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熠完全不知道有人想取他狗命,此时一心一意地吃飞醋,“宋卿对兄长倒是这么多话,到孤面前怎的就成哑巴了?”
宋普见澹台熠这时候还要胡搅蛮缠,头皮都要炸了,哀求道:“陛下先进去,若是被受寒了可要如何是好?”
澹台熠道:“孤体魄远比宋卿健朗,宋卿担心孤不如担心自己,宋卿快进来,孤纡尊降贵给你泡了茶,你若不喝,孤可要恼了。”
宋普:“……”
他窒息了,他都不敢看宋凌云是什么表情,他吸了一口气,对宋凌云说:“哥,你等等我,我先去喝杯热茶。”
说完,不等宋凌云反应,便钻进了马车里。
“陛下!你能不能给臣一点空间?臣与兄长说些家常话,陛下也要捣乱!”宋普对澹台熠道。
澹台熠听了,也恼了,“孤何时捣乱了?!孤都不知孤关心宋卿在宋卿嘴里便成了捣乱了?宋卿不爱喝茶便算了,还敢对孤大吼大叫!岂有此理!”
说完,将刚倒好的热茶喝到了自己肚子里,语气蛮含讥讽地道:“宋卿出去,孤一个人又有何关系,左右不如宋卿兄长重要!”
宋普:“……”
老天鹅!他快原地爆炸了!
宋普软了语气,哄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想陛下体谅体谅臣,臣陪伴陛下的时间多的是,但臣兄长只请了七天省亲假,如今已过去了三天,再有四天他便要去塞北了,到那时候,臣想要再见他一面便难如登天,陛下,臣这么说,陛下可能明白?”
澹台熠冷哼一声道:“宋凌云只是宋卿兄长而已,孤是宋卿男人!有男人不陪,去陪哥哥,孤还能不明白?孤就是不如宋卿兄长重要罢了,可恨孤还将宋卿放在心尖上疼爱,终究是孤错付了!”
宋普:“……”
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低声道:“陛下不要再闹了,臣真的很累,陛下在臣心里一直是宽容仁慈的,不知为何一直揪着臣兄长不放,臣与陛下说的这么明白,陛下还要闹,臣真的很累,陛下乖一点,还记得臣要给陛下惊喜么?若陛下连让臣和臣兄长说话的时间都不给,臣也不知那惊喜还要不要给陛下了。”
澹台熠道:“……宋卿怎么敢反悔?”
宋普道:“陛下要闹得臣精疲力尽,臣便没那个精力准备惊喜了,若强撑着给陛下惊喜,恐怕也也不会尽人意。”
澹台熠一听,矜持地问:“宋卿说的惊喜是何种惊喜?”
宋普对澹台熠招了招手,“陛下附耳来。”
澹台熠低下头,宋普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澹台熠白皙的脸颊瞬间就红了,金眸之中闪过一丝兴奋与希翼,“是孤想的那样么?”
宋普压低声音道:“再多的臣不能说,说了便不是惊喜,陛下若能安静些,让臣与臣兄长说完话,臣才会有精力去准备这个惊喜。”
澹台熠喉结滑动了几下,端庄地理了理袖子,瞥了宋普一眼,柔声道:“像孤这般善解人意的人简直举世罕见,孤便允了宋卿陪兄长不陪孤这过分行径罢。”
你才过分好吗!宋普心里腹诽,却也松了一口气,终于将澹台熠安抚好,才转身又掀开了厚重的帘幕,坐到了宋凌云身边,开始换人哄,“哥……”
宋凌云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已经到了。”
宋普一听,扭头一看,才看见了他们这会儿已经拐到了一条更陡峭的山路,两马车宽的大道上,一边是山壁,另一边则是悬崖,目测还有几里路的样子,宋普一惊,急道:“哥,你要是敢,我、我便与陛下共生死!”
宋凌云眼眸中寒光泠泠,“你竟糊涂至此!”
宋普缓和了口气,“哥,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又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想说明一点,我已经成人了,我所有的想法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过才会有的,陛下待我很好,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必须的理由敢说出那两个字。”
宋凌云笑了起来,“我知道答案了,我与他你帮他是么?那你告诉他,我有谋反之心,让他杀了我如何?”
宋普:“……”
他又头皮发麻了,宋凌云此言,炸得他眼眶都红了,“哥,你何必如此?”
宋凌云看了他脸一眼,撇开视线,顿了一下才道:“我送你去外祖家修养,若是不答应,我会把握住这个时机。”
宋普深吸了一口气,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样很卑鄙。”
宋凌云无所谓地道:“宋家满门忠烈,只出我一个逆贼,这个概率很小不是么?”
