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怕蒋老太太没了丈夫以后要他们接济,就早早地跟蒋老太太断了来往,但现在大家经济都宽裕了,再回忆起来,他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还惦记起自己这个嫂子来:“平娃儿他奶奶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在外面能不能过得惯。”
“哪能过惯,租的小房子都转不开身,又没个说话的人,没病都憋出病来。”小蒋道:“蒋平修他咋不回来?要是他回来,我可以让他去我店里帮忙做事。”
小蒋小时候,也总欺负蒋平修这个其实应该是他侄子的人,而现在回想起来……他同样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也有人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的,一个小蒋的同龄人就道:“蒋哥,你要找人做工,也不能找蒋平修那个扫把星啊,你就不怕他克你?”
“乱说啥呢。”小蒋道。
结果那人道:“说蒋平修扫把星啊!”
小蒋和开小卖部的老蒋,顿时都有点不高兴了。
不过他们还没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些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汽车的声音,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听着特别热闹。
众人走到外面,就看到了一字排开的三辆车开进了村里,最前面的那辆,是辆很破的桑塔纳,中间的车子,是一辆普通的本田,最后的,却是一辆高大的越野车,那车的底盘特别高,外表格外嚣张,一看就知道很昂贵。
这是有出息的人回村来了,还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他们这里了?
车很快停下,最前面的桑塔纳上的人最先下来,里面有个人,村里人是很熟悉的——那不就是负责他们这边的扶贫工作的干部吗?跟他一起下来的,还有镇上的干部!
村长见状,急急忙忙就上去了。
村里的人都觉得,这绝对是有大人物来了啊!
“这来的是谁啊?”
“是来指导扶贫工作的?”
“还是咱们这里要搞开发?”
……
村里人好奇不已,而这个时候,后面两辆车子也在晒场上停稳了。
有人从第二辆车子上下来……看他们的样子,应该都是干部。
他们村里,咋来了这么多干部?
人们惊讶不已,也就是这个时候,最后那辆一看就特别高档的越野车的车门打开了。
坐在车里的蒋平修略一迟疑,最终还是下了车。
他已经十年没有回来,现在终于回来了,他有点近乡情怯,又有点害怕恐惧。
他以前在这个村子里过的生活,实在算不上好,以至于不愿意去回忆。
说来也怪,他是在这里认识言景则的,他以为他会有一些甜蜜的回忆,可是自从言景则收下那只烤鸭,他突然就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再次来到这片土地上,更觉得以前的种种,格外遥远。
现在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这十年里的种种美好。
想到那些事情,蒋平修再没有了迟疑,坚定地下了车,又回过身,去扶自己的奶奶。
蒋奶奶一边往下走,一边道:“这车真高,不过坐起来真不错!”
下了车,蒋平修就看向周围。
十年过去,这里变了很多很多,但还有一些东西是熟悉的……
蒋平修看周围的时候,周围的那些人,也在看他。
他刚下车的时候,周围人就挺好奇的:“那是谁?”
“那是哪里来的小少爷吧?”
“看着就有钱!”
“说不定是哪个大官的儿子。”
……
然后,蒋平修就把自己的奶奶扶下来了……
蒋平修的变化太大了。
他离开村子的时候,是个又瘦又小的十六岁少年,现在却长成了一个二十六岁的帅气小伙子,以至于没人认得出他来,但是蒋奶奶不一样。
哪怕蒋奶奶换了衣服,脸上没有了以前的愁苦,但村里的老人还是能认出她的:“那不是蒋平修的奶奶吗?”
“她怎么在车里?”
“扶着她的人是谁?”
……
突然,有人道:“那该不会是……蒋平修吧?”
