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熠十分满意宋卿事事以他为先的态度,语气也宽和了许多,“孤不饿,宋卿若是饿,便自己点些吃食罢。”
他不曾改过自称,如此坦然的态度,也不禁让老板为之侧目,但只是一眼,他就战战兢兢地垂下了眼,他这般自称,倒是坐实了老板的猜测,此时老板额头都沁出了一层汗水。
宋普当然注意到了老板的异状,也很快转过弯来,若无其事地问澹台熠:“少爷喜欢桂花糕吗?又或者是红枣糕?盐水花生?还是凉菜?”
澹台熠眉眼俱是笑意,“宋卿想吃便点,不必在意孤。”
宋普便对老板道:“老板,给我们上一碟枣糕,几样凉菜,一壶热茶。”
老板吐出一口气,连忙应了,他看着脸色有些不对,宋普快速点了单就让老板下去了。
老板走后,宋普脸上露出笑来,对澹台熠道:“我们来得早,这会儿人还不多,有些大老爷娇少爷们早上都起不来,因此早上人最少。”
澹台熠道:“宋卿常来这酒楼听说书的说书?”
澹台熠不曾改过称呼,如今身边又没什么人,宋普也改回了自称,“因为臣闲来无事,总是到处走,燕京好玩好吃的,俱被臣走遍了,臣以为这酒楼的黔先生是很有能耐的人,臣很是钦佩他,因而经常过来。”
只要是黔先生的场子,这酒楼都是座无虚席,“宋普”也一场都没有落下,可算是黔先生的忠实铁粉。
然而宋普说的这些简简单单的话,听在澹台熠耳里,却是十分刺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海王翻车现场(bushi):
阿狗:宋卿,孤没想到你见一个爱一个:)
阿普:???别给自己加戏!
第19章 冒犯
宋普没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回忆了一下,说:“黔先生说书百无禁忌,颇具个人风格,十分有魅力。臣敢肯定,他必定是全燕京最会说书的说书先生,陛下来这儿听一回,肯定会喜欢的。”
澹台熠声音凉凉的,“宋卿对他赞誉如此之高,孤倒是十分好奇了。只是孤如此期待,若他叫孤失望——”
澹台熠略拉长了嗓音,有那么些漫不经心的慵懒,但再次出口的话语却是带着森森的冷意,“——孤就差人砍了他。”
宋普听前面的话正要笑,结果澹台熠一说后面的话,他脸上还没绽开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他眼珠子慌乱地转了转,咽了咽口水,说话都结巴了起来,“陛下要砍、砍了他?”
澹台熠金眸微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杯口,皮笑肉不笑似的说:“宋卿没听清?那黔先生若是叫孤失望,孤便砍了他。”
宋普:“……”
他噤声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澹台熠掀起眼皮,凉凉地朝他看去,“宋卿为何不说话?既如此喜欢他,不向孤求情?”
说罢,声音又轻柔了些许,接道:“孤喜爱宋卿,若是宋卿向孤求情,孤会放过他。”
他们俩人说话的时候,旁人是不敢插嘴的,因而此时的气氛,宋普独自尴尬,不知道狗皇帝突然彪个什么劲。
狗皇帝问话,宋普是不能不回话的,因而他喉结滑动了几下,整理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陛下,喜爱黔先生的人很多,说明他的确很有本事,不如待陛下听完他说书再做判断?”
澹台熠笑意顿时冷了,他盯着宋普,说:“……宋卿当真喜爱那黔先生,一而再再而三为他辩解,想必除了父母亲人,宋卿只对那黔先生有一颗赤子之心罢?”
不等宋普反应过来,澹台熠又笑了起来,“既然黔先生如此能说会道,不如让他到孤跟前来说道说道,看他能否用那张巧嘴说动孤改变注意。”
说完,抬起手臂,就要招侍卫过来。
到这个节骨眼上,宋普可算跟上他的脑回路了,这特么是吃醋了?
……不对,应该是见他吹别人彩虹屁不爽了。
反应过来的宋普,简直大写的懵逼,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过狗皇帝居然还想独占他的彩虹屁!
……虽然他也没怎么吹黔先生,都是实话实说而已。
他见侍卫走近,头皮一紧,立刻开口道:“陛下,其实黔先生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能耐,只是臣一直读圣贤书,对世间的见解甚少,才会觉得黔先生了不起。陛下不爱俗男俗女之间的事情,听黔先生说书难免污了陛下耳朵,也怪臣见识少,思虑不周,叫陛下为难,还望陛下宽容,饶过黔先生吧。”
澹台熠凉凉道:“宋卿方才还对黔先生百般赞誉,如今却是改口了,难道不是怕孤伤了黔先生性命?”
