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蔚左狞笑着把手搭在了高俊明的肩上,高俊明忍不住倒退了几步,看样子是把蔚左的话信了大半。
尹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对高俊明道:“蔚左跟你开玩笑呢,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剑宗弟子,怎么可能会豢养婴灵这种邪崇呢?”
蔚左听了尹芯替他辩解的话,接着道:“那可不,我就算要养也不会养修为天花板在筑基期的婴灵啊,难以控制,还没神智,如果我要养,最起码也得是厉鬼。”
蔚左笑得一脸鬼气森森,他一边说,一边逼近高俊明。
高俊明终于意识到蔚左在逗自己玩,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现在修为恢复,根本不需要害怕蔚左,他刚打算出手教训教训蔚左,就听见林简竹威胁道:“敢在我面前动我师侄?”
铭君剑出,林简竹出剑速度快如闪电,众人只觉一道银光划过,剑尖已直抵高俊明的喉咙处,剑再前进一分,高俊明就要血溅当场。
高俊明还没反应过来,命就被捏在了林简竹手里,他缓缓地举起双手,对林简竹道:“快······快把你剑放下,太危险了,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的师侄。”
蔚左被林简竹护在身后,反而很不满翻了个白眼道:“你觉得我会打不过这个草包?”
林简竹见高俊明求饶,收起了铭君剑,对蔚左道:“你是很厉害,可以依靠邪术越阶打赢金丹期修士,但是邪术也没办法凭空给你力量,你打算用什么换,你的血肉还是你的命?”
“你是剑宗弟子,我是你长辈自然有责任有义务护着你,你不必为此感到耻辱。”
蔚左听了林简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他转过身,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林简竹道:“多谢······小师叔庇护。”
说完他抬起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带着悲凉之意,却没有人看到他眼里的势在必得。
————————————————
他们最后探查的是江莲宫,果然,当蔚左的手推动宫殿大门时,禁制显现了出来。
“诸位道友何事擅闯离国皇宫?”
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传来,语气温和,仅仅是一句问句,却莫名让人感受到这是一个极为温柔的人。
“剑宗,林简竹,打扰前辈清修,踏入离国只为散修失踪一事,不料先前被一奇诡婴灵所困,险些丧命,后击退该婴灵,追杀到此处。”林简竹不卑不亢,话语巧妙。
“咳咳,婴灵一事过错在我,诸位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和我说。”那道声音咳嗽了两声,很干脆地认了错。
高俊明气到锤门,语气极不服气道:“要不是有林简竹,我们几个恐怕都要死在那婴灵手底下,你拿什么补偿我们?还有那些命丧黄泉的散修。”
“那些无辜死去的散修我已将他们送去转生,至于因他们丧命带来因果皆由我一力承担,咳,你的意思是要我交出婴灵,咳咳咳,给你们处置?对不起,恕难从······咳咳,命。”他咳得更厉害了,已经到了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地步。
医修尹芯娥眉微蹙,对门内之人道:“我听前辈神智尚在,不似邪修,为何要包庇一个婴灵?”
蔚左冷笑一声对着门道:“你当然不能交出那婴灵,因为你给那婴灵施了双生,它的命如今就是你的命。”
高俊明一脸懵地问道:“双生?什么双生,听不懂,谁给我解释一下?”
