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地面上还有几颗碎石,疼得沈孟庄五官都扭在一起,仿佛全身的骨头摔得稀碎,年纪大了,摔不得。
陆清远搂着他的脖子,看到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忙伸手擦去他额前的冷汗,摸摸他的脸颊,自责又心疼地说道:“师兄肯定很疼吧,都是我不好。”
说罢,陆清远正欲起身拉他起来,突然身后的花针迅猛攻过来。沈孟庄来不及多想,迅速伸手搂紧陆清远,随即翻身将他护在身下。
满天杏花针,携排山倒海之势,如万箭齐发尽数刺进沈孟庄体内。后背的衣衫瞬间被鲜血浸湿,满是猩红。
“噗——”沈孟庄内力受损,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溅在陆清远脸上。滚烫的温度仿佛在灼烧着陆清远的脸颊,看着沈孟庄脸色苍白,嘴角渗血的样子,他吓得不知所措。
师兄受伤了,师兄为了护他受伤了。
陆清远赶紧用袖子擦掉他嘴边的血渍,试图推开他的身子。
沈孟庄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呼吸声亦愈发急促,额前大汗淋漓,仿佛万箭穿心之痛。看着陆清远满脸泪痕双眼通红的模样,禁不住轻笑道:“不哭了,我还没死呢。我来引开花漫香的注意,你赶紧逃出去,找二师兄他们。”
陆清远拼命摇头,泪流不止,不停地擦拭沈孟庄额前的汗以及嘴边的血,哭嚎道:“师兄你不要死,我不走,他们不会救我的,只有你愿意护着我,我不走!”
沈孟庄浑身颤抖,后背已血肉模糊,花针仍不断进攻,刺进他体内,登时便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不要!师兄你会死的,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死!”陆清远摸着沈孟庄的脸,仰头大哭。
沈孟庄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摸着他的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听话,赶紧走,我不会死的。”
陆清远握住他颤抖的手,仍是不停地摇头,断断续续地哭喊道:“不,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他不想再亲眼看见至亲之人因他而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不想再失去真心护他的人。
如果真的活不了的话,那就一起死吧。
反正在这世上,除了大师兄,他再无念想。
不能同生,那便共死。
沈孟庄缓缓低下头,双手紧紧握拳,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忍不住在心里大喊。
大哥!你赶紧走啊!你走了我就不会死,他的目标是你不是我!我撑不住了,求你快走!炮灰的装比时间有限啊!
沈孟庄终于体力不支,倒在陆清远胸前,漫天彻地的花针扎进他的后背,顿时疼晕过去。
陆清远被吓得愣了几秒,沈孟庄趴在他胸口一动不动,仿佛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师兄…”
陆清远小心翼翼地唤他,仿佛连呼吸都要停止。
然而眼前之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陆清远抱着沈孟庄的脑袋失声痛哭,都是因为他让师兄身受重伤。眼中热泪模糊了视线,耳边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如藤蔓从心里攀爬而上。
如果他能变强,师兄就不会受伤了。
如果他能变强,娘亲也不会死了。
如果他能变强,就不会有人欺负他了。
骤然间,脖颈处涌上一股莫名的力量,仿佛烈火灼烧,顷刻间便要喷涌而出。
陆清远张着嘴,开始急促的呼吸,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掌扼住发不出声,脖子上隐约白光乍现。
花漫香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濒死的二人,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该你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把折扇迅速飞过来,宛如利刃出鞘,直逼陆清远。
第17章 追到老巢
脖颈间的力量有增无减,异常的滚烫,灼烧陆清远的每一寸肌肤。折扇携来一阵飓风,眼看就要插进脑袋,突然,一道白光划过,折扇顿时被劈成四分五裂。
“这次看你往哪跑!”
周不凡收回逍遥剑,大步上前指着花漫香喝道:“邪魔歪道,搞这破阵法装神弄鬼,有本事跟爷单挑啊!”
破碎的折扇飞回花漫香手中,杏花围绕,折扇瞬间恢复如初,完好无损。花漫香依旧轻摇着折扇,仰头乜斜着周不凡等人,讥笑道:“就凭你?手下败将?”
旧事重提,周不凡登时便开始斤斤计较,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看着他说道:“俗话说的好,不以成败论英雄,过去的事还挂在嘴边,你能不能大度一点?”
