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字迹越来越狂乱。
明连甚至能猜想出,许多年前写下这句话时的少年眉头紧皱,咬牙切齿,如同一条被激怒的小狗崽。
【不过后来发生的一切,让我十分感谢这位灭绝师公(小生再次感谢)!我回教室的路上看到我男神了,又是告白场面!是隔壁班的那个马皓桥跟男神表白。】
明连看着“马皓桥”这个名字,隐约有印象。
马皓桥是家里有矿的人,这话不是调侃,他家是真的有矿。
是当时学校里出了名的有钱学生。
明连记得这哥好像是高二的时候才转过来的,转过来没多久就开始追他。
写情书,送礼物,送玫瑰花,经常一送就是送一大堆,要多张扬就有多张扬。
他们学校那时候是封闭式管理,天知道那些玫瑰是怎么进来的。
好吧,大概是真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虽然这哥长得还行,成绩也不错,但他那时候一点都不想谈恋爱。
面对追求,当然是拒绝的。
然而这位哥反而因此受了刺激,越挫越勇,不跟他谈上男朋友誓不罢休。
他那时被扰得烦不胜烦,就想了个一劳永逸的借口把人拒绝了。
明连忍着想打人的冲动继续往下看。
【男神拒绝马皓桥了!!哼嗯,意料之内的结果,我男神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看得上那种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傻逼!】
大概是开心极了,这段写完后,旁边还画了相当丑、但应该是烟花的图案。
自个放烟花庆祝一下。
【后面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我再吸口氧冷静一下(吸)!我听到我男神说:我不喜欢别人太主动,所以咱俩没戏!!!我的老天,男神的理想型居然是高岭之花!!!】
下头出现一个大大的三角形,旁边异常粗犷地拉了个大箭头。
箭头另一端写着“冰山”两个字。
【我男神居然喜欢冰山型的,我的心好痛啊!这算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后面跟着一大段,整整三页纸,全是那个那年十七岁的少年极度活跃的内心戏。
重于泰山,高于黄岳,要是用句形容,大概是: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最后,一排感叹号之后,狂乱的字再次出现了。
【我决定了,我要改变我自己!以前的蒋?天凉破?蛟已死去,重生的是——蒋?钮钴禄?蛟!!从今天开始,蒋?钮钴禄?蛟将会成为高岭之花,终极目标:拿下我男神,跟他过一辈子!!】
明连磨了磨牙。
在篮球场上,他对蒋蛟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男生沉默寡言,有点冷。
为什么对方明明在高中时就知道他,但第一次见面时却装作不认识?
为什么蒋蛟早就对他有好感,而自己却还是用了那么多年才把人拐着一起拿了红本本?
还有时冷时热、堪称诡异的婚后态度。
所有疑问,明连现在都有了答案。
脸侧的咬合肌狠狠鼓动了两下,明连猛地将手上的单行本摔进箱子里。
盯着那一大箱,明连心里那把火蹭蹭蹭地上来。
最后忍不住,他对着那箱子骂了句:“妈的,这是什么品种的傻逼?胎盘成精了吗!”
