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建脸上笑意顿了一瞬,很快掩饰般道:“没想到保送江臣的是项教授。”
“他在计算机方面很有天赋。”项鸿目光扫过贺千建稍显不自然的表情,转回了最开始的话题:“就是因为过生日这件事,他这两周都没回来?”
贺千建压下心底翻涌的妒忌和不忿,笑道:“对,爸可能有些担心他,所以这段时间对我……”
视线落在贺千建勉强失落和欲言又止的表情上,项鸿眼底闪过审视,笑容淡了些:“你爸不可能因为这种事迁怒你,应该是你想多了。”
贺千建表情微变:“我知道爸不是迁怒我,他应该只是担心千闵吧。”
项鸿点点头,转开了话题:“对了,之前你不是说对基因研究有些兴趣吗?最近我在做一项基因组序列测试研究,研究SNP的差异性……”
休息室内。
杨蕴放开贺言风的手,语气有几分责备:“老公,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贺言风在床上坐下:“什么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杨蕴蹙眉:“自从千闵离家出走之后,你对千建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我知道你担心千闵,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因此迁怒千建啊,他也是我们的儿子,看到你这样对他,他该多伤心。”
“我没有迁怒他。”贺言风淡淡道:“只是最近太忙了,没顾得上他。”
“你刚刚对他还够不冷淡吗?”杨蕴在贺言风身边坐下:“儿子和我一起来看你,你连坐也不让他坐,就让他站在一边,还不够冷淡?”
“他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办公室。”贺言风顿了顿,按了下睛明穴,语气有几分不耐:“之前他都会自己找地方坐,这次还要我请他坐下?”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蕴也有了几分火气:“你这是偷换概念,我在和你讨论的问题是你该不该迁怒千建,千闵会生气离家出走不是因为千建,而是因为你语气太重,千闵和小臣关系好,想给他庆祝生日很正常,你明明可以换一个语气或者换一个方式和他商量,你不该把自己做错的事情迁怒到千建身上。”
“千闵离家出走之前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不记得?”贺言风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望着窗外道:“我不想和你吵,千闵和千建的矛盾根本就不是我们之前想的那样,这件事也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先不要管这件事。”
“他们都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管?”杨蕴倏地提高音量,然而说完这句,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眼眶也红了起来:“我怎么可能忘记千闵说过的话,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多年了,我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好好地,哪怕不像这样把对方当做仇人都好,他们是亲兄弟啊……”
贺言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床边,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心疼道:“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他们的矛盾。”
杨蕴摇头:“如果千闵车祸之前,我能更多的关心他,而不是让他觉得我更疼爱千建和千妤,他们的关系就不会这样了……”
贺言风嘴角翕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将视频的事情告诉妻子,只是安慰道:“你对三个孩子一直都是一视同仁,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千闵不会是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你不要想太多……”
办公室里,项鸿和贺千建还在讨论基因研究,杨蕴和贺言风出来时,项鸿正笑着对贺千建道:“你既然对这个项目这么感兴趣,不如也参与一下?”
杨蕴恰好听到项鸿的话,好奇道:“你们在说参与什么?”
项鸿笑着回头道:“我最近在做一项基因组序列测试研究,现在还在收集样本阶段,所以想问千建要几份头发当实验样本,要是方便的话,嫂子也给我几根头发吧。”
杨蕴没有多想,直接就答应道:“当然方便,你要几根头发?”
“五根就够了。”
杨蕴拔下五根头发递给项鸿,项鸿笑着道谢,看向贺千建。
贺千建有些迟疑,心下也有些谨慎,然而此时杨蕴已经拔了头发给项鸿,如果他坚持反对的话反而奇怪。
他眼神闪烁:“要很多样本吗?项叔您找我爸要了吗?”
