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当初陆归雪留下了自己的鲛人血脉。
他的鲛人血脉其实稍微有些特殊。
具体来说,就是隐居在无尽海的那一脉鲛人,他们不仅天生能唤水,也是最初和魔族联姻的那一脉鲛人。
血脉的特殊性,能够让陆归雪在进入魔狱时,不至于直接被过量的魔气直接侵蚀成灰。
所以陆归雪准备一起下魔狱这件事,并非一时兴起,他从一开始就在为这件事打算了。
天际云间倒映出一片血红,从上古流传下来的魔狱封印终于消逝殆尽,裂隙渐渐出现在北荒的尽头,魔气翻涌不歇,上古时期就被镇压于此的众魔即将苏醒。
陆归雪站在魔狱的悬崖边,握住了沈楼寒的手。
沈楼寒分开他的指间,将两人的十指扣握,他将陆归雪拥入怀中,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师尊留下吧,让我一个人去就好。”
陆归雪摇摇头,说道:“说好了陪你一起,就一定要一起。”
“师尊,魔狱下面会很可怕,会很疼,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会有一切这世上最痛苦的感受,你一定会受不了,所以不用……”沈楼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反复描述着魔狱的可怕,语气也仿佛带上一种诱哄,仿佛在故意动摇着什么。
“我知道那下面会有什么,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陆归雪轻轻抚过沈楼寒的脸颊,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已经逐渐张开的魔狱裂隙,笑着说,“所以,我们快些去吧,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他们终于是一起,坠入了魔狱之中。
陆归雪感觉自己在坠落,周围无数血光和魔气奔涌而上,耳边是凄厉骇人的魔物嘶鸣。
而沈楼寒伸出手来,重新将他抱进怀中,然后闭上血色的眼眸,眼睫不知为何微微湿润着。沈楼寒低头紧紧靠在陆归雪颈间,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似乎是呢喃着什么:“师尊,你原来你真的……未曾骗我。”
陆归雪身上被血光和魔气袭过,但他这会儿反倒是一点也不害怕了,即使他还在急速地下坠之中。
只是他坠落了很久,却依旧没有深入魔狱底部。
时间久到陆归雪都觉得有点奇怪,他刚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已经稳稳落在了某个地方。
这个地方没有肆虐的魔气,没有刺目的血光。
陆归雪茫然地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并非恐怖的魔狱,而是悬浮在琼山中的青云台,也是陆归雪第一次遇见沈楼寒的地方。
平常青云台总是有很多弟子来来往往,此刻却安静无比,只剩下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为什么会突然又回到了青云台?他刚才不是和沈楼寒一起,去填补魔狱裂隙了吗?
陆归雪眨了眨眼睛,似乎想理清楚脑海中的混乱。
“师尊,我回来了。”沈楼寒说话间,没有松开抱着陆归雪手,反而双手在他腰间交叠,扣得更紧了。
陆归雪听到这句话,如初梦醒地抬起头,去看近在咫尺的沈楼寒。
他的眼眸已经恢复成原本的血色,像是被剥离去了过于深重的阴影,不再阴郁冰冷,而是温柔地敛着,将眼神全部落在陆归雪身上。
“刚才……是识海中的幻境?”陆归雪这次立刻反应了过来,“心魔他,在试我?”
不对,不仅是刚才北荒魔狱中的景象,就连现在眼前的青云台,其实也都是沈楼寒的识海所幻化。
陆归雪还记得,上次沈楼寒在镜城心魔肆虐之时,他曾经试图进入过沈楼寒的识海,最后却无功而返。
而这次,他应该是无意识的状况下,被心魔故意拉入了识海之中,而看到了他心底埋藏最深的执念——心魔最耿耿于怀的,是当年陆归雪亲手将他推进了魔狱。
执念从此时开始变得愈发深重,不断地被负面情绪感染侵蚀,最后化作心魔。
因为心魔不愿信任陆归雪,但却又在沈楼寒与陆归雪相处的过程中,不断地被动摇,最终变得偏执而又矛盾。
最后在陆归雪向他伸出手的时候,心魔选择了,让陆归雪无意识中陷入幻境。
心魔想知道,陆归雪是否真心,是否真的会陪他一起,坠落入魔狱之中。
明明已经动摇,但他仍旧偏执地认为,陆归雪只是说了个谎言。
但这一次,心魔好像又赌输了,不过他这一次,没有生气,没有愤怒,甚至因为自己输了而感到欣喜和救赎。
陆归雪摸了摸沈楼寒的脸,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轻声问道:“心魔他……消失了吗?”
