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锦盒,严州并不陌生,郝然是他早上用来装画的那一个。
心中好奇,严州也没有在办公室中久留,将托盘中的茶杯和茶壶放下后,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想让顾老帮我看一幅画。”傅庭深这个时候也走了回来,将锦盒放在了顾随安面前。
“画?”放下茶杯,将锦盒打开,顾随安眼中多了一丝不解。
原本以为让傅庭深如此郑重其事的,会是一副让他拿不准的古画。
但锦盒中的这个,即使还没拿出来,仅从纸张,顾随安也知道,是最近的新作。
“这幅画是我早上的作品,”看出了顾随安的不解,傅庭深将画拿了出来,徐徐展开,“其中有些东西,我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时,整个画面便已经在顾随安的面前展开。
“这……”看清楚画上的内容后,顾随安放下了茶杯,仔细观察着整个画面,眉头微皱。
“有什么不对吗?”傅庭深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的这幅画上,开会的过程没心思想,但午饭休息的时间傅庭深却没有少想。
但是想破了头,傅庭深也没想到自己是怎么将这幅画画出来的。
“确实有些奇怪,”顾随安手指缓缓在画面上移动着,表情愈发疑惑,“你为什么会画这么一幅画?”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醒之后不由自主便画了出来。”傅庭深没有细说。
关于傅庭深的梦境问题,顾随安只是隐约有听说过,但彼时他的满腹心思都在自家的问题上,也就没有过多地关注。
“那就先说说这幅画吧。”顾随安说着点了点桌上的宣纸。
“好。”傅庭深点头,同时心中也多了一丝期待。
在他认识的人当中,顾随安无疑是最为博学的人,同时在书画鉴赏方面非常有一手,也是因为如此,傅庭深才会想让顾随安帮忙看看。
“你的画中的景象虽然不多,但可以看出,场景非常真实。”顾随安说这话的同时,手指缓缓指向了画面上的几个位置。
一是画面一角着墨不多的屋檐,一是两名男子身上的衣着,一是站在画面一侧,应当离两名男子不近的一个人影。
若不是顾随安指出,傅庭深甚至自己都没发现那一处人影。
“真实?”傅庭深回味着顾随安给出的这两个字。
这个真实指的是?
“是的,真实,”顾随安点头,再一次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而后解释,“真实到我差点以为这是你亲眼所见后,所画下来的实景。”
第八十四章
亲眼所见而后画下来的实景!
傅庭深瞳孔缩了缩, 终于明白自己看到这幅画后内心那种奇怪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不过——
“顾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傅庭深心中略有疑问,顾随安又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你要知道, 在华夏的古代,等级规定十分森严, 什么样的身份用什么样的物品, 有着非常森严的规定。”端起一旁的茶杯, 随意喝了一口, 顾随安说起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
“这个我知道。”傅庭深点头,比如只有帝王才能穿明黄色,皇后衣服能用凤凰图案,平常百姓人家不得用玉器等。
“所以一般我们可以通过古人的随身物品以及衣物的纹样, 来确定他的身份背景。”顾随安点头,依照傅庭深的阅历与博识, 这方面的知识他并不需要细说。
“现在不少考古学家就是用这样的方法, 通过随葬品来确定无名古墓墓主的身份。”傅庭深点头,知道顾随安所言非虚。
但是这些问题,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呢?
