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如空师太和花雨霁一起被抓到了魔界,生死未卜,后来听说如空师太在不归河附近和青龙护法厮杀,被青龙护法断去一臂,身受重伤。被路过的尹婉儿带走,其后时间便一直待在尹家堡疗伤修养,转眼一年过去,想来是早已康复如初。
小尼姑赶紧去接了谷物,收入袖内乾坤,并将舒烨二人的来意说了下,如空师太了然,款步走过去,说道:“有幸得见含湘公子,不知公子特意寻贫尼,所谓何事?”
早就听说如空师太受过花雨霁的恩惠,舒烨暗喜自己运气上佳找对了人。
“那魔尊血千绸贼心不死,在蓬莱岛秘密刺杀霜月君还不算,更在瑶山利用传送法阵将人掳走了。晴空公子试图救人,却不敌法阵凶悍,也一并被带走了。”
舒烨沉声道:“白妄的身份特殊,不仅是云顶之巅的未来,亦是仙道百门的栋梁,此时事关重大,若师太有空,烦请将此事告知于明掌门。”
如空师太吃了一惊:“白妄和花不染被血千绸抓了?什么时候的事?”
舒烨道:“刚过了两个时辰。”
身边的雪嫣点头作证。
如空师太皱眉沉思片刻,她召来两个小尼姑,细细吩咐了此事。
如空师太道:“她们会负责将此事告知云顶之巅,咱们人在瑶山,机会千载难逢。”
舒烨心细如发,顿时明白如空师太暗指的是万殊楼:“若有万殊楼的帮助,确实能免去许多周折,可是……生辰八字乃机密,咱们和花不染白云阔非亲非故的,怎么知道他们的……”
“贫尼想,可能花雨霁也去万殊楼求过卦,不然当年瑶台君是如何得知花雨霁的所作所为并公之于众呢?万殊楼对于他的生辰八字定有记录,只要咱们带上足够的灵石和仙宝即可。”如空师太语气顿了顿,说,“只是那白云阔的……只好问明掌门了。”
舒烨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先行去着?”
说走就走,反正万殊楼日以继夜的开门做生意,从来没有天黑打烊一说。
随着拥挤的人流走,舒烨等人领了面具戴上,又拿了号牌,于二十八殿外徘徊。
望着琼楼玉宇,华灯璀璨,舒烨不禁感叹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句诗本是歌颂杨贵妃的美艳,然而用在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瑶台君身上,也不为过。
世间对瑶台君的真身众说纷纭,其极负盛名自不必解释,传闻她是一名女子,天姿国色,如那群玉山头的翩翩仙子,又似瑶台殿前月光清华的神女,只需看上一眼,任尔等天圣帝君,魑魅阎罗,皆迷魂夺魄,如痴如醉的拜倒在她脚下。
又有传说,那是一名男子,却有着旷世之姿,其身条容颜胜过洛神,其学识修养震古烁今。
这瑶台君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已经是修真界百年来未解之谜了。
舒烨一手握着洞箫,一手拿着号牌,唇边荡漾起轻笑,用看似不经意间的口吻说道:“别的不敢猜测,就但从世间谣传,关于瑶台君的容貌一说,我倒是能对号入座了。”
如空师太回头看他。
舒烨笑着摇头道:“其仙姿玉容胜过洛神,放眼整个修真界,除了花雨霁,谁能得此评价?说不定,这个人人称颂,人人尊崇,人人好奇的瑶台君,就是他晴空公子花雨霁呢!”
如空师太干咳一声,别过脸去:“舒公子,你想多了。”
身边的小尼姑也说:“是啊舒公子,谁都有可能是瑶台君,就单单他花不染绝无可能。不然,又如何解释他十八年前的所作所为?自己揭发自己,自己陷害自己,这道理说不通。”
舒烨有些尴尬的挠挠脸:“可能,他太过不同寻常,能看见咱们所看不见的东西吧?”
如空师太:“到咱们了。”
舒烨赶紧收敛心神,跟着如空师太进了二十八殿的觜火猴,结果南方七宿的张月鹿走了出来,也不知道谁惹着她了,她一脸煞气的狠瞪众人:“都滚开都滚开!让路,别挡着老娘的道!”
