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得阴森森的……”苏榕背上慢慢爬起一片鸡皮疙瘩。
身后传来咔咔几声脆响,像是骨头硬生生地从折断状态掰回了原位。
苏榕和虞秋北听到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齐回头,只见他们以为已经死了女生竟然死而复生,阴恻恻地站在他们身后,正弯腰打量着他们。
苏榕的鼻子甚至蹭到了几缕湿淋淋的带血的发丝。
女尸的脸也不再是光滑得什么五官也没有,而是终于现出了原形。她长着一张微胖的娃娃脸,眼睛大而圆,脸颊两侧还有点点雀斑,明明是单纯无害的模样,但看着他们的眼神里却是毫不掩饰的深深恨意。
她的额头上还有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顺着眉骨滴滴划落。这样一张仍在滴血的诡异脸庞就悬在他们俩头顶,垂下的黑发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腥臭。
苏榕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张脸。但虞秋北认出来了,很快就出声说道:“是你。你叫……”
他一时想不起那个名字。女尸意料之中地笑道:“会长大忙人,不记得我的名字也是正常的。”
“你叫宋瑞雪。”虞秋北没花多久就想了起来,但同时又疑惑地皱起眉,“你不是宣蔚然最好的朋友吗?”
“是啊,我们做了四年室友,关系好的不得了。”宋瑞雪点点头,仿佛这不是一个需要反驳的问题。
“那你还把宣蔚然给……”苏榕惊讶地瞪大眼。如果是最好的朋友,怎么会附身在她身上还把她的灵魂给吞噬掉了呢。
宋瑞雪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血,发现擦不掉,便垂下手随它去了。
“会长,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也不记得了吧。去年圣诞节,我明知没有希望,还是鼓起勇气向你表白了。”
虞秋北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向他表白过的人太多了,他并不是每一个都记得。
宋瑞雪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轻轻笑了笑,“向会长表白的女生太多了,你自然不会记得我。但这件事宣蔚然是知道的。以前我失恋她都会耐心地陪着我,但这一次她开导我时自己那点窃喜藏都藏不住,让我很厌烦。”
苏榕匪夷所思地问:“你就因为这点小事恨上了宣蔚然?”
宋瑞雪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苏榕身上。那一刻,苏榕感觉自己仿佛被美杜莎的双眼盯住,从头到脚泛起一阵汹涌的寒意。
这是他身体的自然反应。他的身体认识这个人。
“苏榕。”宋瑞雪看着他冷笑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见苏榕没说话,她又讲道:“我精心在天台设下这么一道题,就是为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你的真面目,没想到只来了你们两个人。”
苏榕终于回过神,第一件事不是想着回答宋瑞雪的话,而是先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虞秋北。
虞秋北会相信他吗?他会不会觉得之前那些穿越桥段都是他编出来的,他其实早就知道会有鬼来向他寻仇,所以早早以穿越为借口说自己忘记了以前发生的事,为的就是在这最后关头撇清自己。
然而虞秋北并没有这么想。
他伸出手牵住了他,当着宋瑞雪的面,向他报以坚定的回望:“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刹那间赋予了苏榕无限的勇气。他回过头,认真地注视着愤怒的宋瑞雪,“对不起,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苏榕,我没有在假装。”
宋瑞雪以为他在开玩笑,配合地哈哈笑了两声,但很快她就发现苏榕是认真的,顿时笑不出来了,“……你看我脸上,哪里写着傻瓜两个字?”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苏榕语气十分诚恳。
宋瑞雪只觉得自己被耍了,认为这是苏榕和虞秋北两人合伙安排的一出戏,目的就是让她自乱阵脚。
“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她咬牙后退一步,捡起地上带血的咖啡杯,质问苏榕道,“你不记得这个咖啡杯了吗?”
苏榕摇头说:“不记得了。”
“行。”宋瑞雪短短几秒想出了一个极好的应对之法,“既然你非说你不记得了,那我就一件一件事挨个讲给你听。”
她从头开始讲:“虽然我大四你大三,但我们都是铅球社的,所以还算认识。”
“等一下,你一个女生为什么要加入铅球社?”苏榕感觉铅球社不是一个正常女生会想加入的社团,以为她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宋瑞雪压抑着怒火,“……我是铅球特长生,靠加分上的橡大。这个也需要给你交代吗?”