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安静了。
蒋平修当年在村里,是最不受人欢迎的那个,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以后不会有出息,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蒋平修下意识地忽略村里人的存在,上前去跟随同而来的县城的领导说话。
他这次,是代表言景则的公司过来的,打算捐钱在县城盖一所寄宿制小学,一所寄宿制初中。
这两所学校,面向他的家乡招生,不管是他们镇上的学生,还是那些山村里的学生,都可以免学费去读书。
至于为什么把学校建在县城……一来这样更好找老师,二来,因为人口流失的缘故,若是把学校建在镇上,恐怕招不到多少学生。
蒋平修很愿意做这件事,年前就跟县城这边的人谈过了,而他这次过来,是想在把自己父母的坟修一修之后,再跟县城的人签合约的。
结果,得知他要回家乡修坟之后,县城这边一个领导竟然坚持陪着他,然后镇上也来了几个人……
他们来的人其实不多,但他还是有点不习惯,好在可以应对。
毕竟他也有了几年工作经验了。
蒋平修在大学的前三年,就把要考的证什么的,全都考了。
大四的时候,他去了言景则的公司实习。
言景则对他很照顾,言景则公司的人,还都知道他是言景则的对象,因此他在公司过得非常好,人际交往方面,也大有长进。
这会儿,他就能跟县城的领导谈笑风生。
甚至就连蒋奶奶,都一点不怯场,用方言跟人说话,别人夸她孙子的时候,更是笑弯了嘴:“哪里哪里,他也没什么本事,就是帮他老板做事。”
蒋奶奶话是这么说的,但她其实觉得自己的孙子挺厉害的,咳咳,找对象厉害。
县城的领导过来,说是来带个路的,把蒋平修送到,又交代了村长要照顾好蒋平修,就离开了。
他们在的时候,村里的人远远地看着蒋平修,都有些不敢过来,但等他们走了,这些人就都过来了。
小蒋最近在村里,都是挺着肚子走的,但对上蒋平修,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自己的肚子:“你,你是蒋平修?”
蒋平修笑了笑:“是的。”
“你……这些年还好吧?”小蒋又问。
“挺好的。”蒋平修道。
蒋平修看起来是挺好的,蒋奶奶看起来,也挺好的。
以前在村里,蒋奶奶跟那些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人相比,看起来显老很多,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蒋奶奶跟同龄人相比,一点都不显老,反而显得年轻。
她的穿着打扮,更是时髦,他们村里,就再没有比她更时髦的老太太了。
那些以前看不上这两个人,总欺负这两人的人,这会儿开始缩着脖子往后躲,那些自认跟他们没有什么恩怨的人,才过来跟他们说话。
蒋平修只在别人问自己问题的时候,礼貌地回答一下,蒋奶奶就不一样了,她这会儿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明明小小的个子,头却抬得特别高:“我家平修读了大学,找了个好工作。”
“不过这也全靠言景则帮忙。”
“小言是个好人。”
“现在平修是大学生,在小言的公司工作,一个月赚两三万!”
……
蒋奶奶说着这些年的事情,而村里人也偷偷议论起他们来:“我还以为这些年,蒋平修肯定在外面苦哈哈地过日子,没想到他过得挺好的。”
“言景则怎么连他都帮?也没见言景则帮帮我们啊!”
“蒋平修看起来,过得真的挺不错的。”
……
众人你一言一语的,议论着蒋平修的时候,言家,言大妹和言二妹正在劝想要去找蒋平修麻烦的言父。
言大妹已经大学毕业了,正在读研究生,她现在整个人的气质越来越像言景则,看着自己的父亲时候挺威严的:“爸,大哥本来就已经不太愿意回家了,你要是跟蒋平修闹了矛盾,他肯定更不愿意回来!”
这些年,她大哥一直很少回来,就算回来,也只稍微待一会儿就走了,不仅如此,他们还不知道她大哥在城里的住址,不能去找他……按照她大哥的说法,是因为怕他们吓到了蒋平修。
当然,双方的联系一直都有就是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她哥养着的。
“他是我儿子,我咋还不能管他了?”言父很是不乐意。
言大妹道:“大哥比你厉害多了,你凭什么管他?”
