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宁愿选择一条更让你肆意恩仇的路,也不在意我……不在意我的感受吗?”
“我在意!”方子晟大声地反驳,语速急促,“竟管这桩婚姻只是一个协议,只是一场有名无实的交易,我也不敢告诉你……四儿,你相信我,三年,只需要三年……”
“你不懂……方子晟,你根本不明白。”楚四扯了扯嘴角,好像下一秒就会撑不住嚎啕大哭,可他的眼球只是干涩的发疼,疼的厉害。
“三年,无数的可能,太多的可能,我……经不起这个考验。”
有名无实,所谓的有名无实,三年后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便不说三年后,便是这期间,未来的种种,谁有说的定,谁又敢保证两人的感情不会在互相折磨,互相怀疑,互相埋怨中消磨的一干二净,只剩怨恨。
而你,方子晟,你又是如何这般轻松的说出“三年之后,我定会与她离婚”这样的话?
婚姻,便是成了摆在桌子上明码交易的物品吗?!于人于已,如此的荒唐可笑,不负责任吗?!
什么双方协议,什么有名无实,什么上层社会的虚虚实实,他楚四是个俗人,是个普通的小市民,是个只想龟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的眼界窄小的井底之蛙……
恕他,不能接受!
☆、第 62 章
方子晟还在解释,他不愿意放松一点地紧紧捏着楚四的手腕,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野心,他的抱负,他的无奈……
楚四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眼底初时的悲痛渐渐化为一片苍凉。
他只是觉得失望,无比失望。
不仅仅是对方子晟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更是对自己的失望——瞧瞧吧,睁大眼睛瞧个清楚,这就是你沉迷沦陷爱上的人,这就是你鼓起勇气去争取甚至抢夺,掏心掏肺付出的人,这就是让你逐渐失去初心,放弃自我和立场的人。
楚四啊楚四,你的眼光是有多差呢?
你是有多下贱,才会让这人以为事已至此,你还会愿意等他三年?
你是……有多可悲——无论是你这个人,还是你这所谓的孤注一掷的爱情。
他平静地看着方子晟,平静地听着他说话,那些话语如同刀子一般割在他的心尖上,一刀一刀割去那些让他痛的窒息的腐肉,当他已经痛的麻木时,便是他的新生。
他争取过,那么努力地争取过,用尽了他两世都未有过的勇气,却最终在方子晟心中的地位,竟抵不过“容易”二字。
那便不争了,再也不争了。
他没有那样的力气了。
“好。”楚四突然说。
方子晟怔了怔,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四儿?”
他笑了一下,眼底蓄了许久的眼泪缓缓地从眼角滑下来,带去了他最后一丝可笑的妄念:“我说,好,我等你,但是我有条件。”
方子晟大喜过望,一把抱住他,激动之余竟丝毫未发现,楚四眼底溢出的嘲弄。
楚四的条件……再简单不过,他要求方子晟的绝对尊重,在他离婚前,他绝不愿意插足在方子晟的婚姻中,做那万人嫌的小三。
方子晟微怔:“四儿,我与她的婚姻不过是个交易,双方俱心知肚明,没有关系的,你不必感到自责。”
楚四的神色冷了下来:“这一桩事你都不愿意?在你离婚前,你可以是我的朋友,是我餐厅的投资人,抑或是我的上司老板,但独独不能是恋人,这会让我觉得屈辱,无法接受。方子晟,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这唯一的条件,那我们就此结束,再也不见。”
他那样的神色是方子晟从未见过的,那是一种让他感到心悸不安的神色,似乎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
方子晟无端地有些喘不过气,他艰难地吞咽,试图从楚四眼里找出那么些动摇,他的心里有一头怪兽疯狂地叫嚣着,不停地驱使他锁住眼前的人,把他困在身边,朝夕不离,而他的理智又不停地让他从疯狂的占有欲上悬崖勒马。
他不愿两人做什么朋友,伙伴,他只想占有他,藏起他,让他一直陪着自己。
可他已经伤害了他,又怎舍得伤他更深……
方子晟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慢慢地松开了楚四的手腕,那上面有清晰的红痕。
“朋友,不是什么投资人,什么上司。朋友,可以随时联系,见面的朋友。”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四儿,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楚四听着他说这些话,他觉得疑惑,为什么这些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可以如此的容易?
