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唬他很好玩吗!
行刑怎么还带假动作!
韩皎敢怒不敢言。
boss很快停下笑,凶恶地唬他:“这次来真的了。”
我信你个鬼!
韩皎一看这小祖宗表情,就知道他又想戏弄自己。
这事儿简直比鬼故事还可怕,大boss好像突然把他当成小玩具了。
他到底哪里戳了boss的笑点?
小神童一副“我已经看穿你了”的气嘟嘟表情,谢夺整蛊的兴致都被破坏了,露出更加凶残的表情吓唬他:“爷动手了哦?”
韩皎:“……”
“殿下?”
“殿下?殿下!”
在这生死关头,门外忽然涌进来一大波翰林院官员,和几名太监。
众人刚刚听到一声木箱坠地的巨响,感觉是从藏书阁传来的,听说殿下在里头,赶忙围过来。
官员们都聚集外面不敢进来,等了许久,还是不见里头有动静,这才撞着胆子冲进来救驾。
没想到冲进来,就瞧见九皇子一脸威严地握着一个庶吉士的手……
一阵茫然地寂静。
为首的学士大人禀报道:“臣等方才听见书阁传来巨响,唯恐殿下受惊,特来……”
谢夺松开韩皎的手,朝身后墙边碎了一地的木箱指了指:“韩先生取书,不慎摔了一跤,箱子砸坏了,好在没伤着人。”
一群官员顿时恍然,原来刚刚九皇子是在扶韩皎起身,果真是体恤臣工。
人群中有官员惊呼:“殿下!您的手!”
韩皎垂眸看向boss左手,发现绷带掌心处渗出血迹,顿时惊慌道:“快去太医院!”
一群人都急着表忠心,呼啦啦一阵涌上来,簇拥搀扶九皇子往门外走去。
韩皎被一群人推让开去,试着挤进人群,却意识到boss不缺他的护送,干脆停下脚步,目送谢夺离开。
人群涌动中,谢夺竟然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回过头。
以为boss因为没能废了他的手不甘,韩皎下意识跟上两步,就见boss朝自己的方向弯了一下腰。
手里抓着的什么忽然被抽走了。
韩皎低头一看,才意识到手里那包名贵药材,被boss抢走了。
果然还是吃不消手疼吧?
韩皎心情一下好起来了,弯起嘴角,目送boss被簇拥着离开。
这包药终于没有白买。
回到文牍房,周浩一脸担忧地迎上来,询问殿下有没有为难韩皎。
毕竟刚刚那句“药效不重要”,被殿下亲耳听见了。
然而韩皎摆摆手,说殿下没追究,还说了自己取箱子时,九皇子特意出手相救。
一听这事,周浩居然比他更高兴,立即跑去陈元桥那帮人面前,显摆起九皇子的厚待。
散班回家的路上,韩皎在集市上买了小半块麦芽糖,回去投喂弟弟。
没进家门就朝屋里喊:“阿墨!”
没想到疾步冲出来迎接他的,是娘亲。
“阿皎!”
韩皎心下一惊,见母亲泛红的眼角和脸上的泪痕,赶忙大步上前扶住她:“怎么了娘?别着急,儿子在呢。”
“阿皎!”韩太太一见到儿子,强撑的意志骤然崩塌,脚下不稳,整个瘫软在儿子臂弯里,颤声道:“要命了……要命了……你爹那头倔驴还是招事儿了!”
韩皎心下一凉,胳膊一紧,半提着母亲快步走进厅堂,让她坐在圈椅里:“娘,别怕,慢慢说。”
今儿后晌,韩老爷大理寺的同僚刘仁飞找了个家丁,来韩邸报信,说韩老爷被宫里吏科都给事中弹劾,被留职审查,押送刑部衙门了。
最恐惧的事情居然猝不及防发生了,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韩皎也无法在母亲面前保持镇定,怔愣半晌,嗓音低哑地询问:“爹不是已经答应不插手那个案子了吗?”
“是呀!那个老糊涂给我赌咒发誓了都,他怎么敢!哎哟我的命好苦!这可怎么办呐!”韩太太捶胸顿足。
“别急……娘,娘,不会有事的。”家里的顶梁柱塌了,韩皎再怎么无措也只能挺身扛住,挖空心思劝慰道:“爹从来不会骗您,他肯定已经停手了,或许是之前有意追查的风声已经传到上面那位耳朵里,那位提前动手了。”
韩太太站起身,颤声问:“你是说……那个李阁老?他亲自下的手?那岂不糟了!”