“对不起对不起。”苏榕急忙道歉,脸上浮出一丝打断她的愧疚,“请您继续说吧。”
宋瑞雪明明是来找苏榕兴师问罪,结果莫名其妙变成了来给他答疑解惑的,一时没别的办法,只能压着火继续讲:“我被虞秋北拒绝后宣蔚然也不安慰我,我发了一条难过的朋友圈,你就主动找上了门,对我关怀备至,每天嘘寒问暖,我们就这样成了男女朋友关系。但你说暂时不想让周围人知道,我也觉得你除了关心体贴以外一无是处,所以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我谈恋爱了。”
苏榕洗耳恭听,但完全不觉得是在听自己的故事,只当在听另外两个人的八卦。
“这杯咖啡也是你给我买的。”宋瑞雪举起了手里这个普通的咖啡杯,仿佛想起了一段恶心的回忆,忿恨地说,“但是你在里面下了药。”
苏榕衷心地感叹道:“你好惨啊!”
宋瑞雪:“……”
她控诉的对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的让她十分火大。
苏榕以为是自己脱口而出的感叹又打断了她,不好意思地说:“你不用管我,继续讲吧。”
“我……”宋瑞雪被他气到忘记说到哪里了,停顿片刻后才咬牙切齿地继续道,“下药后你把我拖到酒店,还用手机拍了视频,以此要挟我,要我做你的奴隶!”
这、这么刺激的吗。苏榕愣住了,呆呆地把她看着。
宋瑞雪发现自己不能盯着苏榕的脸看,因为他脸上愚蠢的表情总是让她分心。她飞快地把咖啡杯扔掉,又从虞秋北手里抢走了那副眼镜,“我只能答应,但同时也告诉他再拍视频我会报警。之后他确实没有再用手机拍,而是把微型摄像头装进了眼镜的镜架里!”
“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着镜头说出了一切都是我们恋人之间的情趣这类的话,之后我再想报警也没办法了。”
苏榕刚张开嘴想安慰她一番,宋瑞雪察觉到后立刻瞪了他一眼,“你暂时别给我说话!”
苏榕委屈地把嘴闭上。
宋瑞雪手指稍一使力,眼镜在她指尖顷刻化为了齑粉。
“这就是你,苏榕。我实在无法忍受你的骚扰,选择了和你彻底分手。我以为你最多把视频发在色.情网站上,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你直接把网址匿名发到了所有我认识的同学的邮箱里。”
她望着天台的栏杆,仿佛回想起了死前那一刻的感受,突然话锋一转,有些怅然,“我撑了一星期就撑不住了。每个人都像看婊.子一样看着我,这明明不是我的错,我是受害者啊。为什么都觉得是我不检点,是我太随便……”
苏榕忍不住想像开导别的鬼那样开导一下她,但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苏榕身上,像是被天台外淡蓝色的天空迷住了一般,绕过苏榕缓缓走了过去。
“我陪宣蔚然来检查天台时,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地方。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好多好多人,他们都比我幸福。”她在矮矮的护栏边轻声呢喃。
就在苏榕以为她要给他们重现一次她自杀时的场景,她却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住了他们俩。
额头上的血滴进了她眼里,瞬间白色的眼底晕成了一片血红。
“宣蔚然、虞秋北,还有苏榕你,你们三个人共同造成了我的不幸,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苏榕这具身体和别人上过床算不洁吗,应该不算吧。。。
第54章
“你们不会知道,我跳下去的那一刻有多绝望。”
宋瑞雪血红色的圆眼睛眯了眯,明明是在诉说着惨痛的回忆,她却忽然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但是啊,连上天都站在我这边,上天都在可怜我。在我坠地身亡的那一瞬间,我获得了力量,可以复仇的力量,可以让高高在上的你们也感受同样绝望的力量!”
风吹起她的长发,一缕一缕,血腥的气息在空气中逐渐蔓延。
她的呼吸都渐渐沾染上了刺鼻的血腥味。她抬起眼眸,言语间生出居高临下的气势,“巧的是,我刚好是这片土地上死去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所有死去的人的怨气都为我所用,我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女王!”
