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斯走到近前,才发现他们两个此时动作,顿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对、对不住啊。我刚想起来路咋走,有点兴奋。”
“我都好几年没回去了。”
公象不像母象,会固定路线每年巡回。他们偶尔组队、多数时孤身,在大草原上来来去去游荡,只有……咳,特殊需要的时期,才回去找母象。
所以,图斯也算是公象里比较特殊的那一个——母象不找,成天和只小狐狸玩在一起,还给狐狸当阿妈!说出去,里子面子都没了!
图斯坚决反对小狐狸喊他阿妈!他还是个单身大处象呢!
此时,他终于想起来,迫不及待跑过来告诉阿宁他们,就发现自己不小心又干了错事,差点害的小喵崽被浇个满身雨水。
他讪讪伸出长鼻子,打算干点什么,又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迦楼默然看他一眼,这一瞬间,大象居然觉得非常心虚。
……好歹是头大象啊,怎么能在黑豹面前这么胆怯!勇敢点!图斯,你身上的肉都是他的好多倍!
雨有变小的趋势。
迦楼轻巧跳下树,优雅落地,抖了抖身上毛发,将水分甩了周围一圈。而后,他才轻手轻脚把阿宁从树上弄下来,弄到还算干净的一块大石上。
邵以宁观察着天色。
雨季的雨连绵不绝,天空与大地都因此联结,裹进大片朦胧水色——听动物们说,这雨足足会下几个月。
期间,顶多是雨大雨小的区别,或者偶尔那么几次,雨会短暂停一会儿。
长达半年的雨季,会将旱季的干枯一扫而光,植物们郁郁葱葱,动物们也跟着沾光。食草的吃草,食肉的吃肉,一年又一年。
这是大草原的轮回。
……与此同时,邵以宁心里,又有点胡思乱想。
他其实是假装在看下雨。
脑海中响起的是东非草原科普旁白,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刚才,迦楼大哥帮他躲雨的那一刻,他好像,有一点点心动。
一点点啦,只有一点点。
小猫咪啪嗒踩了一爪子,不小心踩到草丛里正在躲雨的一只小虫子,脚上感觉不对,赶紧收回来。
还好,小虫子没事,它彷佛十分恼怒,冲小猫咪挥了挥前爪,然后迅速跑掉了。
邵以宁微微心虚,左右转转脑袋,刚巧一眼万年,瞧进迦楼的绿眼眸中。
这一次,他福至心灵,读懂了迦楼眼眸中的一些东西。
“迦楼大哥……”
他喃喃自语,下一秒,图斯忽然叫起来:“雨小了!咱们赶紧走吧!”
“按照我的经验,这雨就小一会儿,等会儿就又要大起来了,所以现在出发,是最好的!”
图斯猛地扭头,发现小喵崽与大黑豹又在互相对视,那气氛、那状态……
图斯:……我好像又打扰了什么。
然而已经打扰了。
邵以宁慌里慌张扭头:“迦楼大哥,那咱们走吧!”
“咱们快去快回,还能回来吃个晚饭……”
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还往前跑了两步。
黑豹没说话,只是跟了上去。在他身后,大象等他们走了两步,才迈开步子。
图斯:他腿长!他骄傲!
……十多分钟后,大象、黑豹、小猫咪,走在回象群的路上。
草原的北边是雪山,中间大河,东边是森林,在森林的上方,还没到雪山脚下的地方,有另一片领地,是专门属于大象们的。
要回到这个地方,因为中途有阻碍的原因,却不能直接走,而要走一条单独的路线。
要绕开森林,还要拐几个弯,穿过嗷呜族的领地……所以,迦楼不放心邵以宁单独前来,也在情理之中。
小猫咪趴在黑豹背上,晃晃悠悠的,刻意观赏周遭景色,就没有心思去想刚才那些事了。他瞪大眼睛,好奇打量周遭。发现越是往北走,果然气温就越低。
北边的雨,已经有些凄风冷雨的意味,但总体温差不算大,还在草原气候范围内。他路上瞧见几只灰狼,想来是多伦的族内同伴,他们看到了黑豹,也看到了大象,因此并没有靠近,只是嗷呜几声,跑远了。
可能回去通报了。
他们不管嗷呜族,继续往前走。
小雨淅淅沥沥的,大象走在风口,替小喵崽挡住了一部分。黑豹又跟紧大象,让阿宁并没怎么受到淋雨。约莫又走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在小山坡上,远远就瞧见大象们的身影。
几十头大象同时站在一起,堪称陆地最强军团。
远远的,大象们也看到了图斯。发现他是头年轻的公象。
图斯冲上前去,就被拦下了。负责外沿的母象狐疑打量他:“你是谁?怎么这个时候出现?不知道规矩吗?”
