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进到这个地方,可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在前世,他曾在原绍越的威胁下来这里找过他。
然后,他便被原绍越直接在这里凌|辱,一开始是在沙发上,后来则被按在了那扇落地窗上,原绍越还故意在他耳畔说一些羞辱他的话,好像他的痛苦能让原绍越更加满足。
不堪回首的往事一闪而过,楚今非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他的眼睛不禁瞥向了那扇噩梦般的落地窗,窗户外,碧蓝如洗的晴空下,是林立的高楼大厦。
那个时候,也是一个晴天,明亮的阳光照进来,让他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楚今非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了,无法抑制的情绪激涌而来。
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坦然面对那些事情呢?
明明那个伤害过他的人早就已经再无法为所欲为,反而只能任由他摆布了啊。
他一阵难受,强迫自己重回平静,才来到了那张办公桌前,找到钥匙,拧开锁,拉开抽屉。
只见抽屉里,放着一个精巧的黑色绒布小盒。
楚今非看得怔了怔,伸过手去拿了出来,轻轻地打开了。
盒子里静静地卧着两枚白金戒指,戒指上的钻石在白日的自然光线下光华璀璨,让他的心似也被那光刺了一下。
他有些小心地拿出了其中一枚,这才看见原来这戒指的内圈刻着自己名字的缩写,他又看向盒子里的另一枚,果然看见那枚上的字母是原绍越的缩写。
楚今非心底顿时翻涌起了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他皱了皱眉,把戒指放回盒中,盖上盒盖收进了口袋,重新往抽屉看去。
抽屉里当然还有其他东西,应该是一沓文件,可最上面的却是一张浅粉色的卡片。
楚今非拿起卡片,只见上面竟然是手写的端正字体:
心爱的今非:
我爱你,请你和我结婚,我会让你永远幸福的。
落款是原绍越。
楚今非一时有些发呆,他突然竟有些想笑,可刚扯起嘴角,不知为何,鼻腔却又泛起猝不及防的酸涩。
他的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滴落在卡片上,将黑色的字迹洇湿了。
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可慢慢还是用手捂住了嘴,彻底地哽咽了起来。
……永远幸福?
他早就已经永远也幸福不了了。
回忆的片段仿佛纷纷扬扬的雪花,在他眼前飘落,将他淹没了。
他想起前世原绍越对他一次又一次的逼迫和侮辱,原本亲朋好友的背叛与躲避,逃跑后那两年里时时刻刻的担心受怕,最后连路都走不了了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那仿佛永无止境的绝望……
他又想起今世他那扭曲、荒谬的家庭关系,那一个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在国外时那段想要尝试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却又失败的恋情……
可最后,他却想起了他和原绍越这半年来的种种纠缠,想起原绍越为他做过的一些事情,想起原绍越对他的种种让步与妥协。
原绍越是爱他的吗?
或许是吧。
可为什么对他付出爱的偏偏是这个人?
而这种爱也本不是他想要的。
楚今非无力地跌坐进了那张宽大的办公椅里,用双手一起捂住了脸。
当天晚上,原绍越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房门被猛然推开,声音之大让原绍越即使已有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楚今非闯进来,砰地关上房门,响声震天。原绍越又是一惊。
楚今非穿着一件灰色的长大衣,大步走过来,连带衣角也生起了风。
他稍一靠近,原绍越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无比的酒气,他看见楚今非那白皙的脸蛋上此时被酒精熏染出了潮红,看向他的眼睛眼圈有点红,眼中还有盈盈水光闪动着,像是刚哭过似的,可在那水光之下,却又仿佛藏着炽烈的火焰,像是正压抑着激涌着的、随时都要爆发的恐怖情绪。
这样的楚今非让原绍越觉得有些陌生,又因为之前楚今非的种种凶暴行为,他有些本能般的瑟缩,他一瞬间心头巨震,想问一句“你怎么了”,却竟有点开不了口。
楚今非突然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扔在原绍越面前。
黑色小盒在床上骨碌碌滚了两下才停止,而浅粉色的卡片则像一片羽毛一样,悠悠地飘落在原绍越眼前。
原绍越发现正是他昨天提到过的生日礼物。
“你……”原绍越微弱地出声,迟疑着,“你去拿了。”
“对,”楚今非站在他面前,以一种略为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原绍越,他的声音里带着沙哑浓重的鼻音,还有些含混,与平时的清冽大有区别,“你是故意要让我看到这些的吗?”
