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团子这才高兴了,晃悠悠浮了上来,像汤圆一样漂浮在水面。
孟亦觉确认它用两只小爪把眼睛牢牢捂住之后,方解了衣裳,坐到浴桶中。
“好啦,睁眼吧。”
水团子这才挪开爪儿,睁开眼,看到师尊向它递来一盒澡豆。
“别发呆了,赶紧行动。伺候得不好的话,就没有下次了喔。”
水团子一听,忙从盒中拿出几颗澡豆。两只小爪灵活地交错揉搓,不一会儿,滑溜溜的小手掌上就鼓起大堆香喷喷的泡泡。
水团子捧着泡泡,爬上师尊的肩头。
师尊正靠坐着闭目养神。透过蒸腾的水雾,他清俊的脸庞若隐若现,长长的秀发垂入水中,雪白的皮肤凝如玉脂,宛若一尊粉雕玉琢的精致瓷美人儿,令它骤然生出些敬畏的心情,呼吸一滞。
水团子在初见师尊时,就觉得他长得十分好看。
它作为魔物,鲜少接触过人族。直至今日去到云锦殿见识过那么多宗门中人,团子才发现,它家师尊不仅仅是好看,而是人族中顶级的美人儿。
劳累了整日,师尊面色略显苍白,透出病态的美感。这副模样看在团子眼里,让它不由自主地心里一软,想要好好地疼惜他,呵护他。
团子用沾满泡泡的小爪在师尊的肩颈处轻柔地按摩,动作小心翼翼,宛如在擦拭一件精致名贵的瓷器,生怕稍作不慎便会让其破碎。
“嗯唔……”
孟亦觉惬意地泡在热水中,尽情享受着水团子的全方位至尊服务。
没想到这小崽居然这么上道,伺候人的手艺真是杠杠的,小爪软绵绵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好适当。
按摩一阵后,它又精细地梳洗了他长长的发丝儿,最后爬到他的脑后,两只小爪往前伸,认真地给他按揉太阳穴。
一边给他梳洗,团子还一边以自身丰沛灵气来滋润他的灵脉,可谓面面俱到。
孟亦觉嘴角微微上扬。一想到未来撼天斗地的水傲天此刻正勤勤恳恳地服侍着自己,他身心愉悦起来,舒服得飘飘欲仙。
慢慢地,他感觉到眼皮沉甸甸的,困意如潮水般上涌,手脚也虚得发软。
是因为今天太疲惫了吧?
孟亦觉并未所想,但随着时间推移,在蒸腾的水雾中,他的神智逐渐混沌。
水团子正用小爪给师尊按摩着头皮,忽然只听前方传来师尊甜腻的低声,“嗯……”它当即身子一僵,心神震动,大气不敢喘。
师尊怎么了,为什么会……
水团子心中忐忑。但没有师尊的吩咐,它不敢贸然打搅他,只在原地疑惑地鼓着泡泡。
然而片刻后,师尊的身躯彻底软下来,竟然咚的一声歪倒在浴桶的一侧。两道秀眉紧紧蹙着,面颊嫣红,似乎在忍耐着某种痛苦。
水团子大惊,赶紧在他灵脉上探了探——师尊真的昏倒了!
灵识一扫,它发现屋子的窗边竟趴了个人,正拿着吹筒往浴房里吹出一股怪异的烟雾。
那人用隐匿术小心藏起了自己的气息,若非它仔细搜查,着实难以察觉!
水团子眼神骤然一冷,原先服侍师尊时的温柔与怜惜一扫而空。
它弓起身子如利箭一般地弹射了出去,凌空一爪把对方手里的吹筒拍掉在地。
那人始料未及,啊地叫了声。见事情败露,他连忙转身就逃。
水团子顷刻间越出窗外,循着响动一路追出。
孟亦觉自昏沉中被响动惊醒,低头瞧见掉落到屋里的吹筒,意识到发生了变故。他赶紧屏住呼吸,披了衣服,强打精神跑出了屋。
“泠渊,泠渊!”
孟亦觉头还昏着,跌跌撞撞地想要追上去,但团子看起来圆滚滚,追得倒是极快。水色的影子在黑暗中飞快闪过,便再没了踪迹。
吹毒者慌里慌张跑出了半里地。水团子飞快追赶上来,大圆脑袋一记头槌撞在他背上,把他撞得摔了个狗啃泥。
“啊呀!”
那人咒骂一声,赶紧拔了剑,冲着迎面扑来的水团子径直释出一道剑气。
剑气正中水团子,结结实实发出一声巨响。
那人正得意,但下一刻,只见那水团子身体一阵鼓胀,竟将他的剑气尽数吸收,然后猛地反弹回来!
