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孟亦觉感到心脏一阵缩紧,“青阳……”
他看得出来,青阳是很喜欢盈盈的,而且喜欢她很久了。然而盈盈却辜负了这个傻男孩的一片心意,也骗了他们所有人。
他不敢想象,青阳当得知盈盈其实是在骗他的时候,该会有多么崩溃。
泠渊轻声道:“师尊,青阳师兄也随我们来了魔域。”
“青阳?”孟亦觉一怔,“他也被魔尊抓过来了吗?”
泠渊讲道,他们一行四人乘上冥王蝶飞入地渊的时候,不明就里的青阳眼看着他们离开,也急忙跟了上来,从上空跳到巨蝶的背上,却震惊地发现盈盈居然和魔尊一伙,要把师尊和师弟带回回魔域。
青阳气极之下想要从魔尊手里夺回师尊,但却被盈盈召唤出的藤蔓捆了起来,当作人质一道带回了魔域。
孟亦觉立刻问道:“青阳现在人在哪儿,有没有事?”
泠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尊别担心。师兄也在这间寝殿里,就呆在帷幔那边的屋子之中,已经睡下了。”
孟亦觉叹了口气。“他现在,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泠渊苦涩道:“师兄知道水盈盈是魔尊的卧底后,一直拼命想要找她要个说法,说不相信她会这么对我们。殿上的侍卫嫌他吵闹,要把他关进地牢里,被我拦下来了。师兄今天……的确吃了很多苦头。”
孟亦觉听了,心里也觉着难过。
泠渊眼里含着愧色:“师尊,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魔尊要找的是我,如果、如果我当初一开始就跟着他走,他也不会对你和师兄下手,把你们也作为人质抓到魔域来。”
“说什么傻话。”孟亦觉轻轻摇了摇头,“要说的话也是我拖累了你,魔尊是拿我作威胁,才逼迫你不得不来魔域的。”
“师尊……”
“泠渊,不必自责了。”孟亦觉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再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泠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师尊,只要我找到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和师兄离开魔域。”
“送我和青阳离开,那么你呢?”孟亦觉憔悴地看着他,“你要留下来,和魔尊拼个鱼死网破,甚至是同归于尽,然后让师尊在失去你的痛苦中独活一辈子么?”
泠渊咬紧了牙。
“泠渊……其实,比起分隔两地而言,我更愿意留在你的身边。”孟亦觉轻声说着,慢慢靠在他的怀里,“现在这样能陪着你,也挺好的。”
泠渊搂紧了师尊,轻轻抚摩他的长发。
“既已来到魔域,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们还需要好好打算。”孟亦觉道,“魔尊是否有告诉过你,他费尽周章将你带回魔域,有何目的?”
泠渊回忆道:“我尚未与他详谈过。只是大致知晓,他六年前突然无缘无故销声匿迹,而今又再度现身,重新召集了一大批追随者,是准备在魔域东山再起,继续他的霸业。我想,他这个时候不顾一切要带我回魔域,也必然与他复出的计划相关。”
孟亦觉轻轻嗯了声,“还记得吗,五年前与幽冥王的那一战过后,皓月宗与魔域签订了不战之约,魔域中的纷争便与我们再无瓜葛。而在今天,魔尊将我们强行带回魔域,就是铁了心要拉我们入局,在完成自己的计划之前,他必定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就算我们逃出他也会千方百计地追我们回来。”
泠渊眉头紧锁,听师尊慢慢分析道:“而与此同时,你的回归也会导致先前皓月宗与幽冥族所缔结的‘不战之约’彻底破除。整个魔域必然闻风而动,而被魔尊袭击的延云宗,以及我们所属的皓月宗可能也会开始采取行动。魔尊以一己之力将各方势力都拉下了水,或许到了明天,我们将要面对的,就是一整个完全铺开的战局。”
两人静默相望而无言。
良久,泠渊握住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掌心里。
“师尊,我知道了。只有打败魔尊——将他,以及他的势力彻底打败,将这一切的根源彻底铲除,我们才能回归原来的生活。”
孟亦觉点了点头,“若非如此,你我终将永无宁日。”
泠渊目光下移,看向自己的双手。
力量……他需要力量。
魔尊尽管是个恶心的败类,但有一点他说得不错。在这个世上,只有强者才拥有选择的权利,而弱者只会被践踏,被控制,被强者当作达成目的的棋子,就连自己心爱之人也无法保全。
变强,就是他目前最需要去做的事情。
少年心思沉沉,暗地里下定了决心。
无论通过什么手段,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变强,要变得最强,才能护他最爱之人周全。
看到泠渊眼神闪烁,显然是在思量着什么,孟亦觉在心底深深地叹气。
也是难为他了。在青春年少、最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被迫背负上这样沉重的负担,面对未知的险境。
但不论如何,他都会一直陪着他,走下去。
“泠渊……先休息吧。”他拉着少年的手,让他在自己身畔躺下,“睡足了,才有精力面对明天的事。”
泠渊淡淡笑了,为他搭上被子。
“师尊,晚安。”
或许是感受到可能失去的恐惧,这夜两人不约而同地搂紧了对方,相拥入眠。
*
次日早晨,孟亦觉苏醒过来,发现身边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他此前中的毒还有少量残余在体内,身子尚有些不适。他吐气调息了片刻,待到眼前的昏花散尽,这才小心地从被窝里坐起。
正巧这时,床榻旁边的帷幔被轻轻地掀开,泠渊走了进来:“师尊,你醒了?睡得可还好么?”