韩皎摇摇头:“这时候对爹下手是要警告徐阁老,燕王若是知道了,必不会袖手旁观。”
“那娘这就去燕王府求见!”
“稍安勿躁。”韩皎冷静道:“要见也是儿子去求见,娘保重身体,爹一定不会有事。”
虽然母子俩根本不可能“稍安勿躁”,但还是照常热了饭菜。
弟弟坐在母亲腿上,看哥哥和娘都神色古怪,莫名就跟着害怕起来。
“爹爹呢?爹爹呢?娘?爹爹不吃饭吗?”
韩太太被问得一哆嗦,眼圈登时红了。
“阿墨。”韩皎第一次用严厉语气对弟弟说话:“食不言寝不语,爹爹忙公务去了。”
第16章
从决定伺机投奔燕王开始,韩皎就做好了面对强大政敌的心理准备。
即便此刻父亲突遭危难,他也不应该乱了阵脚。
可他还是乱了。
一切都还没准备好,他没有足够的地位,没有任何势力阵营,连耳目都没有一个。
别说救父,家人的安危此刻都未必能保证。
虽然跟母亲信誓旦旦保证燕王不会袖手旁观,可事实上,现下他连父亲因何事被弹劾都还没头绪,又如何向燕王证明,家父是因彻查杀良冒功案遭人陷害?
燕王没准还觉得他为了救父亲,往自己脸上贴金。
思及此,韩皎暂时不打算直接走燕王这条路救父。
先设法与父亲交好的大理寺同僚取得联络,在从他这条路摸清主审官员的人脉要如何疏通。
作为涉案官员的家人,大咧咧去拜访大理寺官员,肯定会给别人带去麻烦,他还得请局外人传信。
在权力地位不够的情况下,想要疏通这条路,那就只能靠金钱的力量。
韩皎吃完饭,立即让母亲把家中积蓄尽数交给自己。
准备好倾家荡产搏一回。
母亲将家中银票、现银乃至嫁妆和头面首饰全捧到他面前,都不需要细算,韩皎看一眼,就知道这点家底,远远不够疏通各个关节。
韩太太一看儿子默然不语,心里便明白了,小声问他:“统共要多少银两?娘去跟你三姨那儿问问。”
“姨母的家底大概有多少,娘知不知道?”韩皎问。
韩太太想了想:“三五千两还是有的。”
韩皎凝神算了算,按照大楚的购买力,这样的家底,也就等于一个几百万家产的富人,资产并不算雄厚。
“娘,您觉着姨丈肯借出多少帮咱们?”
“你爹生死攸关,当然是能拿多少拿多少!阿皎,你快说你需要多少?”
“一千两能借得到吗?”
见娘亲脸色霎时间白了,韩皎赶忙安慰道:“未必要花这么多,只是要有所准备,多多益善,用不着的部分事后先归还,用去的部分,儿子往后必定连本带利一并归还。”
韩太太愁眉不展,思虑片刻,颤声道:“你姨丈的生意还指望着你爹帮衬,他肯定也想尽力帮咱们,只是……只是一千两着实多了,他们家里现银都未必有这个数,可能还需要卖些存货,就算拿的出,你姨丈也恐怕不愿意啊,这太多了。”
韩皎暗忖须臾,点点头:“您明日先去姨母家走一趟,告诉姨丈,爹是被留职审查,未免官位不保,要各处打点,所以需要多备些银子,以防不时之需。”
韩太太急道:“你爹都生死攸关了,说得这么轻巧,他哪儿还肯多借银子?”