一旦出现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用何种手段都变得无所谓了,他终究是走在了谋逆的异端,违反了君臣正道。
宋普觉得宋凌云是真的过分了,满肚子想劝阻的话,但到了这会儿都很苍白,因为宋凌云语言和表情都是无比认真的,他是真的觉得现在是杀掉澹台熠最好的时机。
前天夜里宋凌云恐怕就想下手了,但澹台熠武艺高强也不是什么秘密,若是没能第一时间让他断气,便极有可能被反杀,所以宋凌云才没有下手,直到现在,这一路上,也只有这个机会,若与禁卫军会面,那便再无可能了。
宋普不敢赌,他觉得此时的宋凌云已经走了极端,顺从是最好的决定,想到此处,他便软了口气,声音嗡嗡地道:“我答应你,我去外祖家修养,你不要犯傻了。”
宋凌云说:“是你不要犯傻,哥哥是为你好。”
宋普再次无言以对,这种自以为为他好的好,真的是为他好么?他心中怨怼,却又不敢说出口。
如此委曲求全,宋凌云才安分下来,带着两人与项王山的朝堂人马汇合了。
第126章 错付
澹台熠那一队禁卫军损失惨重,三十余人的队伍, 如今竟只剩下十来人, 胡努尔赤看见澹台熠回来, 气不打一处来, 都顾不上伪装, 直接冲到澹台熠面前吼道:“陛下!你怎么敢独自进项王山!若是出事了, 奴要如何是好?”
澹台熠心虚地道:“孤得神佛庇佑,又怎会有事?秦叔莫非不信孤?”
这是信不信的问题吗?!胡努尔赤呼吸一窒, 看着他一脸“那么聪慧的大公主怎会生出这种倒霉玩意儿”的表情。
澹台熠倒是没读懂他的表情, 问:“项王山那些草莽土匪现在如何?可都抓到了?”
胡努尔赤深呼吸, 左右皇帝没事,他也只能放下心来了,他沙哑着声音道:“奴已经抓到了为首的那个唤做段息的土匪头子和其余部下, 其他妇孺追随者也都抓到了, 正拘在军营之中。”
胡努尔赤眼里的疲惫都遮掩不住, 澹台熠也发现了,他思考了一会儿, 对胡努尔赤道:“秦叔辛苦了, 孤就知道有秦叔在,什么事都能解决。”
胡努尔赤显然很好哄, 听到澹台熠这么说, 心里对澹台熠擅自进山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脸上露出笑来, “……陛下想如何处置那段息?奴以为他能制出那雷霆之怒一般的神物, 非同小可,不若将他招安为大梁所用才好。”
澹台熠一听,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他敢绑孤的臣子,孤不把他千刀万剐都是好的,秦叔还想招安?招什么安!孤要剐了他!”
宋普本来一直安静的听着,听到此处,忍不住了,小声说:“陛下,段息绑臣一路上都未曾对臣如何,甚至还在寨子里对臣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曾为难臣,求陛下开恩,饶他一命罢。”
澹台熠金眸一眯,冷哼一声,“宋卿这替人求情的毛病这会儿能不能收益收,宋卿忘了,这人将宋卿绑到此处,还害孤差点殒命,饶是这样,宋卿还想饶他一命?”
宋普哑口无言,澹台熠继续道:“这弑君之罪,诛九族都使得,孤看他既然做了土匪,恐怕也没有家人,诛九族就诛他一个,都是便宜他了!”
宋普还想说什么,澹台熠阻止了他,“宋卿莫要多言,孤心意已决!”
宋普:“……”
此时周围人也很多,宋普也不方便再进言,便住了口,没有再说什么。
项王山被破得出乎意料的快,宋普听澹台熠说,才知道是那个高大太监的本事,只是澹台熠显然不想与他多说老太监的事情,因而一两句带过便没有再提了。
坐到了马车回程的时候,宋普才对澹台熠道:“段息与臣说他还有一个妹妹,之前是在宫里当差的,然后……是陛下杀了他妹妹。”
他说到此处,心里沉重,这个事情他一直都不想说,澹台熠手里人命很多是事实,放在现代都是人人喊打的杀人犯了,但在这个时代,却无人敢责罚他。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话只是说出来好听些罢了,这个时代终究是皇权凌驾于一切之上,包括生命、尊严。
澹台熠身份如此尊贵,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拥有最高的权力,谁都没法责备他,一命偿命这种事情说出来恐怕别人都要笑。
宋普一直不太敢想这件事,若是想了,便会有一种从梦境跌入到现实的落差感和恐惧感。
他真的能拿捏的住澹台熠的性子吗?他现在所得到的会不会都是错觉?澹台熠有一天也会将刀尖对准他么?
