声说:“让我歇歇再走……找到过夜的地方再给你咬,啊。”
  忽然间,天色白昼转暗,黑色气流在半空中快速聚集,尖锐呼啸。
  本就是风雪寒冷的天气,转眼间变得更加阴寒刺骨。蔺负青本能地觉得不安,想站却站不起来,焦躁地啃着束缚自己的锁链。
  方知渊脸色一变,他抬起头,看见黑色乱云中睁开猩红眼睛。杀机沉甸甸的如有实质,压得他胸口发闷。
  自破境元婴后,他对灵流的控制力已经极强,失控招来阴妖的情况越来越少了。只是这次,怕是因为刚刚打得太惨烈……
  运气很不好,可是没办法。
  他不想死,就只能起来继续打。
  方知渊咬牙强撑起来,他顶着浑身的疲惫与伤口的痛楚,硬是把灾牙捞在手里站直了身。
  他先把后背碍事的箭杆折去半截,又手上连着囚魂锁的锁环卸下。奋力一掷,锁环飞嵌入远处的石中。
  幸而有承命魂阵在身,不用怕蔺负青会被波及,算是仅存的一丝慰籍。
  雪越来越紧了。
  方知渊侧头看一眼天色,横刀迎上阴妖。
  阴妖肆虐中,他如漆黑尖刀,周身灵气暴卷狂风。承命魂阵的银白光芒时而闪过,雪片在这广袤无人的平野上纷飞。
  只是再如何意志如铁,那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熬得住这样消耗……
  阴气裹挟着血腥气,一同被风吹上天穹。
  天穹苍茫,只是不停地落着雪。
  待得杀退阴妖之时,天色已经晚了。
  叮铛一声,灾牙坠地。
  方知渊已经拿不住他的刀。他面色惨白地喘息,脱力颤抖的双手摸索着,慢慢攀上自己的双臂。
  “……”
  他虚环着自己,闭眼喘息着,牙齿不停地发抖打战。
  方知渊觉得冷了。
  流了那么多血,又因灵气消耗过度难以御寒。哪怕是元婴修士,被逼到这等境地,是完全有可能被风雪冻死的。
  他没有听见身后细微的脚步声。
  几十步远外,那块石上还嵌着方知渊的手环,可是延出来的黑色锁链却断裂了,静静躺在雪地上。
  囚魂锁断了。
  就像当年发生在年幼的方知渊身上的事情再度重演。
  阴妖扑来之时,承命魂阵替入魔后的蔺负青挡住了伤害,囚魂锁上的阵法灵流却被毁掉。
  蔺负青体内阴气溢出,于是锁链尽断。
  被释放出来的白衣魔物眼眸转动,他抬起腿,一步一步向方知渊的背影走去。
  二十步,十步,五步……
  一种尖锐的危机感,冰冷长针般刺醒了混沌的意识。
  方知渊倏然回头,顿时如遭雷击,惊骇地脱口唤道:“师哥!?”
  电光石火间,积雪被激得飞起。
  方知渊眼前白影一闪。下一刻,他被暴起的蔺负青掼倒后仰,背脊狠狠地砸上雪地!
  那根穿入了他小腹的箭矢,折断的箭杆被这巨大的冲力一撞,冰冷铁头径直贯穿皮肉,明晃晃地带着鲜血穿出——
  “呃啊……!!!”
  霎时间,方知渊瞳孔猝然缩成一点,无法抑制地惨叫出声!
  他整个人如弹起的虾般绷直弓起,痛得眼前一片花白。痉挛的手指抠进雪里,抓出五道深深的痕。
  疼,疼……
  方知渊浑身剧烈抽动,血在他身下漫染开。就是在这种常人早就疼晕过去的状况下,他拼着隐约一丝清明,咬牙劈手化刃,击向蔺负青的脖颈,想将其制住。
  可是下一刻,蔺负青粗暴地将那穿出的箭矢倒拔而起,方知渊惨叫一声,几欲昏厥,抬起的手臂陡然脱力坠地!
  血流从他小腹中飞成一束,溅了蔺负青清俊雪白的半边脸,染得那眉眼艳美又渗人,如魔似妖。
  ——哧!!
  蔺负青手中箭矢落下,铁镞穿透了方知渊的小臂,将他刚刚欲动手的右臂钉在雪地上;紧接着左手化爪,阴气在白指上凝成锐刃,瞬间又洞穿了方知渊的左肩……
  这一回,方知渊已经发不出丝毫声音。他瞳孔快速地放大又收缩,痛极地蠕颤着惨淡的薄唇,却只能从口中呼出一团团淡白雾气。
  他想屈膝上顶,蔺负青便先一步将他的两侧膝骨踏裂,踩在脚下;他想催动神魂,却又想起有承命魂阵在身,他根本无法以神魂将蔺负青击晕……
  转眼间,方知渊四肢皆废,他被浑身阴气暴动的蔺负青完全地压制在雪地上。
  “蔺……负青……”
  方知渊额上冷汗遍布。
  他睁着眼睛,看见雪从很高的暗沉云层中往下落,飘飞着把世界吹成白茫茫一片。
  他看见蔺负青昂起头,张口——
  人类的牙齿并不如某些兽类那样尖,但是阴气可以比最凶残的野兽的爪牙更锐利。
  哧啦……
  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撕裂声,方知渊颈侧鲜血疯狂喷射。
  几个眨眼间,这一片的雪就全染红了。
  蔺负青咬破了他的血脉。
  ……
  血染红了幻境的天,像一汪湖水。
  魔君的神魂沉在血湖里。
  蔺负青怔怔地想:我在看什么?