人人皆知这万殊楼的张月鹿是个性格阴晴不定的妖艳贱货,心情好的时候妖娆妩媚像个狐狸精,心情差的时候就暴躁的像只母老虎。
她将镂空的竹节拉门狠狠关上,将外面苦等几个时辰的客人拒之门外。
万殊楼店大欺客,说翻脸就翻脸,人人都见怪不怪了。
觜火猴被她这火冒三丈的样子吓着:“堂姑姑,您这是……”
“谁有血千绸的生辰八字,赶紧给老娘放案上!”张月鹿手里拿着烟袋,往矮几上一座,翘着二郎腿道,“拼了这条命,老娘和那畜生同归于尽去!敢动咱家瑶台君,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
隔壁的毕月乌听到动静匆匆赶来,屏退左右,说道:“堂姑,你别冲动,这事儿要是做了,瑶台君可不会感激你。”
张月鹿冷笑一声:“血千绸一死,魔界大乱,老娘为表弟出气,更为仙道立了大功,一箭双雕。”
“那您呢?利用占星之术害人,违反了多少条家规?天道又该怎么惩罚你?”毕月乌焦头烂额,“您以为瑶台君会高兴吗,我估计他会把您的魂魄召回来暴打一顿,再挖坟鞭尸。”
“花风停,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张月鹿有些心虚的放下大长腿,改为盘腿坐,“有那么严重吗?”
“花家祖训,量力而行;万殊楼门规,涉足世事,不涉纷争。”毕月乌头疼的很,“有些事咱们不能管,瑶台君三令五申,让咱们顾好自己就行了。再说比起炼魔堂,真正让我愁眉不展的,是九年后的死劫。”
原本愤愤不平凶神恶煞的张月鹿骤然一愣,她抬起漂亮的眼眸,难以置信道:“什么死劫?”
毕月乌的脸色沉下去,语气凝重道:“九年后,仙魔大战,不归河界,花雨霁有死劫。”
张月鹿心里咯噔一下,她整个从案上跳起来,惊愕叫道:“他掉弱水里了?”
“那倒不至于……”毕月乌的心肝抖了抖,“您也知道,花家家主身份特殊,瑶台君这个位子虽然荣耀万丈,却也肩负着责任,承担着反噬。咱们可以算天下人的命数,将他们祖宗十八辈看的清清楚楚,却无法窥探家主的秘密,只能隐隐看个大概。”
张月鹿无话可说,不甘心的攥紧双拳。
医者不能自医,花家子嗣可以给别人算命,却测不了自己的凶吉。而瑶台君更为特殊,他既算不了自己的,也不能让别人帮忙算他。
若是旁人,凭借毕月乌的修为,他可以清楚算出前因后果,详细到人神共愤的程度——哪年哪月哪日,几时几刻,因为一句无心之言得罪了甲,种下了因;又于哪年哪月哪日,几时几刻,甲心存记恨决定报复,将本人引到某处,用刀子捅死。
奈何,看自己家的家主,也只能看见九年后,看不见月份看不见天数,只能看到死劫,看不见因何而死,又是被谁所杀。
还有一点就是,世人若探出凶兆,甭管是小劫还是大劫,甭管要付出什么代价,终究是有化解之法的。可是花雨霁没有,身为瑶台君,他就要接受“责任”和“反噬”,命中的劫数,无论大小,无论多少,都不可解!
知道花雨霁的生辰八字,可以利用各种诡术恶咒害他,却不能利用占星古术解救他。
所以,张月鹿没有询问要怎么办,论起占星之术,她比毕月乌懂得多。
死劫不可解,他们也无力去解。
“将此事灵符传信给表弟,让他自己多注意,若九年后不参与仙魔大战,或许能躲过这个死劫。”张月鹿有气无力的说道,狠狠吸了口香烟。
毕月乌应下,转身要走,张月鹿忽然想到什么,忙叫住他:“风停,你别做了,待会儿我用灵符传信告诉他。”
“堂姑?”
“去年广陵的劫数是你告诉瑶台君的吧?这回你就别掺和了,我去说。”
每一次窥探天机,在天道那里都有小本子记账。而窥探完之后,将劫难告知受劫者本人,受劫者势必会对此作出防备,运气好的话,没准阴差阳错就避开劫难了。
天道不要面子的???
谁说老子就记谁的账!
为防止毕月乌的账太多累计成“天谴之日”,张月鹿揽下了这笔账,又苦于花雨霁陷在炼魔堂,灵符传不进去。
就在这时,奎木狼从外进来,低声说道:“庚辰在外面。”
张月鹿心里顿时一亮:“就让他去传信!”
*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皆知善,斯不善矣……”白云阔的嗓音轻柔,温暖,给人一种安心感。极富魅力,能让人原本急躁紧张的心绪变得平逸。
花雨霁称之为安魂音,也可称为催眠音,尤其是在这种长篇大论絮絮叨叨的时候,真的真的很惹人犯困。
他几次三番坚持不住,垂下脑袋昏昏欲睡,又被这极其不舒适的姿势折腾醒,揉揉发酸的脖子,拧了拧拴在手上的捆仙锁。亏得两道锁铐中间有一米左右长度的锁链,不然这两个手腕就没法要了。
花雨霁听得耳朵起茧子,他好笑道:“白兄,你给一个魔修讲《道德经》,也太贻笑大方了吧?”