“当然要了。”项鸿看了眼贺言风,道:“我刚进你爸办公室就问他要了。”
贺千建哈哈笑了两声:“您需要多少样本,我明天去学校,可以帮你找同学要一些。”
“当然是越多越好。”项鸿道:“不过头发作为样本需要特殊处理,而且必须在一个时间段之内进行试验,你帮我采集的话可能会损失样本的效果。”
“这样的话,看来只能项叔自己采集了。”贺千建放在膝上的手蜷缩一下,抬起拔了五根头发,笑道:“给。”
项鸿收好贺千建的头发:“谢了。”
*
按照正常程序,亲子鉴定一般需要四天时间,第一轮试验出结果需要两天,为了排除误差,在第一轮鉴定之后,还需要换一组人从提取DNA开始进行第两轮试验。
因为样本数量有限,项鸿只进行了一轮试验,为了更高的精确率,他进行了完整的DNA鉴定,也就是用父亲、母亲、孩子三人的样本进行三联体鉴定。
第一轮,项鸿鉴定的是贺言风、杨蕴与江臣的亲子关系。而在此之前,他已经鉴定过贺千闵与江臣的兄弟关系,当时得到的结果就是让他进行这一轮亲子鉴定的原因。
等待毛细管测序仪检测结果的间隙,项鸿深深叹了口气,回想起了上周发生的事情。
上周末,项鸿值夜班回家,在停车场里,拉开驾驶座的门才发现自己的车边蹲了个人,深更半夜,他心下一惊,定睛去看才发现那是贺千闵。
贺千闵靠着他的车胎,曲腿坐在地上,视线一直没有从他紧抓着放在膝上的纸袋移开,表情很复杂,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挣扎,连项鸿走过去也没有察觉,直到他出声叫他。
贺千闵倏地抬头,像是惊弓之鸟,看清他之后才松了口气,站起来道:“项叔,您下班了。”
项鸿对贺千闵离家出走也有所耳闻,以为他周末没地方可去,不由有些心疼:“怎么这么晚了等在这里,冷不冷?”
“不冷。”贺千闵用力抿了下唇,望着他道:“项叔,我想找你帮个忙。”
项鸿拉开车门:“上车再说。”
坐进车里,贺千闵沉默了许久,直到抓着纸袋的手指骨节发白,才开口道:“我想你帮我做一项DNA鉴定,确定两份样本的主人是否是兄弟关系,这是样本。”
项鸿有些惊讶,下意识问道:“这是谁和谁的样本?”
“我不能说。”
项鸿顿了顿,换了一种问法:“这里面有你的DNA样本吗?”
“如果我说有,您会答应吗?”
“我能帮你这个忙。”项鸿道:“但是我必须知道你让我做这件事的原因,哪怕不具体,但我需要一个理由。”
贺千闵:“有。”
项鸿早已经预料到了,但得到肯定的答复,还是没忍住怔了怔:“另一个人是谁?”
“我不能告诉您。”贺千闵坐直身子,眼神谨慎且审视:“项叔,这件事是我单独找您帮忙,您可以拒绝我,但是如果您答应的话,我希望您可以保证绝对不将这件事告诉我的父母。”
项鸿答应了下来,通过检测Y染色体上的基因位点得到结果,两份样本的主人为兄弟关系。
最初,项鸿以为这是贺千建与贺千闵的测试,但是当他将结果交给贺千闵时,贺千闵的表情告诉他,另一份样本的主人不可能是贺千建。
就在他疑惑时,看到了走出校门的江臣,江臣没有发现他们,停在对面马路的一棵树下,似乎是在等人,贺千闵却忽然手足无措起来,他慌乱地将报告还给他,随口道了声谢,转身就向江臣跑去。
马路对面,江臣和贺千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向另一边走去。
火石电光之间,项鸿脑子里浮起了第一次见到江臣时的怪异感,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留下了江臣没有用完的头发样本,和江臣一起吃饭时取得了江臣的指纹和唾液样本,鉴定得到的结果确定了贺千闵送来的另一份样本的主人就是江臣后,才开始进行三联体鉴定。
项鸿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再过几分钟,他就会得到最终结果。
电脑屏幕一亮,所有的数据都已经传输完毕,只等待他过去处理和分析数据,项鸿深走到电脑边,带上眼镜,神色是前所有为的谨慎认真。
凌晨一点,项鸿摘下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脸埋在了双手里,电脑的蓝光打在他的白大褂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坐了起来,拿起一边的手机,几次想要打开通讯录,又都收回了手。
这件事情,只是作为好友他都觉得难以相信,项鸿没法想象如果贺言风和杨蕴夫妻知道这个真相,会受到怎样的冲击。
尽管已经知道答案,可是为了更加严谨,项鸿还是转身回到试验台,进行了第二轮三联体鉴定,这一次鉴定的,是贺言风、杨蕴和贺千建的样本。
两天之后,鉴定结果出来,项鸿第一时间拨通了贺言风的电话。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收到了贺家大少爷贺千建生日宴会的邀请函,并进行准备好了服装和礼物,只等待后天宴会的到来。
贺家一直非常低调,极少操办大型宴会,除了贺家二老的整岁大寿外,他们总共也就参加过三次贺言风三个孩子的十周岁整岁生日宴会,以及贺千建十二岁的生日宴会。
现在距离贺家最小的女孩贺千妤的十周岁生日宴会已经过了两年,但当时那场各界大人物云集的盛宴依旧让人津津乐道,现在贺家最受长辈喜爱的大少爷成年,众人已经可以想见的宴会的盛大。
手机铃声时,贺言风正在陪着杨蕴和贺千建听宴会的负责人说宴会流程,他正觉得乏味就接到了项鸿的电话,不等项鸿说出约他见面的理由,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老婆,小项找我有点儿事,我先过去一趟。”
“现在吗?”杨蕴看了一下时间;“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他有急事找我,这些流程你看着就行,我先走了。”
贺言风拿起车钥匙,迫不及待地出了门,到达项鸿家,看到胡子拉碴,眼睛里还有血丝的项鸿时,他险些没有认出来:“你怎么弄成这样?”