  这是什么?
  他怎会看到这样的东西?
  这是真的么?
  他咬断过方知渊脖颈血脉……?
  惊电在蔺负青脑海中闪过。
  轰然击下,激起千层巨浪。
  他倏然想起,前世方知渊颈处有一道很狰狞的伤疤。
  知渊总爱穿高领的衣裳挡着,却一直没有用法力消去。自己曾留意过,还担心地问了句,是不是什么难以痊愈的邪术旧伤。
  那时候,已封号煌阳的方知渊身披金袍,坐在他的雪骨城里。
  俊美仙首别开眼,有点难为情地摸着脖子,小声含糊说:“不是……师哥别管了。这个,咳,是我自己想留着的。”
  原来是,原来是——
  蔺负青眼前天旋地转,无法呼吸。他头皮发麻,心脏如遭凌迟,蓦地跪倒在地。
  他眼前模糊得像是隔了层霜烟,方知渊就在几步远处的雪地上痛苦挣扎。
  那人已重伤至此,犹拼死地在做困兽之斗,几度欲反抗,却都被当年的自己一招招制住,然后伤得更惨更重。
  雪越落越大,血越染越深。
  不知从何时起,方知渊的动作渐渐小了。
  蔺负青眼前全是白和红的一片,他已经快不知今夕何夕,恨不能就这样痛死过去,只能靠攀着一丝理智的浮木在巨浪中浮沉。
  他浑浑噩噩,咬牙控制着自己不要过去,不要迷失,这是幻境,是虚假的幻境……
  是虚假的?
  不,这都是真的,真正发生过的。
  魔君眼前昏花,他还记得自己清醒之后,第一眼就看见方知渊跪坐在自己身前。
  那人惊喜到话都说不清楚,慌乱又狼狈地哽咽,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不肯撒手,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疯的人,竟把咬断过自己脖颈血脉的魔物……当成珍宝……
  哪怕连一点点想要粉饰太平却不经意流露的恐惧都没有,连委屈埋怨都没有。
  忽然间,五脏六腑都被滚烧在火上煎熬的蔺负青,在耳畔听见一声破碎的轻轻喃语。
  “……师哥……”
  是知渊在叫他。
  蔺负青悚然抬头。
  脑中混浊,视野却有片刻的清晰。
  蔺负青看见……方知渊已经不动了。
  他因痛楚而不停弯曲、抓握、挣扎的手指,放松了舒展摊开,只有小指的指尖还在细细地痉挛着。
  他奋力抽搐踢蹬的腿脚也不再动弹,软绵地张开,瘫在殷红濡湿的雪地里,毫无生机。
  他的头歪向一侧,枕着凌乱的黑发和雪和血。他仍茫然地睁着一双眼睛,眼底却再也没了光。
  他……
  脖颈的血还在疯狂地往外喷涌。白衣的魔物伏在安安静静不动了的方知渊身上,掠夺着这人将要油尽灯枯的灵气。
  一个冰冷的意识贯穿了蔺负青的脑海。
  他要死了。
  他就要被杀死了。
  这个人,他在将死前,眷恋又哀伤地轻轻唤了一声正在杀他的凶手。
  他唤了声师哥,然后失去了意识。
  这就是阴命祸星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
  “——方知渊!!!”
  魔君苦苦维系的最后一点理智,就在此刻被炸起的火焰烧成焦灰,什么都化作一片空白。
  蔺负青疯了,他疯乱地扑过去,伸手——
  血,满眼的都是热血。
  他的手指从幻影中穿过,从风雪里穿过。捂不住伤口,止不住血,什么都抓不住。
  蔺负青崩溃了,泪水夺眶而出。他甚至忘了这是幻境,绝望地跪在那里,纤细而骨节修美的五指直愣愣地杵在血色之中,可笑地想从岁月长河中捞回一点什么来。
  可是太晚了,太晚了,他什么都挽回不了,什么都救不回来……
  是他,他曾把知渊……
  熟悉的嗓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虚云主峰上开了初春的花,黑衫少年站在树下,没好气地磨着牙骂:
  “蔺负青,你是有多管闲事的病吗!?”
  他眼睁睁看着,方知渊眼睑缓缓地沉落。
  “叫你离我远点儿——”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口鼻间已经没有了白雾。
  “我可告诉你了,哪天你被我害得大祸临头,我连个坟也不给你挖。”
  他眼睁睁看着,方知渊不再呼吸了。
  从幻境里远远的望过去,那人仿佛真的累极了,要睡一会儿了。雪落在方知渊苍白的眉宇间,那分明还是很年轻很俊美的青年人。
  天是灰的,地是暗的,只有鹅毛大雪还在下。蔺负青五感都错乱了,他茫然地佝偻在黑白的边缘,觉得自己好像也死去了,又觉得他连死也不能。
  他觉得自己像是成了个裂痕遍布的瓷人,只要再被什么碰一下就要碎了。
  他哆嗦道:“救……”
  “——师哥!”
  冰天雪地里,忽的燃起了一捧火。
  一条坚实而温暖的手臂,猛地从后面将他拦腰抱住。蔺负青眼前一黑,有人以手遮住了他的眼,强硬地把他半抱半扯地往后面拖。
  蔺负青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浑身发抖地流泪挣扎。眼前恢复了光明,映进来的却是那张令他疼到剜骨钻心的脸。
  方知渊焦急地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单手扶着他苍白的脸,“师哥!醒醒……你看看我!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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