言父:“……”
“爸,你要是想大哥对你好,看重你,就对蒋平修好一点。”言大妹道。
“你……你哥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言父有点悲愤。
“对,大哥就是这样的人!我们也没办法对吧?他都这样了,你要是再对蒋平修不好……他可就不一定只是忘了娘了!”言大妹道:“要是他不给你钱了……”
言父立刻就被吓住了。
这些年物价涨了,言景则给他的钱也比以前多了,每个月给他四千块。
他没沾染黄赌毒,最多就是喜欢吃点好吃的,在县城吃东西又不贵……这钱让他过得很舒服。
要是他儿子不给钱了……
言父彻底歇了去找蒋平修麻烦的事情。
言大妹又道:“爸,走吧,我们去跟蒋平修打个招呼。”
“咋还要我去跟他打招呼?”言父道。
言大妹道:“反正我是要去的,你去不去随你。”
言大妹说完,就出门了,言二妹和言小弟也连忙跟在了她身后。
见状,言父言母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蒋平修。
言父言母这些年一直没有见过蒋平修,现在突然见到……他们发现蒋平修真的挺帅气的,怪不得他们儿子喜欢。
言大妹六年前,倒是见过蒋平修的,但这些年一直没见过,这会儿见到了同样有种被惊艳的感觉,暗暗感叹自己的哥哥眼光好。
她哥真的是人生赢家了,不仅聪明有能力,把事业做得很好,就连找对象,都找的特别好。
她跟她哥的联系还是比较多的。她哥回家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时不时会关心一下他们这些弟弟妹妹,见她的次数尤其多,她知道不少她哥和蒋平修的事情。
蒋平修对她哥一心一意,什么都听她哥的,多好?
她也想要个这样的丈夫,哪怕她丈夫其他方面差一点也没关系。
言家人看到蒋平修的时候,蒋平修也看到了言家人,顿时有点心虚。
他奶奶早就知道他和言景则的关系了,但言家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言景则是言家的骄傲,他却让言景则走上了“弯”路,言家人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恨死他。
其实,他不敢回来,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蒋平修很心虚,蒋奶奶也一样。
言景则是言家的孩子,这些年却一直跟他们一起住,给她养老,她有点不好意思,而且……言景则跟她孙子在一起,就没儿子了……
蒋平修有点不安,而刚才在高谈阔论的蒋奶奶,这会儿也不说话了,还不好意思地朝着言家人笑了笑。
言父“哼”了一声。
蒋平修更心虚了。
言父现在就不喜欢他,要是知道了他和蒋平修的事情,肯定更不喜欢他了。
“蒋哥,我哥跟我说过你要回来,还让我们招待你……你来我们家吃饭吧。”言大妹笑道。
“你哥跟你们说过我?”蒋平修一愣,言景则……会跟言家人说起他?他一直以为言景则什么都不会说,毕竟他们的关系不好解释。
“当然说过啊。”言大妹笑道,言二妹话少,但也笑着,至于言小弟,他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蒋平修。
言父又“哼”了一声。
言大妹给了自己父亲一个眼神,又看向蒋平修:“来,跟我走吧。”
蒋平修跟着他们就往前走,一路上,都在想着等下要怎么表现才能让言家人喜欢自己。
好像……他表现地再好都没用?
哪怕他是女的,言家人应该也不会喜欢他,更别说他是男的。
蒋平修心里纠结极了,结果他刚进了言家的门,就听到言大妹道:“嫂子,你别紧张,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蒋平修差点平地摔上一跤,好不容易站稳,就颤抖着声音问:“你叫我什么?”
蒋奶奶也同样反应不过来:“啥?”
“你不喜欢我叫你嫂子?那我还是叫你蒋哥?”言大妹道:“我哥让我喊嫂子我就喊了,好像是不太好。”
“不是……你知道我和你哥的事情?”蒋平修震惊了。
“你不知道我们知道你和我哥的事情?”言大妹也震惊了。
当初她哥心急火燎的,就回家出柜了,她还以为是蒋平修的要求……结果蒋平修并不知道这件事?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蒋平修忍不住问道。
“六年前,你高考的时候我看到我哥和你在一起,然后我哥就跟我们说了。”言大妹道。
“我不知道……”蒋平修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又有点甜蜜,言景则竟然这么早就跟他的家里人出柜了!
言家人和蒋平修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蒋奶奶打破了这有点尴尬的场面:“没想到小言已经跟你们说了,没吓到你们吧?他当初跟我说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