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急地跑进托儿所,推开教室大门,就看见里面站着许多人,气氛僵硬。
顾宗烨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颀长,抱着可宝站在一侧,眉头紧皱,目光锋利地盯着对面的操作显示屏的人,他面色阴沉得可怕,气场骇人,在场没人敢说话。
可宝似乎哭过,两只眼睛红红的,眼框里面还有水光,两只小短手紧紧地抱着顾宗烨的脖子,可怜兮兮的样子。
季禾见他没出什么事,倏地松了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可宝一看见季禾,眼里又泛起了泪水,张开嘴巴又要哭了,但被顾宗烨制止住了:“听话。”
他这回倒非常乖,抽噎了两声,没哭,只是两只圆圆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季禾。
季禾连忙从顾宗烨手中将他接过来,这才发现,他手臂上有两道抓痕。
红色血痕在白嫩的皮肤上尤为显眼,季禾心里一跳,脸色也沉了下来,看了一眼对面陌生男人身边的白人小孩,转头朝老师问:“怎么回事?”
年轻的老师似乎有些迟疑,先看了一眼季禾身后的顾宗烨,瑟缩了一下,才吞吐道:“呃,就是小孩子玩闹,不小心抓到了一下,这位先生非说很严重,要看监控,还说自己就是小可爸爸……”
“说实话。”顾宗烨冷声说道。
季禾眉头紧皱,问:“是小朋友玩闹吗?”
“好像是小可,呃,小可先打了Eric……”
“我没有——”可宝眼泪汪汪地喊道,哭腔浓重,又小声抽噎,“我没有,不要道歉……”
他缩在季禾怀里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委屈极了,季禾连忙顺了顺他的背,连声说着“好,好”,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对面局促站着的白人父子,心下了然。
哪怕时代发展到现在,种族歧视现象已经好了很多,但依旧存在,尤其这里是E国,亚裔小孩和白人小孩发生了冲突,有的老师也会下意识地偏袒白人孩子。
老师以为和对方道个歉,这事就可以过去了,结果没有想到碰到了顾宗烨,非但不肯配合,甚至要求看了监控才肯罢休。
季禾面色板起,可宝从来没有说过慌,他的小孩没必要因为没做过的事情道歉。
“那就听他的,看监控了再说。”他冷声说,拉着身后的顾宗烨,在椅子上坐下。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刚刚主动拉了顾宗烨的手,虽然只有几秒。顾宗烨看着他的后脑勺,也没有说话。
顾宗烨态度强硬,哪怕不认识这个男人,也不敢忤逆他的要求,早在季禾过来之前,工作人员就已经在调监控了,此时没过两分钟,视频就已经出来了。
如季禾所料,是白人小孩先开始抓人,可宝才推了他一把。
老师面色尴尬,连声说着自己弄错了,太不小心了之类的话。
“道歉。”顾宗烨冷硬地说。
季禾没说话,将可宝放了下来,站在白人父子对面,表明他的态度。
对方家长面色难堪,原先是他们要求这个亚裔小孩跟他们道歉的,现在倒反过来了,但监控板上钉钉,他们也无可辩驳,而且看这小孩先来的爸爸一副如此不好惹的样子,也软下了语气,给季禾说着“不好意思”。
“小孩子的事,应该向小朋友道歉。”季禾说。
对方家长无法,又推搡着小孩,给可宝说了对不起。
季禾方才作罢。
直到坐上顾宗烨的车,季禾冷硬的脸色才缓和过来,低头检查可宝的伤口,哪怕可宝都说已经不疼了,他还是心疼得要命。
“小抓伤而已。”顾宗烨在一旁说,声音有些冷淡。
“那肯定也很疼啊,”季禾皱着眉说,随即抬头看向顾宗烨,“你之前不是还跟老师说,伤的很严重吗?”