“你看……”顾随安的手指动了动,最后停留在了站立男子的手掌之上。。
这幅画耗费了傅庭深两个小时, 可以说是非常细致, 在顾随安所指的地方,男人的拇指处戴着一个玉扳指, 而上面隐约可见雕刻的纹样。
那是……
“龙?”傅庭深仔细观察着,语气略微有一丝不确定。
扳指不大,落在纸上便显得更加微小, 但不知是否纹样过于特别,依稀可见上面的龙纹。
“是龙,”反而是眼睛视力略有退化的顾随安对于这一点非常肯定,“原本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从其他地方,便能窥探一二。”
说着顾随安的手指又在男子身上不显眼的地方指了指,例如袖口、衣袍下端、以及露在外面的鞋面。
这些物品上,都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些龙纹。
随着顾随安的动作,傅庭深开始仔细观察着这幅画,果然看到了很多一开始并没有注意的细节。
画中人这样的衣着打扮,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答案不言而喻。
“而且就从这个人的形态也能看出,此人的身份。”顾随安说着指了指那一道隐藏在远处,一开始就连傅庭深也没有注意到的人影。
仔细观看便能发现,此人颔首低眉,脊背微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而被挡在花丛后的臂弯中仿佛挂有一拂尘。
“太监?”傅庭深略微思考,便将这个人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没错,是个太监,”顾随安点头,要不是刚刚无意间看到了这个隐藏在远处的太监,他或许也不会发现这幅画中的诸多细节,“在古代,能让太监伺候的,只有一种人。”
皇亲国戚。
不需要顾随安明说,傅庭深也能知道答案。
难怪顾老爷子能够非常肯定地说出玉扳指上的图腾是龙。
“至于为什么说这幅画真实,”见傅庭深的目光一直落在画上,顾随安也不卖关子,“是因为这画上的东西虽然在华夏的历史上从未出现,但又逻辑完整。”
若说没有在华夏历史上出现过的古代场景,现在不少粗制滥造的古装剧可谓是一抓一大把,但是那些一抓一大把的场景之中,不少都存在漏洞。
“无论是这两名男子身上的锦衣,还是这太监的衣着、位置与姿势,亦或是这花园中花木的种类与摆放,亦或是这仅仅露出一角的屋檐。”
顾随安说话的同时不忘指引傅庭深的目光,随着顾随安的话,傅庭深也发现了这幅画的与众不同之处。
“都遵守着一种非常严格的规则,若非这里面有不少东西老儿我闻所未闻,甚至会误以为是那一副古画的拓本。”
说到这里,顾随安便有些失笑,但也丝毫不否认自己在看到这幅画时最初的错觉。
傅庭深没有给顾随安回应,仿佛还沉浸在面前的画面之中。
既然逻辑完整,内容真实,那么这些东西就一定不是他能够想象出来的。
傅庭深了解自己,他在艺术方面没有什么天赋,对历史同样没有多少研究,自认为是没有本事臆想出一个画面瞒过顾随安的眼睛。
那么他为什么会画出这样的一幅画出来?
想到这里,傅庭深闭了闭眼睛。
脑海深处似乎又开始零零散散地出现着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只不过场景过于虚幻与碎片化。
一时间竟然让傅庭深抓不住任何线索。
……
“七爷?”
就在傅庭深隐隐约约像是抓住了什么的时候,严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傅庭深睁开双眼,略带不悦地看向站在身边的严州。
“您没事吧?”严州仔细观察着傅庭深,脸上有一丝显而易见地担忧。
今天的傅庭深,似乎从早上开始便有些反常。
“没事,”被打断了思绪,傅庭深也不好继续思考,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室内的异样,“顾老呢?”
“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严州脸上的担忧更甚,七爷一直在办公室里面,怎么会连顾老走了都不知道?
此时傅庭深才发现,桌面上的茶水不知何时已经凉透。
“七爷,您没事吧?”看不清傅庭深眼中的情绪,严州不由再次开口询问。
“没事。”傅庭深伸手揉了揉额角,看来他刚刚思索的时间不短。
“需要去林少那里检查一下吗?”要是以前,得到了傅庭深的回答严州或许会直接离开,但是今天傅庭深似乎已经是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严州确实有些不放心。
“不用,刚刚在想事情有些出神,”傅庭深难得给了严州一个解释,“顾老走的时候有留下什么话吗?”