尹芯眉头紧锁,对高俊明解释道:“我是偷看我师父的笔记才知道的,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修为极高的修士,他爱上了一个恶鬼。”
“然而这恶鬼怨气极重,无法化解,自然也无法转世投胎,而且很可惜,他没有成为鬼修的天赋,长此以往,等待他的只有慢慢丧失自主意识,成为完全无意识的恶鬼被修士除掉,喜欢上他的修士为他创立了一个术法,名为双生。”
“施法者必须是化神期修为以上的修士,受法者必须是死于非命且怨念极深的恶鬼,施术的前提是施法者愿意为对方付出全部,一旦术法成立,便是人鬼双生,一方身死,另一方也无法活命,恶鬼可以借着修士生命保持清醒,当然也能借用对方的一切。”
高俊明不敢置信道:“那位修士岂不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分享给了那恶鬼,我不明白,只是为了区区情爱?不值得啊。”
尹芯气愤地对高俊明道:“怎么能叫区区情爱,你不理解,便觉得不值得,是因为你没遇到,等你遇到了,自然会明白。”
高俊明一脸不敢苟同,但他没有反驳。
尹芯继续道:“后来修士死了,被那恶鬼杀的,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纠葛,但结果是恶鬼魂飞魄散,那修士也是,这才是双生被列为邪术的原因,施术者一旦施术成功,他的命包括魂魄都不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了。”
“所以这江莲宫里的修士和那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婴灵双生?他图什么啊!”高俊明极为疑惑。
门后那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诸位,婴灵是在下的犬子,你们不必担心,咳咳,经此一事我定会对他严加管束。”
“你已是强弩之末,所以你最后的管束是自我了断,魂飞魄散吗?”林简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这······咳咳,就与你们无关了,你们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我必定尽我所能,还请诸位尽快,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蔚左低着头,他双拳紧握,用力到了极点,额头青筋暴起,指甲刺破了手心,鲜血沿着指缝一滴一滴滴落,他的表情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终于,他咬牙切齿地对门内的修士道:“你就真的那么肯定那婴灵是你儿子的魂魄吗?”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道:“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二十二年前,在这座江莲宫中因为战乱,不得不自己剖腹产子的离国江莲公主?”
门终于开了,门内是一位面容英俊而温和的修士,他揽着一位极为貌美的年轻女子,柳眉杏眼,端庄温婉,身着月白色的罗裙,头上簪着一朵离花,这位年轻女子身怀六甲,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修士,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修士对女子道:“江莲,你先坐在这,我一会儿就回来。”
离江莲微微一笑,侧着头,对那修士道:“子墨安心去吧,宫中一切有我。”
虞子默点了点头,走到了江莲宫外,他轻轻将大门合上,直接向蔚左出手,他面无表情地掐着蔚左的脖子,质问:“你怎么知道当年的事?”
林简竹拔剑相向,谁料蔚左断断续续地对着林简竹道:“这是我······的家事,小师叔请不要插手。”
接着他面带恨意地对虞子默道:“因为我就是那被剖出来的婴儿啊,爹,整整二十二年,您竟然把那鬼东西当成自己的孩子,千般宠爱,万般愧疚,您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哈哈哈哈······”
21、真相
虞子默清秀温和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他收回了掐在蔚左脖子上的手,扯过他的手腕,用手取了一点他手心处的血,脸色又是一变。
虞子默看向蔚左的眼神略带凉意,道:“你是那个人的儿子,不好好躲着,却跑到我这里,是想挑衅我吗?既然你来了,就把命留下吧。”
“呵,您会这么说,我还真是没想到,所以您究竟是真的这么愚钝,还是您不敢相信我说的话?您的化神期修为真的是自己练出来的吗?”
虞子默轻轻嗤笑了一声,回道:“还真不是。”
此时的蔚左仿佛是一个刺猬,他继续道:“当年的事终究是您负了我娘,您去闭关,为了您能顺利踏入元婴期,是,您是给我娘留了许多防身之物,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您应该懂吧。”
“更何况当时,离国是一个小国,周围国家如同群狼,离国国君懦弱,主弱臣强,外敌环伺,您在的时候,人们奉你为金尊玉贵的国师,您不在的时候,大家只会觉得仙人厌弃了离国,离国重新变成了群狼嘴边的一块肉。”
“您爱我娘,因为她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她身为公主,却心系百姓,她曾经说过‘我食离国百姓粟米长大,金尊玉贵的生活都是他们给的,自然应当事事以离国为先,以百姓为先。’”
“您觉得这样的女子在面对敌国的侵略时,还会自私地把您送给她的防身之物据为己有吗?”
“她当然不会,她当年将所有您送她的防身之物,包括灵器,都送给了在前线为离国抛洒热血,保家卫国的士兵们了,仅仅留下了一枚作为定情信物的玉佩。”
“可是懦弱的皇帝,她的亲哥哥把玉佩骗走,然后做了逃兵,多可笑,一个皇帝,在他的士兵们还在前线为他牺牲的时候,骗走了亲妹妹的东西逃跑了,连累我娘即将临盆,还得去前线鼓舞士气,振奋民心。”
“这些您都没想到,您只想着您的修为,恕我直言,您的爱真自私。”
虞子默听了魏左的话,陷入了回忆之中,神情极度悲伤,他突然咳嗽了一声,吐了一口鲜血,鲜血之中带有脏器碎片,显然是命不久矣。
他叹了口气,道:“你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想不到呢,当年我离开离国去别处闭关,是因为考虑到入元婴期的雷劫威力太大,我若是在离国边境,恐怕整个离国都将不保,当时我离元婴仅仅一步之遥,若是不小心在离国渡劫整个离国都将毁于一旦。”
“我本来想将江莲安置在我的宗门,罗阵宗内,但是她不愿意,所以我才咳咳······给了她许多护身法宝。”
蔚左的表情极偏执,冷声道:“都是借口,您既然爱她,就该把她的性命放在第一位,您当时金丹巅峰期的修为,将一个练气一层的我娘强行绑回宗门还做不到吗?”