最大的让步吗?虽然他根本没指望方子晟能怎样宽宏大气地放手,才索性以进为退,可这“最大”二字,实在让他觉得可笑,让他……难以抑制地悲戚。
这对你来说是最大的让步,那我呢?你让我等你三年,这对我来说是什么?
难道是小的可以轻易答应,不用承担着这心肝绞痛的小小一步吗?
他的人生,为什么会走到如斯可悲的境地!
楚四垂下眼:“……好。”
从此之后,在英国,他就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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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楚四的情绪是还是不大对,方子晟却不能再多待了。他刚刚才结婚,婚礼结束后一直联系不上楚四,下意识地以为被他知道了,甚至以为他离开了自己,仓皇之下抛下新婚的妻子,抛下手头的诸多事飞来了英国。
线下虽然事情算不上解决,但他的四儿,终究还是在他身边,这就可以了。事有轻重缓急,他得尽快赶回丹麦,安抚女方家族。
楚四去送了他,方子晟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心里略感安慰。
四儿能来送他,便也意味着很大程度上,他原谅了自己,不是吗?
楚四远远地看着飞机在跑道上疾驰,像一只大鸟般冲向蓝天,他高高地仰着头,目送着飞机越飞越远,直到它变成一个黑点后,他还是高高仰着头,直到脖子酸软支撑不住。
他脱力般蹲下来,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茯苓也跟着来送,见状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楚四:“四叔?”
楚四笑了下,右手捂着胸口,不轻不重地按了几下。
分明已经下决心割舍,却还是忍不住生出无尽的悲戚,就算是割去腐肉,也让人痛的无法呼吸啊……
戴维也跟着方子晟离开了,本来方子晟让戴维留下来,继续照看楚四,但楚四拒绝了。
他是这么说的:“戴维在家里住着,处处不方便,洗澡换衣服都能撞到,换个地方吧,这地方距离茯苓的学校和餐馆都近,面积也合适好打扫,我不想换。”
这话一出,不消楚四再多说,方子晟便把戴维带走了。
“我没事。”楚四借着茯苓扶他的力道站起来,摇着头道,“走吧,咱们回去。”
他终会在这异国,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
餐馆开张的日子选在周末,茯苓也可以来帮着楚四照看一下,她的英语已经说的非常熟练,不像楚四一样磕磕巴巴。
开张的第一天生意出乎意料地好,想来除了打折力度不错外,楚四平日里做的隐性宣传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后面的几周里,生意也一直不错,幸亏已经雇了两个店员,否则楚四估计要累死。这两个店员一男一女,丽莎·怀特夫人本来是全职太太,一周前刚和丈夫离了婚,这之前为了争取女儿的抚养权急于找工作,刚好遇上楚四,这才让楚四得了个十分能干的帮手。楚四做的中餐自然是地道好吃,怀特夫人做事勤快利落,也坐的一手好菜,补了楚四不擅长西餐的缺。而且她和前夫争夺女儿抚养权的时候,楚四拜托戴维帮了不小的忙,她对楚四很是感激,她的女儿莉莉刚满十五岁,已经读中学了,放学后也会来帮忙。楚四不是个吝啬的老板,一日三餐都是包的,莉莉倒是独树一帜,不像大多数英国人那般偏爱较淡的口味,反而十分喜欢吃楚四做的辣爆鸡丁,吃辣能力楚四都鞭长莫及。
艾伦是另一位店员,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弹得一手好钢琴,煮的咖啡,做的甜点都十分不错,但是脾气却不怎么好,为人有些高傲。楚四隐约听说过,他家境原本很不错,但后来破产了,是一枚落魄的富家公子。一般这样的人楚四是不打算招的,但是他瞧着,这附近境界高些的餐馆都会有些乐器演奏,楚四也想搞个,奈何雇佣的费用颇高,而艾伦自带乐器,除了脾气高傲些也没别的不足,楚四想了想还是雇了。反正这人主要是弹弹琴,在后厨做做高级甜点,和顾客没多大机会“展示”他那臭脾气。
楚四擦了手,皱眉把手机拿起,接通了方子晟的来电,说了几句话后借口忙挂掉了。
方子晟的电话这几日来的格外勤快,楚四每每接通,都不知道与他说些什么,多说总觉得胸闷气短难受的慌,渐渐地便烦极了他的电话。
他长呼了一口气,站在原地发了一会愣,苦笑了一声又把手伸进了面盆。
☆、第 63 章
日子似乎过得快了起来,一睁眼,忙忙碌碌却充实的一天便就这样过来了。
