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眉头一跳,看到李绍坐在一个位置十分不错的地方, 颇带点自来熟的感觉朝他挥手。
这人是谁来着?
君卿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在入天海宗时参与试炼中碰到的人。
李绍旁边的人有些不满, 小声抗议道:“绍哥,这是我的位置……”他早起了好久特地为了抢这个地方, 为的就是能够离高等弟子更近一些。
李绍用脚踹了他一下, 怒道:“不就一个位子, 你小气什么?大不了等会我给你点灵石。”
那人磨了磨压根,最终还是屈服于李绍的淫/威下,乖顺的让开了位子坐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去。
君卿脚步顿了顿——那人倒是肯让,但李绍也不问问他想不想坐啊。
内心情绪一转,君卿已经落座于李绍身旁,冥想堂中的位置都是一个个柔软的蒲团,为了能容纳更多人所以一个个都挨得很近,君卿坐下将腿盘起,期间便免不了会碰到盘坐在他旁边的李绍。
李绍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青渊兄,你不是被孟长老收为徒弟了么,怎么会来冥想堂?”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君卿默不作声看了李绍一眼,道:“师父让我来这里,应当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李绍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心里却是平衡了不少,在目睹青渊被天海宗中两名分量不低的人物争抢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极为酸涩的,甚至好几日夜晚都未能睡个好觉——试炼的时候他就在青渊旁边,青渊此人表现也没有多么突出,为何他便能被那么多人看上,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
但现在看到君卿出现在这里,李绍的内心好受了一些——再怎么抢手不还是得跟他们这些普通弟子一起修炼么?说不定是孟长老收徒之后发现青渊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把他给下放到了这里。
他这样想着,脸上表情愈发和善,对待君卿仿佛二人是相识多年的竹马一样。
君卿看着李绍言不由衷的样子,心道如今修真界越来越难出现化神以上修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此等心性恐怕连筑基都有些悬。
话虽如此,他对李绍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看法,毕竟李绍便是这万千人类中普普通通的一员。
这样的性子……他见得多了。
君卿这样想着,闭上眼将心神沉静下去,李绍在他那里讨不到好,便也开始吐纳起来。
君卿在冥想堂中所待的日子,一待便是半年。
在此期间,天海宗的弟子们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孟寒生似乎已经遗忘了他一样,但君卿时不时还能收到他所给的心法与器物,而天海宗弟子们以为君卿为孟寒生所厌弃,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眼带同情。
他人的那些看法,都同君卿没有半分关系,他在这边年中白日看似在冥想堂打坐,实则脑内却是借助一件名为“幽海波”的灵器修炼着自己的神识。
半年时间,终于容得他分离出自己的一缕神魂,凝练成了足以单独支撑身处万里之外的大宴王朝中的那具躯壳的神识。
日子过得单调而平静,只是偶然间时君卿的脑海里会闪过那一个身影。
于长情现在在作什么?是还在寻他么?
大宴那边还未出现于长情的消息,不过据他找到那里,应该也快了……
神识凝练完毕之后,月烨那里也传来了消息——局布下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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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宴王朝位于修真大陆西南方向,那里灵气不如修士聚集之地浓郁,地下却蕴含着龙脉之气。
这也是大宴能够稳坐那里数百年的原因。
然而当初那浓郁得几乎能够凝成龙型的龙气在大宴一代代皇帝坚持不懈的糟蹋下,现如今已经纤弱得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掐断了。
宴澎于正是这一代大宴的皇帝,而他也丝毫不怀疑自己可能会成为大宴最后的一代皇帝了。
近年来各地屡发水灾,而前代皇帝治理下朝廷中不少贪官勾结,宴澎于有心赈灾,然而那些赈灾用的银钱在一层层盘剥下到达灾民手中的只剩下米粒点大了。
如此一来怨声载道,又有前朝余孽在暗处推波助澜,眼看大宴这艘华美却布满疮孔的大船就要被水淹没。
宴澎于已经数日未曾合眼,眼看是随时都要晕倒在案前,终于他的贴身太监看不过去,自作主张拉宴澎于出宫去外面散散心。
宴澎于也知太监好心,他也看得那些奏折快要看吐,索性依了对方。
一辆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驶向了宫外,在看不见的地方却有重重暗卫紧跟。
宴澎于在车上小睡了一会,等醒来时已经到了宫外,这短暂的睡眠为他恢复了一点精力,但他看向外边的眼神中却还是带着浓重的忧思。
有福担忧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努力搜刮了自己听来的近日京城中的趣闻,半晌道:“主子,近日我听说那京城郊外的霞光寺隐居着仙人,若是有缘人能得见他,便能够被实现一个愿望。”
霞光寺位于京郊,宴澎于将京城整个掌握于手中,自然也是知道那所谓“隐藏着仙人”的传闻,但他却是半分不信,闻言嘴角不由掀起一个讥讽的笑容:“这等无稽之谈,你信么?”