隔壁间的白云阔想了想,道:“那……我默读一遍《论语》可好?不然《南华经》也可。”
“呃……”花雨霁表情复杂,“咱能不能跳出老子孔子庄子孟子这个范围?聊点儿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白云阔:“什么是有意思的事情?”
花雨霁:“传奇话本之类的?”
“文曲长老座下的大师姐,珍藏了一本名叫《西厢记》的书,她曾兴致勃勃的和我说起过故事内容。”白云阔的语气顿了顿,道,“师哥之前在云顶之巅的时候,也有收集过《西厢记》、《牡丹亭》、《莺莺传》这样的书,可师尊说,此类书籍乃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花雨霁失笑道:“看几本言情小说就是不思进取了?跟你说,我以前藏得都是小儿科,在我这脑子里还存储着各种让人叹为观止的精彩话本呢!”
白云阔:“什么?”
花雨霁兴高采烈的说:“言情篇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励志篇的□□丝逆袭,你要听哪个?”
隔着墙壁花雨霁都看见白云阔那一脸懵逼的样子了,果不其然,过了半天才听见白云阔回话:“什么是总裁,什么是□□丝?”
花雨霁忍笑,自顾自的说道:“男欢女爱是永恒不变的主题,我就给白兄讲讲这个好了。”
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白云阔很乐意听师哥讲故事。
“故事的背景是在凡界,有一个女孩名叫紫菱,出身平民家,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叫新月,父母是很普通的商户,家中虽谈不上多富裕,但不愁吃穿。爹娘很宠爱这两姐妹,疏通关系送她们去王都的私塾读书。”
白云阔愣了下,提出质疑:“凡界的女子可以上书堂?”
花雨霁想了下:“女扮男装。这书院的学子皆是有权有势的贵族子弟,个顶个的专横跋扈,其中属国公府的嫡子最为纨绔,他权势滔天,无人敢惹,更因其英俊潇洒的外表,对他倾心之人无数,他的名字叫道明寺。只因新月无意间踩到道明寺爱宠的尾巴,整个书院的学子都对新月展开丧心病狂的校园暴力,而紫菱为了给妹妹出头,主动找国公世子算账,在薅头发抓脸等一系列毫无技术含量的打斗中,紫菱的玉冠落地,女儿之身暴露,国公世子被惊艳到了,对她一见钟情,继而展开疯狂的追求。”
“后来,新月也发现那些对她施加暴力的学子并非国公世子指使的,她觉得自己误会了国公世子,呕心沥血十个时辰,做了爱心夜宵给人家送去。结果人家满不在乎,整个心都在紫菱身上,目睹国公世子追求紫菱那份不屈不挠的态度,新月心怀嫉妒,在某次围猎考核之中,她设计让烈马活活踩断了紫菱的一条腿!”
“紫菱患下残疾,痛不欲生,但是道明寺不离不弃,让紫菱深受感动,二人私定终身。新月咽不下这口气,问国公府容嬷嬷买了药,试图让紫菱毁容,却没想到她的阴谋诡计紫菱早有准备,暗中调换了药碗,新月误食,惨遭毁容,就在她心如死灰想自尽之时,道明寺为紫菱的所作所为深感歉疚,他跑到新月身边安慰,承诺用一生来补偿新月。”
“新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道明寺一夜春宵。转眼许多年过去了,新月因体内尚有余毒,苦求无子,终日以泪洗面,偏偏这时候紫菱有了身孕,对新月愧疚到死的道明寺心生一计,在紫菱临盆之日,前脚诞下男婴,他后脚就将孩子抱走拿给新月,称是新月生的孩子。”
“得知真相的紫菱口吐鲜血,一病不起,她质问丈夫为何这么对自己,而道明寺也不打算再隐瞒,他如实说道,原来,他根本不是真正的道明寺,道明寺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冒名顶替道明寺的身份潜入本国,他的目的就是迎娶本国身份贵重的公主,成为驸马。原来那新月竟是紫菱父母捡来的孩子,而不是她的亲生妹妹,而道明寺的真实姓名叫做,何书桓。”
“何书桓说完这些,就亲手将紫菱勒死,并丢入河里,断定她绝无生还的可能,扬长而去。不料,苍天不忍,紫菱尚且留有一口气,顺着河流下去,碰巧被河边洗衣服的农妇救起。她回想自己这么多年的真心被辜负,她被骗的体无完肤,她不甘心,她决定报复!她精益求精,努力锻炼自己改变自己,她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以全新的身份回到王都,她名为,钮祜禄品如!——哎呀,是不是到饭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