顾宗烨收回了看他的目光,脸色似乎有一瞬间得不自在,转而他又换了个话题:“这家托儿所教师素质不行,换个吧。”
季禾脸上一片虑色,他也正在烦恼,当初是因为这家托儿所离他的学校和家都很近,交通方便,所以才选择它的,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虽然只是件小事,但他也不愿意他的可宝在有歧视现象的环境里长大。
换学校的话有些麻烦,可宝重新适应也需要过程,他有些为难。
快到家的时候,季禾要车停了下来,说家里医药箱里东西不够了,要去买一点,再顺便买点别的。他本来只想带着可宝一起去的,但顾宗烨跟了下来,还二话不说就抱起了可宝,大步向超市走去。
经过刚才这一遭,可宝已经不太怕顾宗烨了,乖乖地由他抱着,脑袋趴在他的肩膀上。
顾宗烨人高马大,抱着这么个小东西毫不费劲,黑色的风衣随着他的步伐敞动,季禾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正值高峰时间,超市里人潮拥挤,顾宗烨把可宝放进购物车里,自己推着车,跟着季禾穿梭在各种货架旁。
等到三人排队付款的时候,季禾突然想起可宝的奶粉没有买,便要顾宗烨先排着队,自己马上跑了出去。
顾宗烨看他飞快的背影,轻笑一声,他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抱着小孩的腿弯,继续排队等着季禾。
突然,他感觉软软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孩动了动,他转身低头,就见身后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正仰头看着他们。
估计在逗着这小孩玩,顾宗烨不甚在意,正回过身去,就听到老太太笑呵呵地说:“小宝贝非常可爱,和您长得真像。”
正巧这时,季禾拿着奶粉跑过来了,顾宗烨便也没有多想,随口道了声谢,静静看着季禾走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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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开学一周,季禾的考试终于都考得七七八八了,但剩下还有几门课要求上交论文,他不敢闲下来,周末也在家奋战。
所以顾宗烨过来的这一天,他不仅做了辅导老师,还同时兼职厨师保姆,又做饭又带娃,季禾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看他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没有说什么。
送顾宗烨离开时,被亲额头也没有说什么。
但他没想到,顾宗烨才走没两天,就再次飞过来了。
陈助理正在给顾宗烨汇报工作,他看着坐在老板椅里的这位大少爷,皱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的确,开创海外市场这事他们早在做了,成果也还不错,但来来回回毕竟要花时间,哪怕速度和质量都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但并没有达到顾总的,此后估计又要好一番调整,陈助理心下微紧,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
但他还没汇报完,就被一阵手机铃声突然给打断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顾总的手机。
刚才还阴沉着脸的男人,在看清来电人的一瞬间,突然有了变化,尽管这变化不甚明显,但陈助理还是轻易地觉察到,顾总的心情缓和了下来,甚至是扬了起来。
陈助理默默退开,心想,肯定是那位季少爷。
他猜的不错,顾总拿起来手机放在耳边,眉尾微挑:“季禾?”
季禾主动给他打电话,这可不常见,顾宗烨将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宽大明净的落地窗,嘴角弯了起来。
但他却没有听到想象中季禾的声音,而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大洋彼岸,季禾的家里,小可宝皱着眉毛,两腿叉开,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里胡乱地摁着手机,他记得爸比就是这样打电话的啊,怎么没有会没有声音呢?
“季禾?”
可宝不知道按到了哪里,见终于有人说话,而且是坏人叔叔的声音,他大喜过望,连忙大喊着纠正:“不是季禾,是可宝。”
他说完后,手机里面坏人叔叔的声音又消失了,他疑惑地又喊了两声:“喂,喂。”
“嗯,你爸爸呢?”坏人叔叔的声音传来。
可宝的小眉毛皱得更深了,回答道:“爸比在睡觉。”
按时差来看,季禾那边应该是下午,顾宗烨讶异,问:“怎么现在睡觉?”
“因为感冒了,”可宝坐在地上,仰起脑袋,想着爸比之前说的话,学着说道,“感冒了要吃药,吃药了就会困,爸比躺一会会,不会睡的,可宝有事情要叫爸比。”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失落起来:“可是爸比睡着了。”
“感冒了?发烧了吗?”
“什么是发烧?”
“……去摸爸爸的额头,看热不热。”
可宝听话地拿着手机跑进卧室,肉乎乎地小手放在爸比头上,来回感受了好几次,片刻后才如实地说:“热。”
“多热?”
可宝捏着手机,又为难起来。
“多热”应该怎么说?