“……”原绍越觉得他无论是表面看上去还是声音上听起来,都肯定是喝多了,心脏顿时绷紧了,“我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楚今非猛地俯过身来,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用力抵在床头,凑近他的脸。
“你当时是真的想和我……结婚?”楚今非哑声道。
此时楚今非与原绍越离得极近,原绍越能更加看清他眼中带着涟漪的波光。
“……是,”原绍越说,“其实我一直都想的,就连现在……都还在想。”
楚今非却突兀地笑了,他笑的同时,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滚出,顺着泪痣滑下来。
原绍越看呆了。
前世他见过无数次楚今非的眼泪,可是现在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楚今非落泪。
那应该很灼热的眼泪此刻也好像滴落在了他的心尖上,让他的整颗心也随之发颤。
“你……在装什么深情呢?”楚今非好像在笑,可是又分明在哭,更多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的声音嘶哑又颤抖。他确实喝多了,今天晚上有个饭局,他本该像平时一样,只是适度地喝些就行了的,可他却完全没有控制,在把自己喝得快一塌糊涂之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让王助理把自己送来了这儿,“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已经变了一个人了啊?……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再信任别人,我也感受不到快乐了,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到现在我还是忘不了你以前对我做的那些事,你给人的阴影为什么就这么大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啊,你竟然还敢妄想和我结婚?……”
原绍越听着他近乎崩溃的控诉,蓦地心脏竟如被狠狠攥紧碾压,让他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楚今非,前世楚今非在他面前哭过无数次,可他通常都是默默地流眼泪,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状若癫狂。
前世原绍越很容易对被他欺负哭的楚今非心软,今生他与楚今非在一起后,更是看不得他一点难过的样子,而现在,即使已经沦落了这样的地步,他竟仍是会因为楚今非的痛苦而心痛。
原绍越有些艰难地低声道:“对不起……”
其实这些天以来,他为了伪装成顺服悔改的模样,已经习惯于向楚今非道歉了,可是此时他却自觉那锥心般的痛楚中好像确实包含着几分歉疚。
他甚至慢慢地伸出了手,想替眼前的人拭去眼泪。
第70章 计划
原绍越的手还没碰到楚今非的脸颊, 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原绍越身体也跟着一顿, 却听见楚今非说:“‘对不起’……有用吗?”
原绍越怔了怔, 痛到无法自制的心底又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苦涩地道:“……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那你就向我发泄吧,都是我欠你的,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向你发泄,又有什么用呢……”
楚今非有些恍惚地说着, 他的眼泪还没有停止, 可他另一只原本抓着原绍越肩膀的手还是往下移去了,来到了原绍越腰间系带处。
原绍越靠着床头靠枕, 任由楚今非动作,这些天来的假意顺从早已让他习惯了配合,而且面对眼前的楚今非,他的反抗之心也确实大大地削减了。
楚今非今天醉得前所未有的厉害,他还是那么的不温柔,但是却哭了很久, 滚烫的眼泪落在原绍越身上,弄得原绍越也不像往常那样,满心都是屈辱和愤恨, 反倒多了些说不出是什么的滋味。
这天以后, 楚今非明显地变了。
他来的频率更低了, 接下来的三个星期里, 原绍越只见到了他三回,而且他来了之后也不像之前那样,会带着或冷淡或嘲讽的神情跟他说些他不爱听的话,而是直接把人往床上带,对他的卑微驯服也没有任何表示。楚今非似乎已经无心嘲笑或是刺激他,也懒得关心他的状态,只是单纯地来满足性|欲而已。
对于这种情况,原绍越有点心慌了。
虽然能少被折腾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如果楚今非一直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他又该怎么出去呢?
