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烈垂下眸,默不作声中似乎酝酿着某种压抑情绪。
苏清说:“很有趣。”
钟烈立即反问他:“哪里有趣?”
他倏的抬起眸,将目光径直撞进对方的眼里,像是想不顾一切的看透,“苏清,我父亲和谭谧亲热,你一点都不难过吗?你还觉得有趣?哪里有趣?”
苏清也不闪躲,他像是非常不解,“为什么要难过呢?”
神色淡漠,不似作假。
钟烈说:“如果是原来的苏清,一定会哭的死去活来。”
这话像是瞬间锐化了空气中的锋芒,其间充斥满了意图明显的试探。苏清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也坦然接受了来自面前小孩的试探。
他平静又漫不经心,“我确实不是以前的苏清啊,小烈。”
钟烈眼皮一跳,正要追问。
“钟少爷,您等的人出现了,已经进公司了。”坐在前副驾驶的男人语速很快,“他好像不会回来很久,您得抓紧。”
钟烈不得不把话重新咽回去。
他冷着眸瞥了苏清一眼,转身把校服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纯黑色的工字背心。少年人的削瘦骨架上覆着层恰到好处的漂亮肌肉,线条优美流畅。
他临下车前还捡了个纯黑色的鸭舌帽戴上,痞里痞气的一个小坏蛋。
苏清将目光移开,调侃他:“身材不错啊,小朋友。”
回答他的却只有略带脾气的一记重重摔门。
摔得挺狠,整辆车都被他摔得晃荡两下。
也不知道这小孩是在恼还是在羞。
.
“老板,苏氏企业那边说了,如果再查不出来他们就去立案,到时候把人揪出来后直接法庭上见。”在马瑞企业总部,秘书老老实实汇报着最近的情况:“钟先生上午也派人来公司问过,您放心,按照您的吩咐,我们什么都没说。”
这家企业就是被发现揣有苏氏企业机密的对头公司。
虽然是对头,但两家的地位其实仍旧相差过大。马瑞公司是最近几年才展露锋芒的新企业,而苏氏企业已经是有些底子的家族企业。
再有竞争力,还是打不过人家的底蕴。
马瑞企业的老板就叫马瑞,是个非常圆润的胖子,刚从外面躲风头回来。“什么都没说就对了!咱们跟苏大少的这次合作,目的就是把苏氏企业咬下一块肉来,没指望着他家倒闭,让他们放点血咱们就算成功了!”
秘书小声嘟囔,“苏大少为什么要这么做?该不会是给咱们设的圈套吧?”
“放心,我探过了,不是圈套。”马瑞往老板椅上一躺,舒服的眯起眼,“至于那位苏大少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跟家里有仇呢!”
也对,
毕竟苏家家里出了名的破事多。
——咚咚咚。
“谁?我不是说今天上午不许人来打扰我?”马瑞拧着眉头看了眼秘书,秘书便十分自觉的去开了办公室的门。
看见门外居然站着个帅气俊朗的小少年,秘书瞬间忘了要说什么。
少年也没理她,借着这个机会顺手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马瑞挣扎着从老板椅上坐起,“谁?”
少年弯起眉眼痞气一笑,
“我叫钟烈。”
缓个神的功夫,钟烈已经摘了头顶上的鸭舌帽丢到桌上,他仗着身轻腿长,直接跳上了办公桌,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揪住了面前胖子的衣领。
胖子跟个球似的,怂的连脖子都缩没了,整个人都瑟瑟打着颤。
“钟、钟烈?”马瑞断了片的脑袋记起一些,“你是钟虚仁的儿子!”
钟烈收紧手中力气,他便被勒的猛喘了两口气。
“老,老板,我马上去叫保安!”秘书一扭头,刚准备呼救,又看到个穿白色西装的青年。青年戴着副细丝金边眼镜,看起来温吞斯文的一个漂亮绅士。
“你好。”苏清用手抵着门,低声请求:“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秘书深受美色蛊惑,稀里糊涂答应了,还被推出了办公室。
听见门边动静,钟烈扭头看了眼,正看见为他善后的苏清。
他不满皱起眉,“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
“等你?”苏清撇了下嘴角,“等你把人打残废?”