知道知道,图斯心底嘀咕,面上挤出个笑脸,先老老实实行礼:“那个,红阿姨,是我啊,我是图斯啊,我小时候和您家崽一起长大的。”
“我带朋友来见老祖母的,他们有很重要的事。”
母象从记忆里翻出个印象来,哦了一声,表示想起来了。紧接着,她看到图斯身后的黑豹,和黑豹后背上小巧玲珑的小喵崽,顿时惊叫一声,满是不悦道:“快走开!”
“我们这里不欢迎嗷呜喵呜族的!!!”
第四十五章
大象这个态度……
黑豹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大象十分不满, 但碍于图斯在场, 没有发作得太厉害。她似乎也认识迦楼,眉心一拧:“原来是你。”
图斯见状, 连忙嘿嘿笑道:“原来你们都认识,那我也不用介绍了。这位迦楼,真的找老祖母有事。”
“是很重要的事!”
“你看,他不是来捣乱的, 哪有捣乱带着幼崽来的?”
大象定睛一看, 黑豹的背上,确实有一只幼崽。
应该是喵呜族的幼崽, 浑身皮毛雪白柔顺、圆滚滚的小脑袋和大眼睛,别提多惹人怜爱了——光是这么看一眼,就感觉心都化了。
……前面说过, 大象因为自身比较庞大,所以看别的动物们,都有点看娇小的意味。
幼崽们格外如此。
母象的眼睛, 渐渐就装满了心形,发出莫名光彩——这、这小东西太可爱了吧?
喵呜族的小崽子,也太漂亮了吧?
对大象来说, 这简直就是个最精致、最漂亮、最可爱的毛绒玩具, 还是活的!
小猫咪光是站在大黑豹身上, 歪了歪脑袋看她, 她就心头涌上一阵喜爱, 鬼使神差开口道:“你不能进,他可以。”
无论哪个种族的幼崽,动物们都会一视同仁。但黑豹迦楼嘛,威胁太大,还是不放行。
图斯:早有预料。
他转头冲迦楼无奈道:“你看,我就说了。”
迦楼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象太大,而阿宁太小。不说恶意故意伤害,便是稍微眼花或是力道不注意,都有可能让阿宁受伤。
小猫咪却轻巧跳下来,啪哒啪哒走到母象面前,仰起头来,蓝眼珠带着温和笑意:“阿姨您好。”
“我叫阿宁,我想见见老祖母。”
“这位是迦楼大哥,是我的同伴。我们能不能一起进去?”
“您放心,我们就是找老祖母,说说话,绝对不是来捣乱的!”
小奶猫说话还有点儿奶声奶气,眨巴着的大眼睛却纯稚又清澈,如同能看到世间一切的美好。母象心中一颤,情不自禁点头:“好好好,崽崽你说什么都对!”
图斯:???说好的不让进呢?
黑豹绿眸中闪过笑意,重新把小喵崽弄到后背上,越过图斯。
象群的领地也很大——毕竟是大象,很需要活动范围。
迦楼带着小喵崽,在母象与图斯的带领下,前往老祖母的所在。其实,不用他们带路,也能看到远远地、地平线的远方,一群大象正在嬉戏。
都是母象,和几只小象。小象还是幼崽,才到母象们腿那么高。一只小象似乎还在熟悉自己的身体,长鼻子甩啊甩,居然追着自己的鼻子玩了半天,还试图去咬。
……据说,大象要好长时间来适应自己的长鼻子,看来是真的。
邵以宁微微直起身,注意寻找。
果然,在象群的最中央,几只母象围着一头年纪很大的老象。老象看上去,确实像一位雍容宽和的老祖母。
她比旁边的母象略大一圈,但不算明显。岁月带来的痕迹随处可见,皮肤上皲裂出许多细纹,眼神也饱经沧桑,瞧着就与其它的大象不一样。
见到陌生公象靠近,她也只是转过身来,疑惑目光看向带路的母象。
母象有点后悔。
一时冲动要不得,可小喵崽实在太太太可爱了。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母象干咳一声,带着些许尴尬道:“老祖母,图斯带……带朋友回来看您了。”
图斯赶紧上来介绍。在老祖母面前,他完全是个乖顺的大男孩,他低眉顺目道:“老祖母,这是迦楼,这是阿宁。”
“他们是喵呜族的,想找您说几句话。”
“很重要的话!”
