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的水声仿佛响在耳边,嘶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手腕上滑腻的触感,仿佛一条湿滑的蛇在缓慢收紧。
谢千钧下意识地就想挣开,但刚刚扭动手腕的那个瞬间,他又停了下来。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的右手还握着阿壤。
然而……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谢千钧右手的触感传达给他的却是一股粘腻、恶心的感觉,像是右手抓住了一把鼻涕虫。
那种感觉十分恶心,让谢千钧头皮发麻。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都在叫嚣着放手,放手,只要放开手,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
谢千钧正在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抵抗着放手的诱惑。
他不能把阿壤丢下。
绝对不能。
***
而在其他人所看见的所感受到的,又有不同。
阿壤茫然地站在空中,上下左右前后,什么都没有,他仿佛是被什么控制着站在了空中。
抬头是布满了星子的无尽夜空,低头是仿佛无边的银河,里面是倒映的星空。
唯一支撑他的,是谢千钧的手。
而诡异的是,除了那一截小臂和手以外,谢千钧的其他部位都消失了。
“哥哥?”
阿壤试探性地开口。
空灵的回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一声声,仿佛永不停息。
阿壤竖起耳朵,试图在四面八方传来的回声里分辨出谢千钧的声音。
然而,什么也没有。
他牢牢地盯着那一截手臂,试探性地拉了一下。
第20章
“啊!”阿壤惊呼一声,立刻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本以为会将谢千钧给拉过来,然而,让人意外的是,随着阿壤的动作,那半截手臂竟然开始慢慢分解,仿佛是用细沙之类的东西黏连而成。
之前阿壤没有动的时候,两者之间维持了一个稳定的平衡状态,而阿壤一动,这种状态被破坏,于是缓缓崩解。
***
谢千钧坚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挣开了自己的左手,右手仍旧忍受着那粘腻恶心的感觉,整个人骤然间浮空——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撞到地道的顶部,然而在他拉着阿壤浮空时候,他眼前的场景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变成了一处……花园?
但此时的谢千钧暂时没空去理会其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右侧——
一道身影扑到了他的怀里,“哥哥!”
是阿壤。
掌心里是熟悉的温度和触感,谢千钧松了一口气,将扑过来的阿壤搂进了怀里,“我在。”
阿壤手脚并用,整个人都缠到了谢千钧的身上。
谢千钧一下下地抚摸着阿壤的后背,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发,温声安慰他,“没事了,别担心。”
“可我刚刚看你的手臂都散了QAQ”阿壤说话的时候,眼眶里还转着几滴眼泪,“我以为……我以为你要被我害死了QAQ”
谢千钧空出一只手,抹去了阿壤脸上的泪水,心疼地道,“那都是幻觉,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嗯。”阿壤重重地点头,有缠得更紧了一些,远远看去,像是一个超大号的树袋熊。
谢千钧也没有将人放下去的意思,一手托在阿壤的屁股上,“搂着我的脖子。”
“哦。”阿壤说话的时候鼻音仍旧有些严重,但眼泪好歹是止住了。
危险不知道潜藏在何处,他们仍旧需要足够小心。
谢千钧左右四顾,暂时也看不出来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后,仍旧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阿壤。”谢千钧抬了抬下巴,示意阿壤看前面小花园里那曲折的小径,“想走哪一条?”
阿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就随便选一条。”谢千钧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阿壤是我的小福星呢。”
谢千钧这话也不是随便说说的,如果不是不想放开阿壤,他大概也不会稍稍地突破一点系统的束缚。
至少,以前他是无法带着人施展技能的。
***
阿壤将脑袋贴在了谢千钧的脸上,眨了眨眼睛,“最左边的那一条。”
谢千钧对此没有异议,抬起脚步走了过去。
“那里有几株灵植要死了,如果不救的话,也就能坚持个一两日的时间。”虽然谢千钧对他的选择十分信任,但阿壤还是解释了一下,“我想救救它们。”
“嗯。”谢千钧的嘴角弯了弯,“那看到它们的时候,阿壤记得让我停下。”
“嗯嗯。”
***
往前走了大概十米左右的距离,阿壤突然出声,“就是这里。”
“这里?”谢千钧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因为他停留地地方,空无一物。
“被你踩在脚下啦。”阿壤从谢千钧的身上滑下来,蹲在了他的脚边,扯了扯谢千钧的裤子,“我感受到了。”
谢千钧往后退了一步,发现自己的脚底下确实有东西。
“这是,苔藓?”