昨夜上榻之后,孟亦觉满怀心事,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才在极度的疲惫下入睡。一夜多梦,今早醒来的时候,脑子里也混沌着。
而昨晚泠渊从背后搂着他的时候,听着耳畔少年不规则的呼吸声,他猜到泠渊当夜也没有怎么睡好。
泠渊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沓样式简陋的衣物。
“师尊,魔宫里的衣物做工都一般般,没几件像样的。我勉强找了几件稍好的,师尊凑合着穿一下吧。”
孟亦觉不在意地笑笑,“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泠渊服侍着他慢慢穿好衣物,起身下榻,从帷幔间穿过。
出了帷幔,孟亦觉环顾四周,发现泠渊的寝殿里面积很大,帷幔后的床榻仅仅占据了一个角落。而在寝殿的另一端,还有一个用屏风遮起的空间。
泠渊轻声道:“师兄就在那边。”
两人走过去,绕过屏风,看到在榻上熟睡的青阳。孟亦觉一眼瞧见青阳的头上缠了几道纱布,顿时惊道:“他怎么了,受伤了?”
“昨天师兄一直想冲出侍卫的阻拦,去找盈盈过来给个交待,可他动作太激烈,不小心撞到了脑袋,把自己撞晕了。”泠渊神色有些无奈,“我从他随身的药箱里找了张狗皮膏药给他贴上,又简单包扎了一下。”
青阳睡得很沉,头发乱糟糟的,眼眶周围也肿着,想来是昨天伤心流泪过多的缘故。
孟亦觉默默守了他一会儿。见青阳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给他掖好被角,与泠渊轻轻走了出去。
在隔间里盥洗完毕,孟亦觉回到了自己的床榻边,收拾了一下屋里的东西。
他半道上被魔尊劫来,身上除了符书之外也没带什么,好在手腕上的银镯还在。看来以后要想继续修炼,资源得从银镯的商城和魔域来拿了。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有不少人朝着这边过来。但他们没有走入帷幔,而是在帐幔之外停了步。
“少主,尊主请您和孟亦觉前去大殿用早餐。”
泠渊蹙眉。他打心底不想让师尊他们去大殿里,和魔尊手下那帮妖魔鬼怪见面,便道:“我随你们去。我师尊身子不适,就留在屋里休息,一会儿我自行拿些早饭来带给他。”
外面那人却执拗道:“少主,属下奉尊主之命前来,要接您和孟亦觉用餐,谁也不能少。请二位抓紧时间,随属下一同前去大殿。”
泠渊闻言欲怒,孟亦觉轻轻拉住了他:“泠渊,算了,我和你一起去。这些侍卫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与他们计较无益。”目前形势不明,他们初来乍到,不宜闹出动静,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泠渊看了师尊一眼,目光里流露出忧色。孟亦觉浅浅地笑了笑,牵起他的手,“我们走吧。”
虽是不情愿,泠渊还是挑开了帷幔,扶着师尊踏步出去。
孟亦觉出了帷幔,见前面有六名侍卫半跪在地,均是携带长刀,全副武装,面颊上带着少许红褐色的魔纹,形状与水魔有别,但应该也是某种魔物。
见他们出来,侍卫们齐齐起身,动作整齐有素。领头那人恭敬地一欠身,“请。”
*
在侍卫们的带领下,孟亦觉走出寝殿,来到外面的庭院里。
魔域的日光远不如人界充足。天色灰蒙蒙的,云层浓厚翻卷如墨,像是要下雨。放眼望去,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宫墙,和数不尽的用石头筑成的灰黑色房屋。
孟亦觉心中微微讶异。
在来魔域之前他总有种印象,这些魔物好像大多都居住在黑漆漆的山洞里,吃肉喝血,衣不蔽体,生活环境恶劣。他当初曾经潜入过的幽冥王的巢穴,也像是个半埋在地上的石头堡垒,修筑得非常粗糙。
但如今看来,这魔尊居住的宫殿倒是非常气派,和他想象中的情形完全不同。
顺着小道走了不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恢宏的宫殿。侍卫们转了个身,分成两列站在殿门口,领头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主,大殿到了。”