图斯的刻意强调,并没引起老祖母多大关注。大象只是目光饶有兴致移动,定在小喵崽的身上。
这个小雪团子……
怪可爱的。
还不知为何有点眼熟,像是大脑里有点印象。
……不过,那是什么时候呢?
邵以宁略显紧张。
按照动物们的话来说,眼前这位老祖母,就是草原上最大的长辈。
他小心斟酌语气,先是礼貌冲大象笑了笑,然后开口,把他和迦楼的来意,都说了出来。
小猫咪吐字清晰,条理分明,还部分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事。当然啦,关于迦楼、关于森林,以及他变人形态的事,都暂且含混过去。
要是有需要,再说那个不迟。
大象听了半晌,陷入沉思。
邵以宁与迦楼对视一眼,邵以宁眸中有些期盼,他觉得,老祖母既然德高望重,应该会理解他们。
然而……
老象听完了,沉默片刻,幽幽笑道:“这件事,我需要考虑。”
考虑?还考虑什么呢?
只是一个故事而已,需要……需要这么费劲吗?
小猫咪有点懵。
他欲言又止,刚要说话,迦楼忽然拦住他,示意他一个眼神。
邵以宁顿住,老象站得高大,也看不清她面上表情,只听到嗡嗡的声音从上而下,传导过来:“难得过来一次,让图斯带你们出去玩玩吧。”
玩玩吧……
这,这几乎就是变相婉拒了?
图斯也不明所以。
但是,老祖母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也只有听话。他是头大象,只要是大象,在这片草原上,就得听老祖母的。
他暗搓搓给迦楼递眼神,意思是询问现在咋办?迦楼默然一会儿,忽然说道:“今年的血月,只持续了一个夜晚。”
老象鼻子垂下来:“哦?所以呢?”
迦楼道:“你是在担心这个,是吗?”
老象没说话,长鼻子垂得更低了。这一次,她干脆矮身,注视着黑豹。
“迦楼,你很聪明。”
邵以宁:……他居然没听懂?
他茫然瞪大眼睛,实在不明白迦楼与老象的对话。这个时候,迦楼看他一眼,而后意味深长说道:“在大草原上,大家都是一样的。”
邵以宁糊里糊涂跟着出来,刚走到领地边缘,他就忍不住问:“迦楼大哥,这是为什么啊?”
“大象她……”
“她只是不愿意帮我们。”
迦楼也停下了,与邵以宁在树下躲雨,他舌忝了舌忝邵以宁有些湿漉的毛发,尽可能贴上他,让他温暖一些,这才慢慢解释道:“图斯说过,老祖母不喜欢食肉动物。”
“而每年血月,食肉动物都会死伤很多。”
“她觉得血月是大自然对动物们的惩罚。所以,她认为不应该去干预自然。”
“天啊……”
邵以宁万万没想到,老祖母是这样的想法。可是,他不由得反问:“食草动物们,不是也受影响吗?”
“难道,她就不在意了?”
迦楼道:“食草动物的损失,没有食肉动物那么大,他们也习惯了。”
这种想法怎么说呢,不能说完全不对,但未免太消极,有点悲观放任了。
邵以宁陷入纠结。
他没有预料到,动物们之中,居然有放任血月的存在。而且,还是他解决血月路上的、难以跨越的拦路石。
……他得想想要怎么办。
黑豹亲昵蹭了蹭他的脸颊,低声说道:“别担心。”
故事只是线索之一,又不是必须攻克的目标。他还可以陪着阿宁去做别的,收集别的讯息。除了老祖母,别的年长的动物说不定也知道一些,只不过没有老祖母知道的完整。
他会陪着阿宁,一点一滴,哪怕走遍整个草原。
……正好,这是他的私心。
邵以宁难得气馁,小猫咪胡须动了动,忽然说道:“但是,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比如,让老祖母看到血月消失后,共同发展的好处?
再比如,找出关键点,尽可能说服她?
邵以宁不明白,这件事对大家都好,怎么会有动物不乐意呢?就真的那么不喜欢食肉动物们吗?
作为一个前任人类、现任猫科动物,邵以宁自己得说,吃肉,是……咳,进化的标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