马瑞不认识这个穿白西装的青年,但听他和钟烈的对话,应该是来管这脾气暴躁的小少爷的人。他连哭带嚎的求救,“这位先生!你救救我!”
“我没想把你怎么样!”钟烈被他闹得心烦,索性直接把桌上几张纸攥成纸团塞他嘴里,“我就是来问件事,你如实说,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马瑞:“……”
这还叫不会拿他怎么样?
钟烈直奔主题:“苏氏企业的机密到底是谁泄露的?”
马瑞转了圈眼珠子,摇头。
“别装,你肯定知道。”钟烈耷下眼皮,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马瑞看清了那盒子上的字,吓得两条腿直打哆嗦。
是盒火柴!
他最怕火了!
这小混蛋居然连这都打听清楚了???这是在要他的命啊!
小混蛋当着他的面干脆利落的划亮了火,放在他眼前。
马瑞开始疯狂挣扎,“唔呃哇额!”
小混蛋把他嘴里的纸团拿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马瑞老泪纵横,巴巴瞅着门口看戏的苏清,“先生,您快管管这孩子!他还小,他不懂事啊先生!”
苏清哦了一声,左右打量一圈,找到个椅子坐下。
马瑞:“……”
“不肯说?”钟烈把火放到桌上靠右的一叠文件旁边,“既然跟企业机密有关,那我也烧一点你们公司的机密?”
马瑞哭得撕心裂肺:“不!!”
“嘿,小朋友。”苏清用拇指抵住眼镜推了一下,笑着指向办公桌左边的几个文件袋,“烧错啦,那个才是。”
马瑞:“…………”
他看走眼了,这人不是来救场的,是来泼汽油的。
钟烈回头看了他眼,“哦。”
然后把火换了个方向,对准那叠惨遭殃及的机密文件。
马瑞算是彻底没辙了。这些文件恰巧还是没来得及经过备份的重要文件,一经烧毁损失惨重!不止是钱的问题!这是他的公司!是他的心血!
多少钱也买不过来,更别提苏执望同他谈的那些条件。
马瑞在心里郑重的给苏大少道了个歉,忍不住连连叹气,“好了,我都知道,我说,我真是拿钟少爷没办法了。”
钟烈冷冷看他。
这个秘密一旦说出来,引起的必将是惊涛骇浪。
马瑞吞吐了好久,最后才猛地闭眼,不想认清现实般:“苏氏企业的机密文件是被苏大少送过来的!”
“苏执望?”钟烈歪了下头,“我不信。”
“我,我这里还有他跟我约定时留下的签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呜呜呜钟大少爷,你怎么就不信呢?”马瑞抹了把泪,颤颤巍巍拉开抽屉取出几张纸给他,“我把这些给你,你总该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清宠溺笑:孩子就得宠着。
小烈:快!宠!我!快!【飞扑】
第13章 睡衣
马瑞给了他两份文件。
钟烈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把东西扔给了坐在沙发上的苏清。
“你要来的东西,你不看两眼吗?”苏清正看热闹看得起兴,也没什么兴致去看文件,结果一抬头,那小孩已经拎着鸭舌帽离开了。
他有些失望,小声喃喃一句:“不是要烧公司吗?怎么不烧了?”
旁边死里逃生的马瑞:“………………”
也没理会眼前的一片狼藉,苏清自顾自走到办公室门口,离开前还不忘给魂不守舍的马瑞先生一个告别礼。
他慢吞吞跟在后面,大致扫了眼手里的两份文件。
一份如马瑞所说,是苏执望同马瑞企业签订的协议。这份协议上清楚写着这次苏氏企业机密是由苏执望交由马瑞企业,马瑞企业需要遵守保密约定。底下是双方的签字,马瑞企业若是违约则需要赔偿一笔巨额费用。
另一份是苏氏企业的机密文件。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突然冒出的一连串催命汽车三鸣笛打断了思绪。
钟烈抵着车门,极其不耐烦的问他:“看够了没?”
苏清无奈笑了笑,快走几步上了车。车里已经开足了冷气,司机把车窗全部摇上,他专注看时,能依稀闻见从身边少年人身上传来的冷香。
“你是在利用我吗?”钟烈沉着语气问:“利用我从马瑞公司手里拿到这些东西?这跟你之前告诉我的并不一样。”
苏清确认了文件上的几处关键点,撩起眼皮瞥他,“我只是说有可能把我送进牢里,并不是肯定。小朋友,你怎么总是污蔑我?这样不好。”
钟烈问:“苏氏企业的机密数据已经泄露了,你还在看什么?”