两个月前茯苓转学了,她聪明伶俐,家庭情况毕竟也不同于普通的孩子,上学交朋友的圈子本不该局限于这普通的学校,而且她必须要学习别的东西,方子晟找了好几位家庭教师教导她的才艺,礼仪等,为了方便安排,便把茯苓接回伦敦去了,方家在国内的大管家还有几位照顾茯苓长大的佣人也都去了伦敦的宅子,茯苓现在回去,倒不用怎么担心被照顾不周的问题了。不过茯苓每周都会来一趟楚四这里,也让他不至于太过想念。
方子晟倒是开始更认真地做一名父亲了,楚四在电话里听茯苓提过,前些天方子晟还特意去了意大利陪了阿宇一段时间。
对了,岚音结婚了,就在一个星期前。
楚四初时听到这消息,良久不能回神,似乎在潜意识中,他一直认定着岚音会和方子晟在一起。
他早已不把这个世界当做一本书里虚构的死物了,可书的情节却对他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例如以前对方子晟的不信任,对自我的保护,对现实的逃避,而现在,却是在方子晟结婚后迅速地缩回到自己的洞里,一定程度上自怨自艾着人物走向即使偏差也不会有大的改变,方子晟终究不会为他停留。
他在收回对方子晟的信任时,也一并收回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他开着饭馆,每日看人情往来,忙忙碌碌,用逃避麻痹痛苦,用一遍遍的自我规劝放弃心中所爱,似乎活得还不错,可心上那个越来越大的洞无法填补,让他深觉寂寥。
他似乎活得很自在淡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活得有多痛苦。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念方子晟,即使他唾弃自己这样的行为,他也没法不在一个人时陷入隐痛的思念幽怨中,他排斥方子晟的电话,更排斥他来找自己,因为他害怕,害怕多听听他的声音,多见他一面,自己的坚持便会不堪一击。
恰逢此时,岚音结婚的消息传入他的耳中。
楚四不知道这个消息对方子晟意味着什么,可于他自己,却如同醍醐灌顶,梦中之锤。
每个人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他也算是个活了两辈子的“老人”了,当真就走不出来吗,当真就不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斯软弱呢?
他爱方子晟,就算这爱被辜负了,被贬低了,他也不该因为这一个人就收回信心和勇气。
他是人,有权利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爱自己,爱别人。
楚四像是突然,就那一下子,突然之间想明白了什么。他以前也想这些,却没有这般明白通透的感觉,也没有这样的豁然开朗。
“你最近变了。”艾伦是冷不丁对楚四说这句话的,他的蓝色眼睛十分深邃,让他本就英俊的面庞多添了几笔神秘的韵味。
正盛下班时间,楚四等着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便关门。
“哦?”楚四失笑,“哪里变了?”
“说不上,可能是变得……”艾伦很少开玩笑,平常是个寡言少语有些严肃的人,白白浪费了那张花花公子的面庞,可此时他却开起来玩笑,“可能是变得更有吸引力了。”
楚四笑出了声,他最近也了解到艾伦是gay,英国对gay的态度本就温和,艾伦也没有刻意掩盖过,他甚至可能和两个客人有过那么一段,但这是隐私问题,楚四不去探究。
艾伦的话当然是个玩笑,楚四可不认为自己符合他的口味,他虽然不是刻意,但骨子里的细心谨慎还是让他留意到,艾伦好的可能是结实强壮的肌肉款。但艾伦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这楚四可说不准,毕竟这人看着和漫威里的美队一个路子,而且楚四也没有这个八卦的心。
这些日子楚四英文好了许多,日常交流基本无障碍了——只要别说些生僻难懂的字眼。
“走,请你喝一杯?”眼看最后一桌客人离开了,华特夫人也打了招呼走了,艾伦站起身来,朝楚四抬了抬下颌,“你这个boss蛮有意思。”
楚四虽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他觉得有意思,对他的邀请倒也不排斥:“可以啊。”
但他没料到艾伦待他来的是gay酒吧。
他有些发愣地看着酒吧里的情境,看了眼身边自如点酒的艾伦,有些紧张,自己从来都没有表露出来过啊,难不成……真的这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