阿壤点了点头,伸出双手,并拢后扣在了那
一小片可怜巴巴的苔藓上,“它的名字叫做提灯藓,别看它现在看上去惨兮兮的,等它长起来后,可是会冒出来一根长长的茎干,顶端垂下来一个椭圆形的小包,看着像是一个个的小灯笼,那个小灯笼里包裹的透明液体可以用来炼丹。”
“不过。”阿壤憋了瘪嘴,“提灯藓可稀少了,我以前都没种过呢!”
“那你怎么会认出来?”谢千钧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是息壤啊。”阿壤理所当然地道,“所有的灵植我都认识。”
谢千钧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恍然,“是我糊涂了。”
阿壤眨了眨眼睛,回了一句,“难得糊涂?”
“你呀!”谢千钧伸出手点了点阿壤的额头,“记性不错。”
“当然!”阿壤那一张小脸上满是得意。
“还有一事。”谢千钧突然想起了阿壤以前的耿直发言,“你对妖兽……或者说灵兽也很了解?”
“只了解一部分,或者说,只了解我曾经见过的那一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阿壤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哀伤,“只是,我认识的那些都变成了怪物。”
怪物?
说到这个,谢千钧想起了最初的那个极意秘境。
“你是什么时候生出灵智的?”谢千钧问道。
阿壤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突然之间,我就醒过来了。”
谢千钧又换了一个问法,“你在极意秘境中生活了多久?”
又思考了一会儿后,阿壤道,“很久很久。”
叹了一口气,谢千钧没有再追问下去,虽然觉得那么极意秘境诡异得很,有心想要再探一次,但极意秘境三百年才开放一次,所以,只能等。
谢千钧猜测,阿壤未生出灵智之前,应该就是沉睡在极意秘境中的,而听阿壤所言,那些怪物是变异而来,那么,引起变异的原因是什么?那原因会不会对阿壤有所影响?
谢千钧强行将这些念头给压了下去,也蹲下身,等待着那一小块苔藓的复活。
“好了。”阿壤挪开了手,一小丛碧色的苔藓不复之前的枯黄模样,看起来了鲜活了许多。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阿壤伸手点了点提灯藓,笑眯眯地道。
“阿壤。”
“嗯?”
谢千钧神色莫测,“看那边。”
第21章
阿壤应声看过去,却发现原本是一处山壁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处凹陷,似乎是人工挖出来的。
而在那处凹陷中,有一个白色的东西。
谢千钧拉住了想要上前的阿壤,“你跟在我的后面。”
两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后,终于发现了不妥之处。
那是一个用白骨做成的花盆。
一根根白色的肋骨交叉,构成了盆壁,其余的骨头也都各有其位置。
谢千钧认真地数了数,确定是一个人身上的全部骨头。
而在那个白骨花盆的内部,是黑色的土壤,最中间的部分冒出了两片青绿色的小小嫩芽。
“这是什么?”谢千钧问道。
“嗜血藤。”阿壤伸出手,下一瞬却被谢千钧给握住了。
“小心。”
“无事。”阿壤拨开了谢千钧的手,坚定地用手指摸了摸那一根幼苗。
无事发生。
这让谢千钧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信任阿壤的判断力,但仍旧会担心,这大概是人的通病?谢千钧在心里自嘲一笑。
“它的情况很奇怪。”阿壤眯起眼睛细细地感受了一下,“但究竟是哪里奇怪我却说不上来。”
“那就别管它们了。”谢千钧抓住阿壤的手,慢慢地从那嗜血藤的叶子上挪开,“我们取走一些灵植即可。”
“恐怕不行。”阿壤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个白骨花盆给抬了起来,“下面有古丹方。”
看清楚阿壤的动作之后,谢千钧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就想将那白骨花盆给夺过来。
可听了阿壤的话之后,他动作微微一顿,拿过那白骨花盆的时候动作就轻了几分。
阿壤空出了手,将被压在花盆底部的一块玉简取了出来。