项鸿走到沙发边坐下,指了指茶几上的牛皮纸袋,开门见山道:“之前我问你要了头发,你还记得吗?”
贺言风脚步一顿:“记得,怎么了?”
项鸿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抬头道:“当时我告诉你,等结果出来,如果你需要知道的话,我会让你知道。”
贺言风视线顺着他的手落在文件袋上,停顿一瞬,又回到了项鸿的脸上,他与项鸿认识多年,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他在商场多年,直觉一向准确,做事也雷厉风行,然而心中隐隐上跳的预感,却让他多了一丝迟疑:“我需要知道什么?”
项鸿叹了口气:“你自己看吧。”
贺言风收回视线,弯腰拿起文件袋,缓缓拆开。
第81章 穿回来第八十一天(修)
牛皮纸袋很薄, 里面只有几张纸,贺言风一起抽了出来。
薄薄的A4纸才从文件袋里抽出了五分之一, 他已经看到了第一张A4纸上方正中间的几个字:DNA检测报告。
贺言风呼吸一滞, 捏着文件袋的手收紧,他看向沙发上的项鸿,神色几乎没有变化, 声音紧绷了几分:“什么意思?”
项鸿双手抱着头,手指插入凌乱的头发里,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自己看吧。”
贺言风收回视线,全副身心都放在眼前的A4上, 抽到三分之一时他动作一顿,沉声道:“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项鸿欲言又止。
贺言风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呼之欲出, 拇指和食指紧捏着这几张薄薄的纸,还剩下的三分之二却一直没有抽出来。
墙上的挂钟“嗒嗒嗒”的走,牛皮纸袋与里面的报告一直保持着抽出三分之一的模样。天渐渐全黑了,客厅只有一盏落地灯, 立在茶几旁边,浅黄色的细长光线投在茶几上方, 将沙发上坐着的项鸿与茶几另一边的贺言风分割成了两个方块。
“贺哥。”项鸿深深叹了口气, 脸上浮起歉意:“作为朋友,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取了你的DNA样本帮你做亲子鉴定,对不起。”
贺言风静静看着项鸿, 项鸿一言不发,在两片黑暗中隔光对视着。
“上次你去我办公室,就是这个原因?”
项鸿点了下头,顿了顿,在嘴边盘旋无数次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贺千建不是你儿子。”
贺言风低着头,大半侧脸隐没在黑暗中,唯有抓着牛皮纸袋的手指节发白,几分钟后,他干涩沙哑的嗓音响起:“他不是我儿子,那谁是我儿子?”
一直憋着的话说出口,面对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项鸿抬手,指了指牛皮纸袋:“都在里面。”
贺言风的目光重新回到牛皮纸袋上,停顿半晌,他抓着A4纸的手一动,一把将它抽了出来。
报告第一页的内容一目了然,贺言风的视线落在检验材料四个字上,缓缓下移——一号检材:贺言风带毛囊毛发若干;二号检材:杨蕴带毛囊毛发若干;三号检材:贺千建带毛囊毛发若干。他视线快速扫过检定日期和过程,翻到第三张纸,视线停留在最下方的鉴定结论:贺千建与贺言风、杨蕴夫妻确定均无亲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