他觉得他不能这样一直坐以待毙下去,必须想点别的办法离开。
原绍越每天脑子都转动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但大多数根本行不通,只是他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这让他变得愈发焦虑不安起来,滋味很不好受。
这天下午,楚今非没有来,原绍越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档法制节目,在介绍一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的案例。
原绍越本来像往常一样,没怎么太认真地在看,但渐渐地,节目里的内容却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节目中说,这名凶手被抓捕归案之后,在牢里又犯了事,他因为和狱友有矛盾,想要报复,便偷偷磨尖了一把牙刷藏在袖子里,趁狱友不备刺中了他的要害,导致其死亡。
原绍越越看心跳得越快,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等节目里这段结束,他立刻跳下床,跑到卫生间,打开了洗漱台上面的那个小柜子。
也许是为了让他有备用的洗漱品,也许只是以前留在这里懒得拿走,这里边放了一套还没开封过的牙刷和毛巾。
原绍越又看向了自己漱口杯里的牙刷。
这是一支很普通的牙刷,整支牙刷大概有他的手掌那么长,刷柄粗约一指,末端十分圆润光滑,可是如果把它磨尖了之后呢?
它是不是就能成为一件武器?
原绍越倒是没想要杀人,更没想过要杀楚今非,他想的是,只要趁楚今非不备将其挟持住,或者让楚今非受个不轻不重的伤,多半就能趁这个机会得到楚今非的手机,和外界取得联系,让人来救他。
——他并不确定楚今非身上有没有这个铁链子的钥匙,可是他已经发现,楚今非几乎每次来都会带手机的。
有了这个计划,原绍越这天深夜里就开始磨牙刷,可是他不敢光明正大地磨,因为他怀疑这房间里有摄像头,很可能还不止一个。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到处看过了也根本寻不到摄像头的踪迹,但他就是觉得,这种事很像楚今非这种发了疯的变态能干得出来的,很可能摄像头就在他查看不到的天花板之类的地方。
于是他先把新牙刷的包装打开,将新牙刷放进了漱口杯,然后拿着旧牙刷小心翼翼又若无其事地来到垃圾桶前,弯腰假装把旧牙刷丢进了垃圾桶,实际上却是藏进了袖子里,才回到了床上。
他用被子把自己盖住,在被子里用脚踝上的铁铐子磨起了牙刷。
楚今非躺在床上,他刚吃过了药,正在等待药效发挥。
困倦之意暂时还没有来,他忍不住又拿过了手机,来到应用界面,熟悉的监控应用再次映入眼中。
楚今非看着它,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这段日子以来,他刻意地减少了去原绍越那里的次数,还积极地和他原来在国外的心理医生进行了联系,他和曾经的医生交流了很多,告诉了他一些以前他没有说出来过的话,他在他的建议下换了新药,病情稍微得到了一些缓解。
而楚今非也开始认真思考起了关于原绍越的问题。
在最初决定把原绍越囚禁起来时,他只是想着不能让原绍越轻轻松松地跑了,原绍越还没有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足够的代价,他要让他痛苦,让他在自己面前后悔愧疚、痛哭流涕。
可是在这之后呢?
他没有想过。
其实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仍然不能完全相信原绍越表现出来的悔意,可是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疲惫了。
不论如何,反复欺辱凌|虐一个看上去完全驯服于他的人,已经无法让他得到半点快乐了。
而现在这种荒诞的生活,也绝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摆脱眼下这个不堪的境地,从痛苦中解脱,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只有放下过去的一切才能开始新的人生,但那已经刻入骨血的过往又怎么才能放下呢?
有时候,他的心底也会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那你要不要干脆放他走呢?他现在已经丧失了一切,就算出去也无力再与你为敌了,你就试一试放过他,说不定这也是在放过你自己啊。
这个想法却让楚今非的心脏遽然痉挛般的剧痛,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他仍不想这么轻易地放弃对原绍越的掌控。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还是愈发的动摇了。
他想他总不能把原绍越关一辈子啊。
那一天迟早要来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