文件上的字母数据密密麻麻。苏清挑眉凑近了他,把手里的文件分出一角给他看,“是泄露了啊,不过泄露的这份应该没什么用,这份是假的。”
钟烈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蹙着眉去看文件上被他画出的几个圆圈,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方才看出些许端夷。
他想到什么,抬眼盯向这个人,“这份是你事先改出的假数据?”
苏清笑着说:“是啊。”
这份假数据做的很精巧,足以乱假成真,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但钟烈关注的地方并不在此,
会事先改出一份假数据,就说明这个人早就知道机密数据会被偷窃。
苏清怎么会知道?
他突然记起之前在停车场,苏清捂住他的嘴哄他不要出声:
——“嘘,这样才会有好戏看。”
苏清问:“想什么呢?”
钟烈蓦地回神,突然想通了,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被他重新拾起来。他可以确定这个人一定不是苏清。
苏清没那个本事改出一份足够以假乱真的“机密文件”,
更没那个本事未卜先知。
他歪头望向窗外,默默盯着窗外飞快掠过的场景,说:“没什么。”
只是觉得应该重新认识你一下。
.
苏氏企业机密泄露这事原本只有圈子里的人知道,可后来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搞得全世界沸沸扬扬。
网友们越是搞不清楚状况,越是议论得热火朝天。
[企业机密泄露这么大的事,苏家就准备得过且过吗?]
[回楼上,不是苏家准备得过且过,是这事还没查清楚呢。听说很有可能是苏家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少爷不小心把东西泄露了出去,好笑死了。]
[谁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这机密可值不少钱。反正不管是谁,希望苏氏企业都能将人依法处置,可不要因为是自家人就妄图包庇哦!]
这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苏氏企业终于顶不住来自公司内部、各个合作方、以及网络言论等方面的重重压力,正式立案并调查。
“小清啊,文件到底是不是你不小心泄露出去的?要真是这样,你就赶紧去给你爸道个歉。”苏母在电话里劝他:“你再怎么说也是苏家的少爷,是你爸的亲儿子。你哄哄他,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哄个屁!”苏父骂道:“你告诉他!这件事没完!”
苏母带着哭腔,“你干嘛呢!你就忍心看你的小儿子去蹲牢?”
苏父:“不是我忍心,这件事公司上下以及董事会都知道,我怎么包庇?”
苏清把蓝牙耳机别在耳上,轻蹙着眉听电话那边原主父母的争吵。对面吵得不可开交,他只顾着埋头找东西,从卧室找到了客厅。
昨晚刚洗好的一件衬衫不见了。
苏母:“小清啊,你听到妈妈跟你说什么了吗?”
“嗯,”苏清应付着回了一声,脚步停在侧卧门口。他盯着面前的门想了几秒,最后抬起手,轻轻叩响了门。
从屋里传出少年人极其不爽的抱怨声:“干嘛!”
苏清温吞道:“打扰了,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我昨天刚洗的衬衫?银丝绣边,雪纺布料。”
屋里半晌不吱声。
苏清想,这小狼崽估计又睡了。
钟烈前段时间背了停课察看的处分,又不愿意去他父亲那里住,无处可去,才万般不情愿的来了这里。
几天下来,两人相安无事。
只是今天他必须穿那件衬衫。他对自己每天穿什么吃什么,时间如何分配都规划的非常清楚,必须按照计划来。
他记得自己昨天把衬衫洗好后,顺手放到了外面沙发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整座房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
苏清轻叹口气,又叩门,“小烈。”
还是没人应他。
钟烈好不容易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到门锁拧动的声音,他眯缝着睁开眼,正看见苏清靠在墙边。他眸色很冷,眼神不移的盯过来。
钟烈猛然清醒,这才想起刚刚苏清在门外喊他开门,说要找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件衬衫,银丝绣边,雪纺布料……
他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被他随手捞来的“睡衣”。
苏清说:“脱了。”
钟烈迅速拽过被子,盖住了身上立起的某处:“不脱。”
“我今天必须穿这件。”苏清蹙起眉,“你把这件脱了,我再给你找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