虞子默争辩道:“那样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总比没了命强,我知道您还会为自己找借口,为什么我娘不投降,您当时一定想过,是吗?”
虞子默沉默不语。
“因为久攻不下的城池,领军之人会以屠城作为奖励。”
“您和我娘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偏偏要相恋,您是修行路上一路顺风顺水的天才阵修,自然无所顾虑,一心大道,她是离国公主,站在高处向下望去,那些都是她的子民,她的责任啊!”
蔚左话锋一转,道:“至于我,我不像您,我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您渡劫回来看到离国满目疮痍,已是被屠城后的景象,是不是心痛难当,方寸大乱。”
虞子默皱着眉头捂住心口又吐了一口血。
蔚左冷笑了一声,接着道:“然后你看到我娘的尸体,她握着一柄剑,肚子上还开了一个大到吓人的口子,满是血肉模糊,身旁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您就以为那是我了吗?”
“我猜您接着直接疯了,不敢相信,杀光城中的士兵,抓起游离在我娘尸身旁边的婴灵,施了双生,可那婴灵早就侵染了离国被屠城的怨气,这注定了您悲剧的结局。”
“然后您作为当世阵法已经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天才阵修虞子默,您怎么会没办法呢?”
“您造了一个美梦,您把离国封锁起来,化尸骨与血肉为真人,开辟了堪称桃源的巨大幻境。从此往后,您蒙蔽内心,过着虚假快乐的生活,我真佩服您。”
蔚左笑着鼓起了掌,然而那一声声掌声却讽刺极了。
“然后直到您给那婴灵设下的地下囚室再也无法约束住与您双生的婴灵,它出来吃了散修,您才恍然大悟,这婴灵留不得,然后犹豫再犹豫,最终打算和它同归于尽,我说的对吗?”
虞子默已经无法支撑住自己,他狼狈地半跪于地,鲜血似不要钱一样地从他口中溢出,多到连林简竹都感到有些心惊的程度。
然而,蔚左没有停歇,他继续道:“您的故事讲完了,我来讲讲我的故事吧。”
“二十二年前,我娘于战乱之中为了保我性命,剖腹取子,我出生没多久,她就在极痛苦之中死去了,帝国将军攻入离国,大军烧杀抢掠整整三天,将军带兵入了皇宫,你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吗?”
“将军手下的士兵们进了皇宫,他们就开始奸.淫宫女后妃,你要庆幸我娘当时已经死了,不然······”
蔚左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些士兵见我娘已死心中不甘,拿剑又砍了数刀,你回来时看到的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不是你儿子,是我娘身体的一部分,可是你当时太崩溃了竟然没看清,后来将军赶到,见我娘是自己剖腹产子,心中敬佩,饶了我一条命,把我带回了将军府邸。”
“那是我噩梦的开始,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下的士兵如此残暴,他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他确实佩服我娘,但是这不妨碍他把我当作折磨作乐的工具使用,我能长这么大还多亏了我的运气呢,毕竟要是我没有一脚踏入那秘境,我早死了,你也见不到我了。”
“我知道,修士验血脉依靠的是血饲秘术的衍生产物,血缘追寻术,但是你再怎么施法,都没用,因为在秘境之中,我向秘境之识贡献了我的半数阳寿,只为与那将军的儿子互换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他万万没想到,之后几年自己虐待的是自己的亲儿子吧,当然我可做了不少手脚,让那个傻子说不出话也写不了字,可是即便他告诉了将军又如何?没人会信他。”
“我处心积虑探查当年真相,终于等我查完,我用着这副他儿子的身体把他杀了,总有人对我说杀人报仇并不快乐,怎么可能呢?那一刻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了,我说完了,您有什么感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