“……”
澹台熠见他不说话,脸色微凝,白皙到通透的脸庞好像都笼罩了一层暗色,“宋卿怎地不说话?可是孤说对了,宋卿才哑口无言?”
宋普嘴角泛起一阵苦意,他心里又急又燥,后背都沁出了一层冷汗,心里再次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有了深刻体验。
不过心里怎样想,他面上没有表露出丝毫,脑子在极速转动后,正要继续进言之时,酒楼老板和几个伙计将他要的糕点凉菜还有热茶都端了上来,这比宋普点的还要多,也丰盛许多,甚至装盘也格外漂亮,老板和伙计毕恭毕敬的将菜送上,正要退下时,澹台熠忽然开口道:“将你们那说书的黔先生给孤叫过来。”
老板愣住了,趁这个空档,宋普马上开口道:“陛下,臣一颗真心都是陛下的,又怎能容忍旁人,臣的确对他钦佩,却也仅仅是钦佩。臣对陛下之情,苍天日月皆可鉴,臣是身心都想献给陛下,臣可以为陛下生,可为陛下死!”
他缓了一口气,又道:“但黔先生,臣想起来便去捧他的场子,想不起来便不去,这些日子臣都没过来!但臣要是一日见不到陛下圣颜,臣就寝食难安、形销骨立!且黔先生在臣心里是萤火,陛下是日月,区区萤火之光,又怎可和日月争光辉!即使萤火多如牛虻,也俱比不上太阳的闪耀,陛下又何必和区区萤火计较?”
这一通彩虹屁吹下来,叫澹台熠眉头舒展了,唇角又翘了起来,流露出一丝愉悦来,“宋卿说的有理。”
宋普见他脸上是拍到爽的笑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也还怕澹台熠要砍了那黔先生,不由得继续提起精神,对澹台熠道:“陛下方才所言,当真叫臣伤心。”
他这话一出口,便感觉有人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也不知道是谁,余光扫了一眼周围,不动声色。
澹台熠听到他这话,笑容微微收敛,“宋卿何出此言?”
宋普道:“陛下说臣对黔先生有一片赤子之心,臣为此伤心,臣以为陛下懂臣的心意,毕竟臣对陛下的景仰爱敬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而且古往今来,书中所道帝王将相,臣只在陛下身上看到帝王之威仪,帝王之风采,并深深为此折服,能在陛下身边伺候 ,已是臣一生荣幸,臣之心,恐怕臣未来的妻儿也占不得一分去,又怎能为一说书先生丢了去!”
澹台熠动容了,大庭广众之下,甚至情难自控地再次握住了宋普的手。
宋普:“……”
所以说动不动就握手是什么坏习惯?
他还来不及喊疼,就发现他手上根本不疼,原来这次澹台熠控制了力道,没有去用力地捏他。
澹台熠道:“是孤错了,孤随口之言,没成想伤了宋卿的心,待回去,孤好好补偿你。”
他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从黔先生那里转移了,他那双金眸泛着光,又如太阳一般带着灼、热,仿佛能将人的目光燃烧,“宋卿也可提要求,孤……都会答应你。”
宋普惊喜地笑了,“陛下此言当真?”
澹台熠道:“当真,若宋卿没有要求,孤便自作主张罢。”
宋普不好意思地道:“陛下所赐之物,都是陛下的心意,臣……臣还是想陛下赏赐,若是提要求,臣怕自己说出冒犯陛下的要求来。”
澹台熠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了,“既然如此,那孤都予了宋卿,孤会亲自为宋卿挑选赏赐之物,宋卿也可再向孤提出一个要求,孤都答应你。”
宋普诧异道:“若臣提的要求冒犯到陛下,陛下也答应吗?”
澹台熠眸光微闪,笑容仿佛和煦了几分:“当然,孤金口玉言,决不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阿狗:孤甚至有点期待宋卿如何“冒犯”孤。
这章有阿普的渣男语录:他们都是逢场作戏,只有你是我最爱的陛下(男朋友)
虽然很渣,但阿狗莫名吃了这一套
#也许我们阿狗是个傻白甜单纯的狗子
ps.滔滔江水的那个彩虹屁出自鹿鼎记,引用一下
第20章 衣物
那黔先生都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下翩翩然走上台,喝了一口水后,就开始说书,他看起来年纪竟也不大,面白如玉,眉眼清隽,看着面嫩,他还刻意留了胡须,平白多了几分成熟,嗓音倒是浑圆厚实,讲话中气十足。
澹台熠往楼下看去,看见了那个说书先生,淡淡地说:“不过如此。”
宋普道:“陛下见多识广,是臣想当然,以为陛下会喜欢。”
澹台熠道:“来都来了,孤倒要听听他有如何本事 。”
说罢,便不再说话了。
宋普感觉袖子被谁扯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谢糯玉扯他,他看向谢糯玉,眼里蛮是询问,谢糯玉对他摇摇头,还给他在桌底下比了些手势,宋普看了好一会儿,没看懂!