有福咳了一声:“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宴澎于冷哼一声,他祖上便有人是修仙者,因此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远超于那些一辈子都为了温饱存活而劳碌的平民百姓,那些平民们为了博得心安会去求拜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每当各地出现天灾时他便不得不穿上祭服去焚香祭祀乞求上天乞求仙人消去灾难,但他心中却很清楚——那些修士害怕沾染龙气阻断自己飞升的道路,是决计不会管大宴半点事情的。
所谓祭祀不过是给朝中和百姓们吃一颗定心丸。
这样想着宴澎于有些疲惫,看到有福骐骥的眼神沉默一会,却道:“罢了,摆驾霞光寺,便当是求个心安吧。”
有福听到他这样说,立刻露出了有些傻气的笑容来。
京郊位置有些远,但宴澎于所坐马车看似普通,其中却是暗暗加装了修真铭文,而那拉车的马匹也是灵兽混血,最高可日行千里,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
下了马车,宴澎于确认暗卫都不曾跟丢,他抬头看了眼那在阳光映照下反射出璀璨金光的霞光寺,内心嘲道:还真是寺如其名。
只是不知修建这样一座恢弘的寺庙需要花费多少物资?
已经节俭到快要走火入魔的宴澎于下意识的开始计算起来。
收回思绪,宴澎于甩了甩袖子,抬脚往寺内踏去,来霞光寺求佛的人有不少,大多是京城中的一些权贵富豪。
宴澎于混在其中,虽然他穿着低调,但身上那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却是无法消除的,好在这里权贵众多,他身在其中也不算显眼。
霞光寺内装潢得金碧辉煌,一尊巨大的佛像坐落在莲台上,佛像用金镀了一层,一眼看来只觉得满眼金光,再见不得其他东西。
宴澎于心中冷笑,而后面无表情的在霞光寺的沙弥那里买了一炷香。
他将那香交给有福,道:“你去拜拜吧。”
有福“啊”了一声,想要说什么,接着又想起来自己身边这位爷可是整个大宴中身份最为尊贵的男人,于是便乖乖上去拜了拜。
他虔诚的朝那金光灿灿的佛像拜下,心中默道:希望主子能够心想事成。
拜完他将手中檀香插入香插中,袅袅青烟中一截燃尽的香灰落下,砸在香插盘上。
“走吧。”宴澎于漠然道。
有福拍了拍自己膝盖,小跑着跟上宴澎于身后,却见后者在走出礼佛堂后脚步忽然一转,转向了霞光寺的深处。
第60章 霞光之行(一)
有福有些诧异, 小跑着跟上了宴澎于脚步。
霞光寺的内部种植了许多松竹, 有福跟在自家主子的身后,不知为何总觉得走在这寺庙的深处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那并不是因为温度低了而感到的寒冷。
有福用力摩挲着自己胳膊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想要借此动作驱散心头隐约的寒意,一阵风吹来, 道路两旁种植的绿竹不断碰撞发出莎莎声响。
“主, 主子,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有福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明这里的真相, 但身为小人物的敏锐让他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危险来,因而忍不住出声道。
他话音刚落, 眼睛却忽然瞪大睁圆了——原先一直立于他身前的宴澎于的身影在不知何时忽然消失不见了!!!!
有福面色惨白, 大声的呼唤了几声“主子”, 一道暗影自黑暗中出现,正是宴澎于的贴身影卫。
“你刚才可看到陛下是如何消失的?”那影卫脸色也十分不好,有福惶然的摇头,两个人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光为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国家未来的命运, 更为他们刚才所确认的那件事而感到惊骇——没有人看到宴澎于离开的动作,这只能说明他是在一瞬间消失的!