沈楼寒顺势握住了陆归雪的那只手,想了想说:“也许不应该说是消失,他只是想开了,执念消去,便和从前一样和我融为一体,不再是心魔了。”
陆归雪点点头,正想松口气,陆归雪忽然感觉颈间一阵滚烫的气息。
沈楼寒低头吻过陆归雪的侧颈,留下片片吻痕,然后一路向上,最后停在耳畔,轻轻衔住了陆归雪的耳垂,齿尖缓慢地厮磨着。
滚烫而湿润的唇舌不断擦过,陆归雪原本就容易染红的耳朵,更是整个都被浸透了红色,颜色好似熟透了的朱果。
“阿寒,你……唔。”陆归雪刚想说他,结果就被颇有技巧地堵住了双唇。
刚才落地时的姿势,陆归雪正好被沈楼寒抱在身下,此时处于一个下位,于是沈楼寒很轻易地就能将他整个拢在怀里。
两人身体各处都紧贴着,只是稍稍一动,陆归雪就感觉他好似要被沈楼寒过高的体温,烫到微微颤抖。
沈楼寒还在吻他,反反复复地掠过,或是蜻蜓点水,或是深入其中。
这捉摸不透的交替节奏,让陆归雪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只能发出轻声地呜咽,趁着偶尔的空隙,语气破碎地叫着沈楼寒的名字。
然而这好似讨饶的话语,不能让人停下,只想让人掠夺更多。
陆归雪有点想哭,修仙世界真是太糟糕了,明明他们还在识海之内,两个人都是神魂状态,但身体纠缠间的触感不仅没有因此减弱,反而更为剧烈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直击灵魂吗?
“师尊,睁开眼睛,换口气。”沈楼寒看着陆归雪脸都因为缺氧红了起来,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笑了起来。
陆归雪终于被放开,恢复呼吸的同时,他不由又看了沈楼寒一眼。
刚刚说是心魔融合……都融合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回去啊!
沈楼寒又将陆归雪拢入了怀中,这次他没有再撩拨起有关欲念之事,只是静静抱着陆归雪,贴近他的心口,温柔地故意将语气放轻松:“师尊,时间不太多了,这一世魔狱异动太早,明天我就得去了。”
陆归雪愣了一下,挣扎道:“我说过,要和你一起去魔狱……”
沈楼寒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早去早回也是好事,等我回来……虽然不知道这次需要耗费多长时日,但待到那时候,就能早些陪在师尊身边,早些与师尊在一起,或许师尊应允的话,到时也能早些……向师尊提亲?”