骂完后,明连呼出一口气,这口气松完,心里残余的那点小小的、乍一看能忽视的意难平不见了。
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不过轻松归轻松,明连却半点没有打消离婚的念头。
计划还在。
不过在离婚之前,他想他得带蒋蛟去个地方。
*
旭日东升,晨光点亮大地,随着天光渐亮,这座庞大的城市怪物在天光的号角下慢慢苏醒。
今天是周一,是工作日。
昨天明连就跟蒋蛟说好,今天早上会民政局离婚。
今早起来,蒋蛟眼下还是挂了两个黑眼圈,并不意外的,他发现卧室里有些东西已经整理好了。
该打包的打包,该收拾的收拾,看起来即将去远行。
但蒋蛟知道那不是,不是去旅游,而是明连要离开他。
已经装好箱的行李,怎么看怎么碍眼,明明正正方方,然而这刻似乎化成了会吃人的怪兽,挥舞着锋利的爪牙,面孔狰狞。
蒋蛟看得心里难受,正想移开眼,忽然看到明连从卧室里出来。
移开的动作一顿。
恋恋不舍。
“早上好。”蒋蛟开口。
明连回了句,然后看向跟柱子一样杵在走道上的人,“早上先不去民政局,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蒋蛟呼吸屏起,他好似染了浓墨的眼睛里慢慢聚起一抹光。
那是希望。
“民政局下午才去。”明连打补丁。
那抹光瞬间熄灭。
蒋蛟肩膀松了松,好似整个人被抽走了一丝精神气。
明连凝视着蒋蛟,仔细打量他,以一种全新的、摘掉滤镜与固有印象的目光审视。
而不得不说,蒋蛟面无表情时,一张雕刻感极强的俊脸极具距离感,配上鼻侧的小黑痣,既出尘又性感。
像山巅上的那捧雪,遥不可及,又像月华映在湖面上,泛起让人神往的粼粼波光。
然而现在——
当他肩膀微微松垮、眼中的光暗淡下去时,套在外面那层所谓的冷漠与不尽人情,便如同蛛网般皴裂。
不认真看,难以发现。
明连后来见过很多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天赋。
有的人擅长画画,有的人擅长音乐,有的人擅长演戏。
明连敢说,蒋蛟在演戏方面的天赋,放眼娱乐圈内绝对数一数二。
家里头有个隐形奥斯卡影帝很开心吗?
并不,明连现在想打人。
快忍不住了。
“我订了早餐,应该快送到了。”蒋蛟小声说。
这话刚说完,他手机就响了。
是外卖小哥的电话。
蒋蛟把早餐拿进来。
两个大袋子,东西摆了一桌,油条、小笼包与瘦肉粥,还有其他的小点心。
应有尽有,蒋蛟每一样都点了不少。
明连:“吃个六分饱好了,不然等下不方便。”
连离婚都同意了,现在明连说什么蒋蛟都会点头。
吃早餐的时候,蒋蛟一边吃一边偷瞄明连,心里琢磨着要去什么地方。
难道明连回心转意了?
可是不对啊,去民政局的时间只是改到了下午。
等下不方便,是什么不方便?
哎~有点想问,但问了明连会不会嫌他啰嗦?
可是现在不多说说话,以后短时间内就说不了了。
“明连,我们待会要去哪里?”蒋蛟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开口了。
哪怕他只扫自己一眼,他也赚到了不是吗?蒋蛟自己安慰自己。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明连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勺粥。
意料之外竟然得到回答,这让蒋蛟受宠若惊。
他眸子微微睁大,要不是他眼下挂着两个大黑眼圈,黑白反衬,这眼睛微微睁大的动作并不明显。
明连眼角一抽。
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戴了一副八百倍的滤镜,不然怎么会觉得蒋蛟这厮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出尘?
真是一个敢演,一个敢信。
低眸喝粥,不再理他。
*
哪怕知道下午明连要跟自己离婚,但蒋蛟心里还有一丝期待。
他想,在离婚之前去的那个地方一定特别有意义。
说不定那里曾经有他们俩的美好回忆,或许他还能借助那一把,挽留挽留明连。
蒋蛟一边心塞,一边暗搓搓地期待。
然而,经过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后,车辆最终停在一间拳馆面前。
蒋蛟脑袋里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明连,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你想打拳吗?”蒋蛟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早晨的阳光从车窗外溜入,落在驾驶座青年的手上,把那片冷白皮映得莹莹生辉,有种玉的温润。
明连把安全带解开,语气平平淡淡:“是,来打拳。”
蒋蛟其实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憋了又憋,最后忍不住,“怎么忽然想来打拳?”
明连睨了他一眼,阳光落在他流丽的眼角眉梢,整个人好看得仿佛会发光。
“手痒,想打人,就来打拳。”明连意味深长。
说完就下车。
还想跟明连搭话的蒋蛟没办法,只能也跟着下车了。
虽然是工作日,但这家设施属于高档娱乐的拳馆,流量并不小。
有来客不由驻足,把目光投向这两位跟明星模特似的男人。
蒋蛟恍然大悟。
怪不得先前出门之前,明连让他带一套衣服。
原来是要来打拳。
明连知道蒋蛟在大学时玩过拳击,不存在不会的问题,故而一进来,他就点了一个自由训练场的套餐。
套餐有时间选择,不同时间不同费用,最低一个小时起。
明连选了两个小时的。
蒋蛟乖乖跟在后面,这地方他跟明连都不是第一次来,有寄放拳套在这里。
两人取了拳套,走到台边去脱鞋。
上台是不能穿鞋子袜子的,得全脱。
也幸好来这拳馆的基本都是白领以上的人物,而且拳馆很注意卫生,空气里味道正常。
明连先一步从阶梯走上台,他把两个拳套戴好,看着台下的蒋蛟,“上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的姿势特别好看,有点傲气,又有点轻蔑,像仰着小脑袋的狐狸,看着都想让人上去碰一碰。
见蒋蛟不动,明连又说了声,“赶紧上来!”