吹毒者哪里想到它竟会此招,被自己的剑气打得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水团子居然落到了他的脸上,抡起两只小拳头,对着他狠厉地狂揍起来!
“啊啊……”惨叫声响彻云霄。
孟亦觉气喘吁吁地跑着,终于在漆黑的山道上看到水团子的身影。
偷窥之人已狼狈逃走,水团子拿着一只属于内门弟子的符牌,显然是从逃跑者身上夺来的。
孟亦觉接过符牌,看到上面的名字,“吴昌?”
吴昌正是李威门下的弟子,看来,此事与李威脱不了干系。
孟亦觉抱起水团子检查一番,确认无事之后方严厉训道:“你以后可不许这么冒险了。那吴昌到底是内门弟子,你这小崽哪里是他的对手,若是被他伤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水团子愣了愣。
师尊一点儿也不知道,它其实是很厉害的!不但没被吴昌打伤,反而还狠狠揍了他,替师尊出了气。
但看到师尊这么紧张自己,水团子心里挺受用。它眼珠一转,随即做出委屈巴巴的样子,在师尊怀里缩成了一小团,瑟瑟发抖地呜咽起来。
孟亦觉以为自己话说重了,想到团子也是为了自己才追出去的,便放柔了口气,心疼地抚了抚它的背:“乖,你今天很勇敢。只是以后要听话,明白吗?”
水团子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把脑袋埋到师尊的胸襟前。
咦——!
目光向上一瞥,团子忽然脸蛋一红,瞪圆了眼。
或许是刚才出屋匆忙,这会儿师尊的衣衫穿得乱七八糟的,衣带没系上,衣襟也大开着。
水团子赶紧环顾四周。确认周遭无人后,它两爪一伸,左右捏住师尊敞开的衣襟,用力合上。
团子气鼓鼓,心中甚是责怪。
呆瓜师尊,还叮嘱它要小心,自己却毫无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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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竹林苑时,青阳已倒出了吹筒中的药粉。初步验过一轮,他惊得一头冷汗:“师尊,这可是迷神烟啊!此物无色无味,人一旦吸入,就会神智混沌,产生迷幻臆想。若是长期吸入,就会变得痴呆愚钝,只能受人摆布了!”
“这药竟如此恶毒!”青夕咋舌,“我猜吴昌是被李威指使的!李威白日里被师尊拒绝又被师弟咬了,这会儿就让吴昌偷偷溜进竹林苑,吹了毒烟来害师尊!”
孟亦觉心一沉。
他知道李威对他早就抱有不轨之心,没想到李威这么大胆,居然派弟子直接来竹林苑投毒,而且还挑的是他最为放松的洗浴时刻,悄然无息地吹入毒烟。
而倘若不是水团子今日凑巧也在浴房,在服侍师尊时发现了吴昌,孟亦觉很可能会毫无知觉地吸入毒气。
吴昌一旦连续得手几次,孟亦觉就会日渐变成痴人。到时竹林苑上下没了主心骨,便只能任由李威拿捏蚕食!
孟亦觉攥紧了指骨。在宗门,弱肉强食,弱者就会受欺负。尤其是美貌而声名狼藉的弱者,就算落难也不会得到旁人分毫同情。
而只有时刻保持警觉,不断变强,才能保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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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一路狂奔跑回青河苑。他一进门,李威冲他劈头就问:“怎么回事,吹筒呢?孟亦觉吸了毒烟没?”
吴昌鼻青脸肿,哆哆嗦嗦的一脸惊恐状,好像他才是吸了毒烟的那个。
李威狠狠摇晃了他两下,他才喘过了气,虚道:“我吹到一半被发现了,他养的那个团子真是凶悍得要命,一路狂追不放,我好容易才逃了,吓、吓死我了……”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废物!”李威一脚踹在他身上,“这都办不好,白白浪费我一味迷神烟,还打草惊蛇!”
吴昌摔倒在地,害怕得哆嗦起来。
“李师弟,冷静点。”
李威正发火,旁侧另一人摇着羽扇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皓月宗小有名气的“君子琴”,高阶乐修赵若林!
今晚这出投毒的阴招,便是他和李威一起谋划。
赵若林拍拍怒不可遏的李威,轻声道:“师弟稍安勿躁。那孟亦觉狡猾多疑,这会儿肯定已经察觉你的意图。再怪吴昌也无益了。”
李威这才呼了口气,转而问道:“那赵兄,现在该怎么办?”
赵若林慢慢摇着扇。素有“谦谦君子”之称的他,说话也温言细语:
“师弟不必慌乱。孟亦觉闭关一年有余,今日突然现身,势必是为了今后出山做准备。他既有东山再起的打算,那么必定需要大量灵石和草药。”
“是这样……然后呢?”