谢糯玉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虽然宋普对这黔先生都只有模糊的不真切的记忆,不曾真的来过酒楼听他说书,但他的确很有本事,即使是中途来听,也能听出其故事的妙趣,宋普很快就沉浸进去了。
然而没一会儿,桌底下又有人踢他,吓了他一跳。
澹台熠察觉到他的异动,扭头看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宋普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脚下又有人踢他,宋普忍住了低头去看到底是谁踢他的欲望,面对澹台熠的询问,他无辜道:“臣刚刚看到一只虫子飞过来,便往后躲了一下,让它飞过去了。”
澹台熠听了,笑了起来,“宋卿怕虫?”
宋普不好意思道:“是有些怕,而且从小就怕,臣娘亲为此还道我胆子跟姑娘家一般针尖小。”
澹台熠听着都觉得有意思,脸上的笑便真切了许多,“此言差矣,谁都有害怕的东西,即使是孤也不例外。”
宋普正想问,又忽然想起来沈雍和的话,马上憋住了,他微微涨红了脸,道:“……陛下如此理解臣,臣甚是喜悦。”
澹台熠静静地望着他的脸,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宫罢。”
回到宫中,澹台熠才记得问宋普:“孤许宋卿的一个要求,宋卿可想好要什么了?”
宋普涨红了脸,眸光闪烁,一派心虚又窘迫的样子,“臣……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澹台熠道:“有何不能讲的,宋卿想要什么,孤作为一国之君,难道还给不起吗?”
宋普听了,也就信了,鼓足了勇气道:“不知陛下……可否赏赐臣一件衣物?”
澹台熠:“……”
身旁的曹喜很想跳出来喊放肆,但刚伸出去的脚又慢慢地缩了回去,如今这宋大人在陛下面前已是恩宠不断,他去说道反而惹得两人都恼他,还是缩着脑袋看着吧。
澹台熠微微挑眉,金眸泛着淡淡的光彩,带着几分探究,“宋卿要的是谁的衣物?”
既然要持久的吹狗皇帝彩虹屁,他也得假戏真做,至少拿狗皇帝当爱豆追吧……所以要个衣物好像也不算太过分吧……?
宋普红着脸道:“陛……陛下的,臣想要一件陛下的衣物,这般在见不到陛下的时候,臣也可以睹物思人,一解思愁。”
澹台熠看他睫毛微颤、满脸羞红的模样,不知为何,脸颊也腾起了一股热意,口舌干燥起来,只是面上不显,依然淡淡的,不动声色般,“宋卿这要求果然大胆。”
宋普深深地低下头,“臣也不知为何,情不自禁地有了这个念头,若冒犯到陛下,请陛下恕罪,臣只是……只是……”
他好像羞愧到说不下去一般,消声了。
澹台熠喉结滑动了几下,才道:“宋卿既想要,孤便予了宋卿,只是……宋卿对孤的衣物,不可做大不敬的事情,孤若知道,孤、孤定会狠狠罚你。”
宋普听了猛地抬起眼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惊喜,因而闪烁着闪耀夺目的光芒,“谢陛下恩赐!臣必定会好好爱护,绝不会叫陛下失望!”
澹台熠道:“宋卿先回去罢,孤会差人连同孤的赔礼,一块儿送到国公府。”
宋普又是感激地拜谢了,才和谢糯玉他们一块儿出宫。
到了外头,宋普才敢去问他们俩,“之前在酒楼,你们谁踢我?”
谢糯玉低头道:“是我。”
宋普问:“你干嘛踢我?”
谢糯玉才抬头看他,“你在陛下面前还做出一副沉迷黔先生说书的样子,叫陛下看见了,又要砍了那黔先生,你前头说那么多,岂不是白费了?”
宋普听了,这才明白谢糯玉的深意,他窘迫了一会儿,才叹气道:“我倒没想到这块儿。”
他脸皮厚,当着谢糯玉和常江明面前对狗皇帝吹屁也不觉得羞耻,但事后再面对他们,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若无其事地道:“陛下心胸宽阔,想必已经不计较了,也幸好,若是真叫他砍了黔先生,我身上就要背一条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