宴澎于的影卫自然不是普通人, 恰相反他是一名筑基修士,而能在筑基修士的眼皮下将一国之君劫走……
影卫咬牙,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块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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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烨痴迷的看着那躺在床上的人, 在察觉到那一双羽睫轻颤之际就将自己那贪婪的目光收拢回去, 一切都掩饰得无比完美。
房间中原本平缓的气流开始缓缓流动起来,那是灵息的流动,伴随着一道强大的神识的注入,原本空有形体的躯壳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月烨起身朝后退去,默默注视着那具苍白的身体上一点点染上鲜活的色彩。
君卿睁开眼睛,他自床榻上坐起,那抹标志性的鎏金色再次在他的眼瞳中缓缓流动起来,似乎是因为他的修为增强,那色彩比起从前显得更加璀璨了几分。
月烨半跪在地上,抑制住自己澎湃的心潮喊到:“尊上……”
君卿示意他起来,略微活动了一下这放置已久的身体,此时在这里的不过是他分裂出的一团神识,两团神识分别处于不同地方,同时做着事,这样的感觉有些奇妙,就像是将自己切分成两个不同的整体,一举一动都能够感受到还存在着的另一个自身。
躯壳上本来就穿着一身锦缎做的衣服,这衣服是月烨亲手设计,衣摆处刻意设计的极长,于是君卿的一举一动都能引得衣诀飘飘,那姿态极美,飘然若仙,看得月烨心头不由一阵激荡。
君卿并未察觉月烨在衣服上的小小私心,询问了在这段时间大宴的情况如何,却得知了一件有些蹊跷的事情。
大宴的皇帝似乎生了一场小病,每日上朝都是草草了事便退朝,已经持续了几日。
君卿挑了下眉,半晌道:“现在还在在位子上坐的,是宴澎于本人么?”
月烨微微一笑:“我有悄悄确认过,那在皇位上的不过是一个替身,不过皇宫中似乎有一名金丹真人坐镇,估计一时半会出不了大风浪。”
“宴澎于最近一次的外出是在霞光寺礼佛,现在霞光寺看似平静,实则被以‘年久需要修缮’的理由给封禁住了,我估计宴澎于最后便是在那里失踪的。”
君卿听了,目光微闪,道:“看来他应当是碰到了某种奇遇。”
宴澎于身为大宴皇帝,哪怕大宴现在国气稀疏,他也是受到一国国运的庇护。
估计他现在还身在霞光寺,性命自然不会有危险,但到底要吃点苦头的。
君卿抬头看着京城上空那条无精打采的龙气凝成的小龙,心中暗暗想到。
思索间,月烨已经手脚利落的吩咐好下人准备了一辆马车,虽然两个人可以直接乘坐法器或者用飞剑过去,不过月烨私心想要二人多相处一会。
再说了,那大宴的皇帝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不是么?
在君卿忙着修炼分魂的时候,月烨已在大宴的王都中布置了许久,他本身便长袖善舞,为人处世更是八面玲珑,很快便成了京都中的风云人物。
而在这数个月的时间里除了结交京城的各方势力外月烨也没闲着,他的望卿布庄已经在京城里打响了名气,成为达官贵人必用的布料。
而在君卿不知道的时候月烨早已与京城中的各种贵人谈笑风生,俨然一副成为各方想要拉拢对方的派头,因为他表面上只是一个名气十分大的布庄老板,手里却还掌握了许多人脉和秘密。
只能说月烨之前在魔尊手下处理情报工作已久,到了京城这种地方,在遍地凡人之间更是如鱼得水了。
不过月烨身处在京城各方注意的中心,而在他有意无意的情况下,他的房中一直养着一个“活死人”的事情也为所有人所知,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他的形象便是——表面上是布庄老板布庄老板,背后似乎还有别的势力,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际却有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义兄。
江湖传闻,望卿布庄老板的“义兄”多年前为了他而陷入昏迷,至今未醒,而这位义兄似乎对他极为重要,因此月老板至今未婚,甚至不纳一妾……
就有服侍月老板的下人悄悄议论过,自家老板极有可能对他那位“义兄”有着断袖之情。
君卿丝毫不知自己现在在京城众人的眼中是“被月老板暗恋的昏迷多年的义兄”,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种微妙的感觉。
硬要描述的话,差不多便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人围观的感觉。
月烨默不作声,反正他可没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最多也就是稍微引导了一下那些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