赵若林续道:“孟亦觉如今在宗门孤立无援,我们只需牢牢把控竹林苑附近的灵石资源、不让他得到分毫,他过不了多久,自然会向青河苑求助。到那时……一切都如顺水推舟了。”
李威思索片刻,这才慢慢消了气儿,阴阴笑了。
“还是赵兄英明!我不但要得到他的人,还要把他的竹林苑一并接收。事成之后,好处自然也少不了赵兄!”
李威瞥了眼慢慢摇扇子的赵若林,心下想道,此人作为青河苑的主事,惯来以“君子”面目示人,实则城府颇深,诡计多端。
不过这样也好。李威美滋滋琢磨着,有赵若林相助,他必定要得到孟亦觉!
第9章 复出
危机解除,孟亦觉抱着团子,一夜好眠。
次日,他送青夕到云锦殿参加比剑复试。
这回比剑至关重要。宗门三尊之一的月璇尊也到场观看,她作为全宗门数一数二的剑修,准备从紫峰山的弟子中挑出一批去到她的月圆苑,参与为期一月的剑道训练。
机会难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希望借着比试的机会大展身手,让尊者挑中自己去学剑。
一轮抽签过后,安锦华朗声念出结果:“第三组,顾青夕,对决……云暮汀!”
“云云云暮汀?!”
青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颤抖着看向孟亦觉:“完了完了,云暮汀她、她可是连续两届比剑大会的魁首啊!师尊,这可怎么办?青夕她……”
青阳语无伦次,而孟亦觉听罢,心下也是一沉。他原想着,凭青夕所做的功课,她至少能在复试中进入前八,如今抽签结果却着实不容乐观。
云暮汀在上两届比剑中稳居第一。她被直接保进复试,所以昨日并没有参加比剑,孟亦觉脑海中也不曾有过她剑招路数的记忆。
没想到青夕开局就要跟这样的人物对决。孟亦觉暗自轻叹,这战悬了。
他下意识瞥了眼站在殿上的安锦华,发现他也正瞧向自己,眼里充满了奸计得逞之色。
孟亦觉即刻明白过来,这抽签分组的结果必有安锦华在其中暗箱操作。
安锦华故意让青夕在首轮就对上内门最强的剑修,目的就是要打压青夕出头的任何可能性,让她止步于此!
不只是旁观的他们,听到云暮汀的名字后,场上的青夕心情也陡然低落。她不自觉向前方瞥了一眼。
在大殿的石柱边,一名穿着白色锦袍的黑发少女翩然而立。
青夕偷偷打探着看向她的时候,少女的目光也越过大殿中奔走的人群,落到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少女漆黑的眼眸冷冷的,令青夕不寒而栗,慌忙别开了眼神。
云暮汀无疑是耀眼的。除去修士之外,在殿上这群弟子之中,她的美貌算得上极为出众,但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冷艳的脸庞配上冷冷的性子,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就连李威座下的登徒子团,也不敢贸然惹她——云暮汀是皓月宗掌门的孙女,无论身世还是实力,都是旁人高攀不起的存在。
想起自己一会儿要与这样的人物对决,青夕垂下头,卑微地缩在角落。她握剑的手不断发抖,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前两组比剑过后,终于轮到自己了。青夕从恍惚中惊醒,硬着头皮上场。
云暮汀已在场地中央等候,持剑凛然而立。她气定神闲,眼里毫无波澜。青夕慌乱咽了口口水,向她行礼。
“比剑开始!”
号令一下,云暮汀拔剑出鞘,出手之快,普通内门弟子甚至看都看不清。惊人的出剑速度加上极快的身法,她转眼间便穿过场地,踏步攻至青夕面前!
从云暮汀出剑的那一刻起,孟亦觉就看得出——此人不愧是内门弟子中的第一,不论根基、招式,都远在青夕之上。
尽管青夕昼夜苦训了近两个月,又有师尊悉心指点,但对手是勤奋丝毫不逊于她的天才,修炼资源也远胜她一筹。
此战青夕毫无胜算。
孟亦觉心中惋惜。但他明面上并不表现出丝毫懈怠,因为青夕还在场上没有放弃。
与云暮汀你来我往过了十余招,青夕一再败退,周围人的嘲笑适时而至:
“麻雀就是比不上凤凰,还是云师姐厉害!”
“是啊,这顾青夕就算学得孟亦觉以前的半点皮毛,也比不得云掌门的孙女!”
云暮汀所使用的,正是她祖父的成名绝技——云海千流,剑招变幻诡谲无常。
被绵密的剑招攻得毫无还手的机会,青夕步法凌乱了起来,喘气不断、已渐渐显出疲态。而旁人的奚落和嘲讽更让她心中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