更何况,在蓁蓁面前说他打不过一个小小花魔,这多没面子。
花漫香侧过头懒得搭理,看都不看他一眼,任由他气急败坏。忽而一道寒光径直劈过来,花漫香迅速后退躲过利剑攻击。
诛魔剑回旋入鞘,周不凡转过头看着冷山岚说道:“行啊老三,都学会搞偷袭了。”
冷山岚站在一旁并未搭理,凡是能动手她绝不废话,见周不凡与花漫香胡搅蛮缠实在是看不过去才御剑袭击。
花漫香稳稳落地,嘴角仍是扬着一抹轻蔑的笑,说道:“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一起上。”
话音刚落,周不凡与冷山岚对视一眼,随后便御剑飞身上前,径直刺向花漫香。三人对峙,月黑风高夜,狂风吹折一旁的枯枝,哑哑作响。细碎杏花散落一地,飘散于剑刃之间。剑气激荡,引一场刀光剑影。
趁三人交战,叶蓁蓁忙跑到沈孟庄身边,将他扶起,看着大师兄血肉模糊,陆清远亦浑身是血,心里揪作一团。
“师兄你醒醒,清远你没事吧。”叶蓁蓁一手扶着沈孟庄,另一只手拉起陆清远。
陆清远捂着脖子,痛苦不堪,在叶蓁蓁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忙凑到沈孟庄身前,或是摸摸他的脸,或是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师兄,你快醒醒,不要睡了,师姐来救我们了。”
叶蓁蓁见状,忙将灵力渡给沈孟庄。不过须臾,沈孟庄缓缓睁开眼,看见眼前焦急的二人,问道:“蓁蓁的伤好了吗?贸然渡灵,你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叶蓁蓁握着他的胳膊,语气略显得意,说道:“为师兄效劳,蓁蓁心甘情愿。”
三人话还未说完,只见另一边对战的三人,数道银芒划破夜空,耳边隐约听见撕裂空气的鸣叫,招招式式,皆被花漫香一一化解。
沈孟庄神情严肃,看着交战的三人,就目前的情势以及作者的设定来看,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既然不能硬刚,那就来阴的。
一番思量过后,沈孟庄趁众人不备,掏出符文,信手画了几笔捏了个口诀,偷偷摸摸瞄准时机,随后迅速指向花漫香,只见符文猛然飞入他体内,一道火光燃起,花漫香突然无法动弹。
周不凡与冷山岚见状,迅速御剑径直刺向花漫香,双剑插入体内,登时鲜血直流。
花漫香捂着胸口连连后退,怒声道:“你们玩阴的。”
周不凡随即笑道:“嘿,阴的就是你,受死吧。”
说罢,便御剑上前,欲取他性命。
花漫香折扇一挥,忽而白雾弥散,挡住周不凡的视线,趁此时借机逃走。隐约雾散,周不凡收回逍遥剑,四下张望,盯着他逃窜的身影大喝道:“追!”
众人紧跟他的步伐,一路尾随。不同于莲花外的碧空如洗,此刻正是漫漫长夜,漫天繁星。花漫香已不见踪影,众人再次被困于幻花雾境,找不到前行之路。
“嘿,见鬼了,怎么又回到原地了?”周不凡挠着脑袋转了个圈,看着脚下的地确认方才已经来过。
叶蓁蓁同样看着周遭的景物,嘟囔道:“我们不会又入阵了吧。”
众人四下寻觅,欲找到阵眼。沈孟庄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道:“此阵扰乱了正常时序,欲要破阵,需从此处入手。”
虽然他看书的时候马马虎虎,但是这种常识他还是懂的,而且以作者的尿性,阵法都不高明,他当时都怀疑作者撒泡尿的功夫就胡乱编了个乱七八糟的阵法。
沈孟庄仰头看了看夜空,繁星明月,果然有违常理,看来阵眼就在这个地方。
找到破阵之法后,沈孟庄果断捏了个剑诀,只见安世剑凌空跃起,直冲九霄锋芒无匹,刺向那轮明月。
顿时强光刺眼,狂风大作,身边的景物渐渐消失,夜色被白光吞噬。沈孟庄一手挡在眼前,一手捂着陆清远的眼睛,将他护在怀里,已经完全是一位尽职尽责的老父亲了。
视线渐渐清明,迷雾渐渐消散,阵法已破,四周景物与方才完全不同。柳岸莺啼,小桥流水,然而既无村落亦无行人,唯有一座高楼林立。
眼前华楼大门紧闭,高耸入云,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径直走进那座大楼。
第18章 多情公子
大门缓缓打开,众人小心翼翼地前行。华楼内,无一陈列,唯有青砖石壁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
一身水蓝短褐,手上拿着长勺,肤若凝脂,双螺系红绳,看着临画之人浅笑盈盈。
众人盯着那副画像渐渐走进,疏尔白雾弥漫,周遭突然换了场景。
静谧的内室忽而变成喧闹的街市,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众人皆以为此地仍是青岩镇,然而旌旗飘扬,上面赫然印着三个大字——“新酒楼”。
沈孟庄突然记起原著中那篇没有写完,开了个头,还拖了大半年的番外,好像就是花漫香的外传,莫非此地正是新酒镇?