一直以来,在暗处激起其他鬼魂怨恨的那个声音就是她的声音。她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即使附身在宣蔚然身上,她还有很大一部分灵魂飘散在外。她是这个世界中迷雾的制造者。她就是迷雾本身。
砰的一声,宋瑞雪残破的肢体化为黑雾,如墨水般缓缓晕开,最终覆盖了整个天台上空。明亮的太阳光被遮挡了,只有细微的光线从黑雾缝隙间洒下。
苏榕和虞秋北再一次陷入了无路可退的绝境。
事情至此,苏榕终于了解了,原来虞秋北、宣蔚然和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被拉进这个世界不是巧合,他们三个是宋瑞雪挑选好的复仇对象,是她建立这个迷雾世界的起因。
而其他的十一人,有的是被其他鬼的怨气拖了进来,有的却是无辜受了连累。每一个死去的人苏榕都记得,一想到他们的面容,他心里那点对宋瑞雪的同情与怜悯顷刻就化为了乌有。
黑雾中,宋瑞雪只现出了一个脸的轮廓,在上方俯视着他们。她黑洞洞的眼睛盯着苏榕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总有一些时候,你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却显得你很可疑?”
是啊是啊。苏榕在心里点头,比如潘幼晴因为他的耳塞而死,再比如凌思瀚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被拖进了玻璃里,他一直以为这本小说的作者就是这样设定的情节。
雾中的人脸笑了起来,“哈哈哈,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大礼啊!我也想让你尝尝众叛亲离的感觉,尝尝被所有人放弃的滋味。所有人都认为你在撒谎,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无辜的,到那个时候你才能体会到万分之一的我的痛苦!”
“但是这样一个绝好的复仇计划,被一个人破坏了。”她的声音陡然提高,“虞秋北,为什么你要护着一个人渣,为什么你要坏我的好事!”
虞秋北皱了皱眉,想纠正她的措辞,但苏榕跟他小声说了一句:“还是让我来跟她说吧。”
虞秋北不放心地看着他,他轻轻摇头说没事,然后仰起头对着头顶的黑雾说道:“宋瑞雪,我是苏榕,但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苏榕。我是从另一个时空来到的你的世界,而你恨的那个苏榕已经不知道被我挤去了哪个时空。很遗憾,你的复仇可能没办法实现了。”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表情中也见不到一丝说谎的紧绷。显而易见,他说的是实话。
但宋瑞雪不能接受。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执念沦为泡影,不能接受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说什么她都不会放弃。
她阴沉沉地说:“无所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看到你死,我的复仇就成功了。”
雾中开始降下黑雾织成的藤蔓,不由分说向他们二人抽来。虞秋北带着苏榕的那把水果刀,但刀刃还没挨到藤蔓,藤蔓就自行裂开了,绕过刀刃后断裂的两截又再度融合在一起,继续卷动着触角向他们扑来。
这个藤蔓是雾气,并不具备实体,但当它抽在人皮肤上时疼痛却又是实打实的。
苏榕就躲闪不及,被一根藤蔓抽中了脑袋,瞬间眼前飞过一撮黑乎乎的东西,他马上反应过来是他的头发被削掉了一小撮。
天台上很空旷,连个掩体都找不到,所有能逃离的出口也都被黑雾堵住了,苏榕双手护着头,问虞秋北他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有一个非常冒险的想法。”虞秋北握着刀,在灰暗的环境里他的眼里仿佛反射出了刀刃的光,忽然诡异地一闪,“既然她能变成鬼,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你是不是疯了!”苏榕抱头边躲边说,“她那是死了才变的鬼,你也要去死吗!”
“死有什么可怕的?”虞秋北淡淡地说,“只要能保护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苏榕的心停跳了一瞬,他好像终于理解了虞秋北口中的爱是什么,不是随口说说,也不是一时兴起。苏榕感觉呼吸都变得沉甸甸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把虞秋北劝住,他只能动动发苦的喉咙,试着和他沟通,“……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难道不想留在我身边永远陪着我吗?”
虞秋北不懂。他理解的爱是一个单箭头,他爱苏榕,所以他不会让苏榕留一滴血,至于苏榕说的陪伴,这不是朋友家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吗,和爱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当苏榕是在担心他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他尝试着表现得温柔一点,安抚眼前变得莫名脆弱的苏榕,“你放心,我已经了解了,只要恨的情绪足够强烈我死后就能变成鬼。”
苏榕简直想骂脏话了。虞秋北才学会爱,哪里懂什么是恨,他以为只要默念几遍我好恨啊就可以了吗!
但是刀在虞秋北手上,而虞秋北一向行动力满分。苏榕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他的刀就对准了自己心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