正当他小小的脑袋还在思考时,突然看到爸比的睫毛忽闪,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惊喜地大喊:“啊!爸比醒了!”
季禾昨天晚上熬了写论文,半夜的时候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早上起来脑袋就昏昏沉沉的,他想应该是感冒了,中午吃了药,本来只想眯一会,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可宝……”他低低地唤了声,就看见小孩马上爬上了床,手机递在他耳边,里面传来顾宗烨的声音,有些急促,
“发烧了?”
“有一点。”季禾皱着眉缓了几秒,用手揉着太阳穴,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鼻音。
“多少度了?”
季禾下床,才发现四肢软绵无力,他活动了一下说道:“之前量的是37度5,不高。”
“现在量了吗?”顾宗烨停顿了一下,说,“去医院吧。”
“不要,”季禾的喉咙有些嘶哑,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苦着脸说,“我还有好多作业没写完呢,我先去吃颗退烧药吧。”说完顿时感觉头更疼了。
顾宗烨沉默片刻,终究没有再多问,季禾头晕,说了两句便挂断电话了,拖着步子走到书桌前。
他本来以为是小感冒,吃点药就可以挺过去的,毕竟他长大后的身体还不错,更重要的是,论文截至时间就在本周,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关键时候他不想掉链子,只好先硬撑着。
但他没有想到,小感冒不仅没有被压下去,反而更加严重了。隔天早上,他完全起不来了。
他整个人像被泡在水里,明明耳后都出了汗,但是身体却止不住地打着寒颤,意识也浮浮沉沉,眼皮很重,睁也睁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身边到有人掀开了被窝,从他身边离开了。
片刻后,一只大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
这双手冰凉宽大,从额头上拿开后,又抚上了他的脸颊,大拇指轻摸着他的眼角,这人手掌泛着丝丝冷意,很轻柔,很舒服,季禾下意识地蹭了蹭。
但没几秒,这只手却突然离开了,昏沉中的季禾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似乎非常不满的样子。随即他又感觉到,自己被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那人在他身上动来动去,似乎在给他换衣服。
动作很快,季禾也没有什么不适感,但他依旧皱着脸。
他被人抱了起来,这人身上也像是带着露气,冰冰凉凉的,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而且这个怀抱很宽阔,随便就可以把他包裹住,很安全的样子,季禾下意识地放下心来,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头朝里埋在他怀中,任由着意识下沉。
季禾输着液,躺在病床上依旧没有醒来,顾宗烨看着他,明明刚才在他怀里的时候,小脸还是舒展着,现在躺在床上,反倒像不舒服得样子了。
顾宗烨那时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不对,但小孩固执,说了也不听,他便不再废话,立刻叫人定了当时最近的机票。
在飞机上待了一夜,早上他到的时候,季禾果然烧得更厉害了。
他看着躺在床上一脸不适的季禾,眉头拧成“川“字,果然还是得快点,他和季禾现在的距离太远了。
护士在门口轻轻地敲敲门,示意他去主治医师办公室,顾宗烨点头,又在季禾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才拉着坐在一旁、愁眉苦脸的小孩走了出去。
医生将血常规和胸片的结果递给顾宗烨,先安抚道:“目前看来应该是普通流感,不用太担心。”
顾宗烨的脸色好转一些。
“但他体质有些弱,以前有做过什么手术吗?”医生又补充道。
顾宗烨想起在家给季禾换衣服时,季禾肚子上的疤痕,直切到下腹部,他眉头又紧皱起来:“腹部开过刀,不知道是什么手术。”
顿了顿,他又说:“身体会疼,需要吃药。”
“疼?哪里疼?”医生疑惑地问。
顾宗烨面色低沉,他是听那小孩说季禾疼了要吃药,后来看季禾不想说,便也没多问,此时他又怎么知道季禾哪里疼?
不知名的伤口,未知的药,顾宗烨忽地有些恼怒,他太顺着季禾了,当时就应该好好问问他。
“肚肚疼疼。”一道稚嫩的童音突然插了进来,可宝拉着顾宗烨的大手小声说。
“为什么疼?”顾宗烨低下头立即问。
但这个问题可宝也回答不出来,他皱着脸想了片刻,只说道:“爸比说,可宝小时候,爸比的肚肚会疼,要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