韩皎摇摇头:“姨丈虽然是靠爹娘帮忙起家,但他为人重利轻义,罪名说重了,他反而不可能多借,姨丈若是帮忙,那也是指望爹官复原职,继续当他的靠山。实际上。案子牵扯李阁老,在旁人眼里,爹恐怕……总之,您按我说的做。”
韩太太也是精明的人,儿子稍一点拨,就明白了,心中不禁诧异,从前只知道儿子善于文墨,却不知孩子竟然深谙人情世故,果真是进了官场就不一样了。
她抬手抚摸儿子的脸,哽咽道:“阿皎,你真的长大了,这么大的事,娘不忍心让你涉险,可……”
韩皎握住娘亲的手,坚定道:“娘,您保重身体,不要过分忧心,就是对儿子最大的支持,从小到大,家里小事杂活您都不让我帮忙,若是大事再派不上用场,那您白养了我。”
第二日照常来到翰林院,韩皎立即察觉有几个同僚用古怪目光偷看自己。
官场里的消息,果真传播迅速。
周浩比他晚一步来到值房,一进门,便眼神忧虑地看了韩皎一眼,走去自己座位。
韩皎沉住气,等周浩忙完手里公务,才寻了时机与他搭话。
周浩是此前皇子抄策论事件,被一起叫去上书房的庶吉士之一,因为亲耳听皇帝让侍讲朗读韩皎的策论,又全程看见韩皎泰然自若的行止,从那天以后,他就对韩皎发自内心的钦佩。
这几日,周浩跟韩皎日益亲厚,却不料韩家居然遇上这样的事情。
父亲被刑部提审关押,是很不光彩的私事,周浩不清楚韩皎愿不愿意与人提及,所以未曾主动搭话,见韩皎来寻自己,立即有些不安的站起身。
“盛广兄,借一步说话。”韩皎低声请周浩去值房外说话。
周浩的父亲是礼部官员,虽然与刑部毫无关联,但品级可参与早朝,应该清楚昨日具体发生了什么,韩皎走到廊庑下无人之处,立即向他询问内情。
由于韩老爷被弹劾罪名尚未有所举证,所以没被刊登在朝廷邸报,父亲被刑部关押待审无法联系,所以韩皎甚至不清楚父亲究竟因何获罪。
周浩见韩皎直言不讳,便立即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吏科都给事中弹劾韩皎父亲韩玉深罪名有二:
起因是在半年前,工部兴修江南行宫,有江南的建材商人,状告督工太监私下受贿,越权撤换了朝廷选定的建材供应商。
此案送至京城大理寺复审时,恰好是韩玉深主审。
案子判得没问题,朝廷也撤换了督工太监,问题是定案后,韩玉深另外上了篇奏疏。
奏疏中,韩玉深大致复述了江南建材商人告诉他的一些内情,就是说工部选用了一些价钱过高的木材,而这些木材之所以价高,并非在质量或外观上优于另一种建材,而是因为它的运送成本较高,可以方便某些部门在运输环节捞油水。
皇帝看了之后,立即敕令改用品质相当,但运输方便价格低廉的那款木材。
这件事情原本早就翻篇了。
这个吏科都给事中的弹劾内容,是听说韩玉深的亲戚也是做建材生意,曾想掺一脚江南行宫的修建工程,却因报价过高,被督工太监婉拒了。
韩玉深因此心生不满,恶意栽赃督工太监,这是罪名一。
其二,经多名木材商共同证实——修建行宫最初定下的木材,虽然与廉价那款木材品质相似,但实际上防潮性略胜一筹,更适合江南气候,虽然运输费用相对较高,但建成后,维护费用相对较低。
那名言官便弹劾韩玉深打着为朝廷节流的名义,蒙骗圣上,实则短视愚昧,造成了更大的损失。
韩皎听完这两项罪名,浑身的血简直凉成了冰。
这官场的老狐狸们,实在比他想象中可怕万倍。
明明是因为彻查李阁老的爪牙而遭陷害,被按上的罪名,却跟杀良冒功案没有一丁点干系。
再说这两项罪名,第一件简直是笑话,谁不知道韩玉深为官清廉,连冰敬炭敬都不收,怎么可能因为亲戚没做成生意,就事后报复?
况且督工太监受贿案既然定案,就说明当时人证物证齐全那是个铁案!
到了这无耻的言官口中,却成了“听说韩玉深是为亲戚报复,而陷害内官”。
单纯这一个罪名倒还好说,可怕的是第二个罪名。
第二个罪名直接是想要了韩老爷的命。
因为如果这个说法成立,那么皇帝肯定会龙颜震怒。
修建行宫那么大的工程,如果真的因小失大用错了建材,皇帝心里要多呕气?
而且皇帝会觉得当初被韩玉深三言两语蒙骗了,有损英明,简直天颜受辱。
哪怕这案子最轻,判定韩老爷只是失察,皇帝事后也会找机会整死他,甚至整死他全家。
而事实上,这第二个罪名也只是“听说”。
这个言官不知从哪找来一群假专家,强行说木材防潮性略胜一筹,实际上,这根本不可能。
这么大的差别,当初换建材时,肯定有专门官员多方调查确认过,不可能现在突然出现这种致命的区别。
这两项罪名全都是捕风捉影,可朝廷监察御史和六科给事中,本就拥有风闻言事的权力。
王法明确规定,他们“所奏涉虚,亦不坐罪;倘知情蒙蔽,以误国论”,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简直是强盗逻辑。
“小白?”周浩见韩皎面无血色,忙伸手扶住他,劝道:“这两项罪名并无实证,且从前都有定论,想必刑部不会为难你父亲,不过是走过场,你不必过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