宋普也很清楚的知道,喜欢你的时候你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是不喜欢你,那便百般都是错的,人心易变,而他们之间不平等的地位和关系便是在变心后增加了更多的风险。
宋普一直觉得现在这种关系去想那些事情很扫兴,因而一直逃避不愿意去想,但段息这件事,又将这个现实摆到了他面前,让他呼吸都难受了起来。
澹台熠是不太懂宋普的想法,他听到这句话,微微有些诧异,“孤何时杀了他妹妹?”
宋普说:“应当是三年前,臣问了,他妹妹叫做段心知,陛下可记得?”
澹台熠蹙眉,想了许久都未想起来,“孤怎会记得一个小小宫女的名字。”
宋普便不说话了,澹台熠见他沉默,又有些烦躁,他知道宋卿心软,恐怕已经被段息说软了耳根子,便道:“宋卿若是为此事不悦也大可不必,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孤都忘记了。”
宋普道:“陛下总是轻易夺去别人的性命,若当初陛下不杀他妹妹,那段息又何曾会做土匪,他不做土匪,臣又怎会被绑?”
这个逻辑弄得澹台熠哑口无言,“……你这是强词夺理。”
宋普说:“一切都是有因果的,若是陛下不随意轻贱别人的性命,那这世间便没有那么多人家破人亡,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被逼上项王山做土匪了。”
澹台熠恼了,“宋卿这是怪孤了?那些人做土匪竟也能怪到孤身上来?”
宋普道:“臣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段息做土匪肯定有陛下一大功劳。”
澹台熠气死了,“宋卿这是要惹孤生气?”
宋普道:“陛下要做这明君,这以前的账也要算清楚,陛下既已经夺去了段息妹妹的一条命,不若留段息一条命,给他段家留后罢?”
澹台熠突然冷静了,盯着宋普道:“孤知宋卿心软,但宋卿可知国法大于人情,段息害孤,又害了孤禁卫军那么多人,宋卿要让孤留段息一命?那那些被巨石砸死的禁卫军又要如何处之?”
宋普没想到这个,便沉默了。
澹台熠见他不说话,语气又软了下来,“段息必死无疑,不过宋卿求情,孤便网开一面,给他一个痛快,送他午门斩首罢。”
宋普没有说话,本身与宋凌云做了那样的约定,心里也乱的很,对澹台熠的话也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好好思考。
澹台熠看宋普情绪还是十分低落,看都不看他,心里有些急了,“孤都让步了,宋卿为何还这个表情?宋卿不要太过分了!”
宋普说:“臣只是太累了,让臣歇息一下罢。”
澹台熠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怜惜道:“是路上累着了?孤就说你不要在外面吹风,与宋凌云有话要说,回去也有的是时间,还差那么几句话么?”
宋普忍不住道:“臣若是成了陛下皇后,那臣兄长便是陛下的大舅哥了,陛下为何还总是针对他?不怕他不喜陛下吗?”
澹台熠蹙了一下眉,道:“只要宋卿喜欢孤便好,宋凌云喜不喜欢孤又有什么关系?”
宋普一听,默默地扭过了头,闷声道:“那陛下也不能和臣兄长做仇人罢?这样臣多难做?”
澹台熠道:“孤何时与他做仇人了?孤平日里就那样说话,也不见其他人与孤做仇人,若宋凌云心眼这般小,孤倒是高估他了。”
“……”宋普昏倒,这个态度,宋凌云怕是看一次炸一次,他低声道:“陛下,你听臣一句话,对臣兄长好些,臣也不用这么烦恼,要知道,臣对陛下一片真心,对陛下也是一日未见便有如隔三秋之苦楚,臣当真不想为臣兄长与陛下关系而苦恼。”
澹台熠语气软了,“孤对宋凌云已经够好了,宋卿难道不知,宋凌云对孤也是时常有所不敬吗?只是因为孤大度不计较,所以从未为难他而已。”
宋普一听,顿时噤声了,顿时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又怀疑他应当什么都不知道,因而只含糊地道:“臣兄长只是少年意气,陛下万万不能当真。”
澹台熠道:“宋卿对那段息那般心软,对宋凌云也是有万般柔情,只对孤如此不讲道理,孤若不是心胸宽广,定是要与宋卿闹的。”
宋普:“……”
你是不是对心胸宽广有什么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