众人仔细观察着周遭情况,蓦然闻到一阵花香,寻香望去。只见花漫香依旧一袭粉衫,坐在路边摊贩的长凳上,仍是手执折扇,看着一名女子轻笑。
自他成形后,新酒镇是他来到暗境的第一处落脚之地。此地以酒闻名,他寻着酒香就来了,暗境不同于魔界的幽深,江南水乡,烟雨迷蒙,果然是好去处。难怪魔界总想着要占领暗境,昔年魔界至尊与苍玄四首的交锋,亦是因此。只不过那场百年大战,他还是个花苞,可惜了,没能一睹战况激烈。
然而正是经过那场大战,那位魔界至尊也因此消失,苍玄四首同样遭受重创。此后魔界便再无人提及要攻占暗境一事。至于魔尊的踪迹,应当只有上层魔族知道,他一个低阶花魔哪能了解那么多。
初来此地,烟花柳巷,风月地,温柔乡。一位粉衣男子,风流倜傥,俊美无涛,探扇浅笑。所到之处,未见其人,先闻奇香,随后漫天杏花雨,风流公子踏花而访。
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新酒镇的姑娘小姐闻其名见其面,纷纷为之魂牵梦萦,盼望着有幸能与之杏花疏影里,赏月揽星。
然而,这位多情公子,每日申时便来这小摊贩喝酒,拖着那位姑娘就是不让她收摊,时而出言挑逗,惹得姑娘又急又气。
这日夕阳西下,言二喜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只能等花漫香喝完最后一碗便收摊回家。但是这位客人,手上拿着一只毛笔也不知在干什么,就是不走。
言二喜拿着长勺走过来,在桌上敲两下,气愤道:“花公子,这月的酒钱你可是一分都没给啊!”
花漫香闻声抬头,看着她脸颊涨红的模样,禁不住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画纸,递过去,轻声道:“给,抵酒钱。”
第19章 大红嫁衣
白雾弥散,四周之景消失,恢复到内室的模样。众人走到第二幅画前,只见画像上的女子一袭嫁衣,红衣素手,身边围着众多丫头老妇,个个眉飞色舞喜气洋洋,搀扶着新娘子进花轿,而新娘子却掀起盖头遥望着屋檐,似乎在等什么人。
耳边敲锣声响起,众人再度入境。
草地上,花漫香拽着言二喜满场奔走,手里牵着一根细线,趁着东风放纸鸢。草长莺飞的二月,正是春色动人的时节。
言二喜跑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朝着花漫香摆摆手说道:“不玩了不玩了,我跑累了。”
花漫香闻声坐到她身边,给她摸摸后背捏捏肩,明明是她喊着要来放纸鸢,还没跑两步就耍赖喊累。
言二喜四仰八叉地仰躺在草地上,气喘吁吁,胸口上下起伏。花漫香只是看着她笑,这个丫头生气了就跳脚,开心了就大笑,旁人所说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她丝毫不占,以她的话说,不是富贵命装不了富贵相。
花漫香来此地已有数月,仪态端庄的千金小姐,温婉可人的青楼头牌,小家碧玉,窈窕淑女,他实在见了太多,然而万花丛里的春色大同小异,见多了总觉得厌烦。
唯独这个丫头,敢和他大呼小叫,斤斤计较,每日换着法要酒钱。他也觉得新奇,每日换着法拖着不给。
纵世间稀奇,唯一处情深。
花漫香从魔界初来暗境,于他而言,所见所闻都甚是稀奇,然而,只有她,他觉得才是世上难得的不寻常。世间的意外太多,唯她最大,格外大。
言二喜伸了个懒腰,捂着眼睛昏昏欲睡。花漫香侧躺在她身边,拿开她的手,问道:“丫头,你快及笄了,有想过成亲吗?”
“成亲?!”言二喜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猛然坐起来,看着花漫香目瞪口呆,似乎吓得话也说不全。
“是啊,成亲。”
言二喜回过神来,忽而低下头,眼神慌乱。虽说她平日里大大咧咧,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但好歹是个姑娘家,哪个姑娘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愿得有情郎,恩爱应天长。
洞房花烛夜,凤冠霞帔鸳鸯袄。想到这里,言二喜禁不住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还小,终身大事,都…都凭我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