他神情温柔而平静,仿佛只是要普通的出一趟远门,而不是要去填补魔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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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云家
最后一个落在耳畔的吻后, 陆归雪被沈楼寒轻轻推出了识海。
眼前仍旧是那座洞府,眼前闪烁着雷电的光幕也依然将两人隔开。
陆归雪想说什么,却像是被苦涩堵住了胸口, 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 就听到了谢折风走到身边的脚步声。
半个时辰的时间太短, 已经在悄然间流失殆尽。
“师弟,该走了。”谢折风的声音平静, 且不容辩驳, 他拉着陆归雪的手, 一步步朝着洞府外面走去。
陆归雪被带着往外去的时候,眼睛依旧一直看着沈楼寒, 没有挪开过视线。
他知道, 现在无论再说什么话, 都仿佛已经成了徒劳——沈楼寒不会带他离开,谢折风和云澜仙尊也不会允许他随沈楼寒离开。
但陆归雪还是想说些什么, 他最后也和沈楼寒一样, 收敛起眼中的悲伤和泪雾,尽力在唇角绽开一丝浅笑,然后轻声说:“阿寒, 我等着你回来。”
说完这句话,嶙峋的石壁就彻底挡住了视线。
谢折风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人,此时此刻,不知该如何言语。
也不知道他今天一时心软, 带陆归雪过来见沈楼寒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
但到了现在, 对错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谢折风只是想到,明日云澜仙尊便要带着沈楼寒前往北荒魔狱, 陆归雪若是今日没能过来见上一面,从此以后便再无机会,恐怕会难过很久。
“师兄,谢谢你。”陆归雪抬手摸了摸眼角,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过,却还是止不住眼眶里的酸涩。
谢折风轻轻拍了拍陆归雪的背,他说:“不必言谢,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瑶华峰的时候,琼山忽然下了一场雨。
灰色的雨云积在天边,整个天空都变得有些阴沉,房檐上不断滴落着密集的雨点,几乎快要连成一片。
就在这样的雨幕之中,陆归雪看到了云澜仙尊的身影。
云澜仙尊就那样静默地站在雨中,雨水在触碰到他身体之前,就已经被灵力化为虚无,于是便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暗沉的轮廓。
雨声越来越响,云澜仙尊朝着陆归雪走过来。
他眼中仿佛也布满了灰色的雨云,让那双金色的眼眸显得晦暗不明,像是黑暗中照不进光的流金。
“师父。”
陆归雪和谢折风同时喊了一声。
云澜仙尊先是看向谢折风,语气不算太冷,但也带上了几分漠然:“折风,你最近都不必再到瑶华峰上来了。”
陆归雪还没来得及为谢折风解释,就看到眼前一道金光没入额间,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特别困倦,眼皮撑不住地往下坠。
好困,好像睡觉。
陆归雪意识渐渐散开,仿佛落入了一片柔软蓬松的云朵,也坠入了一个恬静的睡梦。
耳边最后传来的一点声音,师父温柔一如往常的话语。
“睡一会儿吧,小雪。”
陆归雪的身体晃了晃,像是雨中一片飘摇的柳叶,缓缓昏睡了过去。
云澜仙尊扶住了他,将他送回房中安置好后,就冒着这场雨离开了琼山,朝着看押沈楼寒的那座洞府乘云而去。
等云澜仙尊到了之后,他看到被重重封印镇压着的沈楼寒——即使四肢被锁链束缚,修为也全部被压制,但那张深邃的面容上,神情却坦然至极。
沈楼寒从阴影中走出来,眼眸明明是不详的血色,却莫名让人觉得泛着光,像是与众不同的星辰。
他垂着眼眸,似乎在回想着刚刚陆归雪回应与他的承诺。
于是眼神就变得缠绵而缱眷,然后沈楼寒在云澜仙尊说话前,就已经开了口:“不必旁旁人动手,魔狱的裂隙,我自会去填补。”
*
陆归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在柔软的床榻上醒来时,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这场雨下了很多天,久到让人有种它永远不会停歇的错觉。
陆归雪站在窗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如今的心情反而变得越来越平静。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天际,那里依然维持着前几天的样子,隐隐透露出一丝血色之光。
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但是魔狱的异动算是缓了下来。
……不知道沈楼寒现在,走到魔狱里的哪一处了。
陆归雪摇了摇头,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想,他只要等着沈楼寒回来就好。
这时候他不由出神地想,知晓剧情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这辈子的魔狱需要多久才能平息,但他至少知道,沈楼寒一定会回来。
无论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百年,陆归雪都能这么等下去。
陆归雪牵起嘴角笑了笑,起身从窗边离开,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然后捧着茶杯坐了下来,尽力让自己回到平常的生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