“哦,好!”蒋蛟如梦初醒。
台面旁是有阶梯的,可以走阶梯上,也可以直接从下面手一撑就跃上去。
反正台面又不高。
以往蒋蛟都是选后者,因为这样姿势够帅。
今天他也不例外。
他想跟以往一样从台下直接上去,然而——
大概是因为刚才被明连闪了一下神,上去时蒋蛟不太利索。
他的脚不慎绊了一下。
结果啪的一下,整个人摔在台面上。
顿时整个场面都安静了,针落无声。
从未失手过的蒋蛟僵着趴在擂台上,脑子忽然就混沌了。
怎么会这样!!
明连后牙槽发痒。
先前只觉得蒋蛟的高冷人设牌裂了,上头跟墙壁被岁月侵蚀似的,慢慢掉下墙灰。
而现在,裂痕蔓延,大片大片的外表嗞啦啦地脱落。
“高冷”两个字全掉完了,露出了底下被掩盖其他什么。
“起来。”明连面无表情说。
蒋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又捡起旁边的两个拳套。
见蒋蛟把拳套带好,明连对他扬了扬手,“来一场。”
“明连,要不我先教你几招新招式。”蒋蛟记得明连的拳击并不怎么样。
先前他们俩来拳击馆,都是他教明连拳击,然后从基础训练开始做起。
“不用,直接来吧。”明连现在迫不及待把蒋蛟揍一顿。
不然难泄心头之恨。
蒋蛟迟疑了一下,也摆出进攻姿势,但却没有迎上来,“来。”
明连可不会跟他客气,直接就上去了。
现在是秋天,先前明连把外套脱了,如今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衣。
长袖衣略显修身,挥拳时抽起少许,露出一截莹白有力的腰。
他的腰很窄很细,带着劲瘦的曲线,蒋蛟知道他一手能圈得过来。
他的目光忍不住往那边飘。
然后——
他那就被明连给打了。
还打了个正着。
明连并没有放水,这一拳是实打实的,把蒋蛟打得往后踉跄几步。
蒋蛟被打得有些懵,刚回神就听明连说,“认认真真来一场,我不需要你放水,而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蒋蛟凝眸,只见那五官明艳的青年,漂亮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刀。
那人黑亮的眼里有战意,战意如火一般燃烧,夹杂在其中的似乎还有其他。
野性与艳丽交融,这一刻的明连从小狐狸蜕变成了豹子,花纹漂亮,野性难驯,引得雄性肾上腺素飙升,恨不得立马征服他。
征服他。
驯养他。
让他为自己而温顺!
蒋蛟一颗心颤动。
不得不承认,他被明连爆发出的野性吸引。
点头,蒋蛟说,“来一场。”
既然明连想玩,那自己就陪他玩一场好了。顺便展示展示身手,让明连知道他有多棒!
*
“呯!”
在开打之前,蒋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按着打。
打到他双眼发昏,打得他险些爬不起来,打得他怀疑人生。
明连的拳击那么厉害的吗?
在整个人倒在擂台上时,蒋蛟混混沌沌地想。
蒋蛟出汗了,汗水打湿了短袖胸前那片,贴在男人精壮的胸膛上,勾勒出几条流畅的线条。
像条离水的鱼儿一样,蒋蛟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双眼发直,目光无焦距,好像不明白自己这条鱼怎么就从水里出来了。
“起来,继续!”明连用脚踢了踢蒋蛟的手臂。
戴着拳套的蒋蛟张不开五指,却不妨碍他把整条手臂一弯,用臂弯处将明连的脚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