孟亦觉与泠渊对望一眼。少年主动牵紧了师尊的手,带着他走向殿中。
这座宫殿高达五丈,空间非常空旷,内里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看起来比其它所有的房屋都要精致。
殿堂里,左右两侧各陈列着数条矩形的小桌,每桌边上坐了两位,一整个殿堂中大概坐了二十余个,有妖有魔。
他们一出现在大殿门口,这些奇形怪状的家伙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闲聊,纷纷转过脸来,将目光落到二人的身上。
孟亦觉猜测,能坐在这大殿里与魔尊一同进餐的,大约都是魔尊手底下最得力的亲信干将。他粗略扫了一眼,发现水盈盈并不在其中,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她没来正好,他如今也并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她。
而除了这些小桌之外,在大殿正中央的层层台阶之上,还有一张宽大的宝座。那座上半倚着的,赫然就是魔尊。
看清魔尊的面目,孟亦觉怔了怔。
他是通过气息来辨认出那人就是魔尊的。
而现如今,魔尊和先前相比竟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之前的魔尊伪装成迷踪门的修士出现在他的面前,是一个严肃古板的中年男子的外形。而现在,坐在那殿上的男子外貌格外年轻俊美,看上去颇为一表人才,只是神色间透着一股子邪气,令人生厌。
孟亦觉下意识瞥了一眼身边的泠渊,又看看那座上的魔尊。
看到两人的眉眼几乎如出一辙,尤其是那双水色的眸子几乎一模一样,他方能确定,如今座上的那个人,就是魔尊卸去伪装后的真实模样。
孟亦觉心里暗暗惊异。这魔尊少说活了几百年了,外表看起来居然还和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差不多。不过想来魔尊毕竟是泠渊的生父,若是他样貌平平,生出的泠渊也不会这样好看了。
相连的血脉,相似的外表,父子二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性。
孟亦觉心中轻叹。
而当少年水魔牵着一个人族美人儿走入大殿,坐在左右两侧的魔将们纷纷停止了交谈。
他们先是打量了一下水泠渊,确认了这就是他们昨日刚从人界回来的少主,而后,更多的目光转向他身边的那个美人。
空气顿时变得燥热起来。
“少主身边的那个人族……是什么来历。长得真够带劲的。”
“不知道,或许是少主从人界带回来做陪侍的。不过少主竟然会把陪侍带到大殿上来,看来真是一时半刻也舍不得放开。”
“哈……有什么稀奇,这样极品的美人,魔域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妖孽根本比不上。他要是我的,我恨不得时时刻刻搂在怀里,玩个几天几夜不下榻。”
“呵呵,那美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照你那粗暴的手段,他怕是捱不过两天就让你玩死了。这种极品,就要慢慢品味才好。”
魔域中的妖魔惯来没有所谓的道德可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魔将们眼里充满了浓浓的侵犯和占有之欲,更有甚者毫不避讳地直勾勾盯着孟亦觉,躁动地吞咽着口水。
若不是有更高品级的魔物在场,令他们不得不收敛着举动,这会儿这群魔怕是早已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去。
耳中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孟亦觉心中气恼,而泠渊更是瞬间盛怒,转眼工夫额前的魔纹已经在隐隐浮现。
他赶紧拍了拍少年的手腕,强行压下他心头的躁怒,低声道:“泠渊,冷静,他们只是说说罢了,我们不必与这群货色计较。”
哪怕只是心里肮脏的觊觎,也不行。更别提说出口的侮辱。
泠渊眼色暗沉。孟亦觉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