那玉简很小,目测也就是一块腰牌的大小,然而将灵识探入后,阿壤只觉得脑袋轰得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玉简灌入的内容太多,直接让阿壤的脑袋“死机”了一个瞬间。
展现在外面,就是阿壤的神色茫然了一个瞬间,不待谢千钧问出口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刚才怎么了?”谢千钧关切道。
“没事,就是脑袋有一瞬间的不够用。”
谢千钧:……
“给你。”下一瞬,阿壤直接将那一块玉简给拍到了谢千钧的脑子上。
而这一次,谢千钧是真的“死机”了。
阿壤对此似乎并不是很意外,将那个白骨花盆挪下来,左右看了看,开始百无聊赖地数叶子玩儿。
***
而对于此时的谢千钧而言,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一朵炸开了的烟花。
这烟花还不是随便放的,每一条线的后面都串着好几条线。
不,不对,那不是线。
是一行行的文字,因为写得太多又太密集,远远看去就变成了一条条的线。
谢千钧艰难地转动着自己的脑子,试图看清楚写得究竟是什么。
从一开始的只以为是烟花,到意识到那是一行行的文字,谢千钧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久。
因为此时的他无暇去细想其他的事情,正在努力地消化那玉简中庞大的内容。
***
等谢千钧终于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阿……壤?”睁开眼睛,谢千钧被自己眼前的那张大脸吓了一跳。
“你终于醒了!”阿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
股的坐到了地上,“我还以为你要睡上个几十年呢。”
谢千钧:……
“过了多久?”谢千钧问道。
阿壤伸出手掌,一根根地把手指弯下去,只剩下三根,“三个月。”
谢千钧无奈地伸出手握住了阿壤的那三根手指,“我还以为是七个月。”
想起阿壤拿到那块玉简只停顿了一秒钟的事实,谢千钧叹了口气,捏了捏阿壤的耳垂,“阿壤真厉害,只不过。”
谢千钧认真地看着他,“以后不要随便往我身上拍东西。”
这一次的闭关……姑且算作是闭关吧,还算是安全,没出什么大问题,但以后的情况谁能说得准?
阿壤眨了眨眼睛,“可是那玉简只能用一次了。”
谢千钧一顿,“那可以找个安全的地方。”
“如果等出去的话,那块玉简可能就碎掉了。”阿壤低下头,试探性地拉住了谢千钧的手,“我拿起来的时候,玉简上已经有了裂纹,等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那些裂纹变得特别大,好像下一瞬就要裂开了,我一时着急,就直接拍到了你的脑袋上。”
“我不是……”
“对不起。”谢千钧手上用力,将阿壤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是我的错。”谢千钧叹息着道,语气里充满了愧疚,“是我没有全新全意地信任你,阿壤,对不起。”
“别生我的气,好吗?”
“其实我没生气啊。”阿壤歪着脑袋,下巴放在了谢千钧的肩窝里,“就是,有一点点的伤心,嗯,真的只有一点点。”
谢千钧双眸微阖,右手在阿壤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阿壤一定很伤心了。”
“没有。”
又揉了揉阿壤的头发,谢千钧没有在说话,两人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
直到阿壤再次打破沉默,“哥哥,嗜血藤也长出来了一点儿呢。”
“是吗?”谢千钧将人放开,和阿壤一起看向了那个白骨花盆。
出乎谢千钧意料的是,那嗜血藤真的就只是长了一点。
也就是从两片叶子变成了三片叶子的模样,这很不正常。
以谢千钧对阿壤的了解,三个月的时间,就算阿壤因为担心自己而心不在焉,也不可能只让一株嗜血藤只长出来第三片叶子。
“莫非,是这嗜血藤必须饮血才能生长?”谢千钧猜测道。
“不会啦,”阿壤否定了这个猜测,“血液什么的不是必须,不喝也可以的,顶多长得慢一点儿。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