“有,”已经劝过了一次,严州不好多劝,恰好听到傅庭深的问题,当即点头,“顾老爷子说以后您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去问他,说不定线索多了,便能得到真相。”
在听到顾老爷子这话的时候,严州还在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七爷,要让他转达。
直到刚刚进门的时候看到七爷的状态,他才知道顾老为什么会让他转达。
“我知道了,你有什么事?”放下放在额角的手,傅庭深睁开眼睛,眼中又是一片清明。
“这是策划部刚交上来的资料。”发现傅庭深又变回了熟悉的模样,严州忙不迭地将放在手中的文件夹递了出去。
“行,一会儿让策划部的人直接来办公室,”回到办公桌前翻开文件夹,傅庭深低声吩咐,“顺便把桌上的东西收一下。”
“好。”答应后,严州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又观察了一会儿傅庭深。
确定上司行动如常没有异样,才走到桌前开始整理茶杯茶壶,这个时候,严州终于看到了那副让他好奇不已的画。
在严州的眼中很是寻常,这就非常普通的一副国画,最多看起来有些好看。
只不过……
“还有什么事?”严州在办公室内停留的时间略久,引起了傅庭深的询问。
“没有。”严州摇头否认,收好东西后便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但走之前,严州忍不住又看了放在桌上的画一眼。
虽然看不清那两个男人的脸,但他怎么总觉得,有些像是七爷和黎小少爷呢?
想来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严州摇摇头,将心中的这个有些离谱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若是黎星辰这个时候在办公室内,看到了桌上这一副画,一定会告诉严州,他并没有想多,画面上画的,就是他和傅庭深。
只不过很可惜,此时的黎小少爷,正在去易高阳家中的路上。
*
“易老师对演技方面的要求比较严格,但总体来说很好相处,你不要紧张。”安微扬说这话的时候不忘看着车内的后视镜。
准确的说,是通过后视镜观看坐在车后座的黎星辰。
“我没有紧张。”黎星辰语气淡然地反驳着,安微扬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他紧张的?
“……我就随口一说。”刚刚说完之后,安微扬就察觉了不对。
黎星辰不是樊亦清,这是个敢和傅七爷谈恋爱的狼人,哪里会为这种“小事”而紧张?
“下周试镜之后我暂时就先不去易老师那边了。”想到安微扬说过有什么事先告诉他一声,沉默一会儿后,黎星辰开口。
“怎么?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确定学习时间的时候,安微扬就已经告知过黎星辰,要从现在一直持续到易高阳离开H市。
当时黎星辰并没有提出异议,现在说试镜之后就不去了,除了有事,安微扬不做他想。
“月初有个国际物理杯的竞赛,下周开始要配合团队在实验室做实验,所以晚上和周末就没有什么时间。”黎星辰点头,难得交代地略微详细。
今天江奕霖就准备在实验室里留到晚上八点,最后还是听他说这周有事才就此作罢。
既然江奕霖选择了他们小组,黎星辰也不好太过我行我素,于是答应从下周开始到比赛结束,一定在实验室中将时间补回来。
“那你一会记得给易老师说一声,易老师上课的时候不让外人进门。”安微扬语气平淡地点头。
天知道他心里远没有表面上这么平淡,甚至能够说得上是波涛汹涌。
原本以为自己这个艺人会点传统的技艺已经非常了不得了,结果现在告诉他还要参加个什么物理竞赛?
而且这个竞赛又是“国际”又是“杯”的,一听就很高大上,作为一个理科学渣,安微扬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好。”黎星辰点头应允,不去上课了,给老师请假是应当的。
说话间,安微扬的车渐渐在一条小巷子前停了下来。
若不是安微扬开车,黎星辰甚至不知道H市还有这样古香古韵的地方。
看建筑风格,有点民国的味道在里面,每家每户都是单独的院子,颇具古朴气质又不显杂乱。
从小巷望去,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子,依稀还能看到院子主人种在园中的青菜。
“从这条巷子进去,第二个门就是易老师的住处了,”这个时候,安微扬开口指了指车外的那条小巷子,“易老师不喜外人打扰,让你自己一个人去,你没问题吧?”
安微扬没有说的是,若不是易高阳曾经欠他一个人情,这一次他还不一定能够说服易高阳答应教导黎星辰。
“没问题。”黎星辰点头,知道一些前辈的确有各方各面的癖好,也不感到奇怪,抬眼忘了忘,一眼便看到了安微扬所说的那道房门。
“我就在附近,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等你下课了我就过来接你。”黎星辰的省心让安微扬非常满意,开门的同时不忘向黎星辰交代着自己一会儿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