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霁扯出一道百无聊赖的笑:“万鬼厮杀对于魔君来说不算什么大场面,能让魔君说出“有点意思”的东西,是什么?”
血千绸收起团扇,坦然笑了,他一边轻轻抚弄手腕上的银环蛇,一边说道:“封印。”
众人吃了一惊,贪狼长老抢着问:“什么封印?”
血千绸瞥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本尊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贪狼长老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被呛死。
花雨霁无奈:“魔君。”
杀气腾腾的血千绸立马笑眯眯道:“乖,若本尊没认错的话,那是一道上古封印,至于里面镇压着什么东西……封印在乌烟瘴气的鬼界数万年,想必是个罪大恶极的妖兽,魔头,一方恶神,诸如此类的吧!”
人群陷入了窃窃私语,一个修士嘀咕说:“那和舒烨有什么关系?他要花不染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那个神经病肯定是做坏事了,莫非是想解开封印,让六界陷入大乱?”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可能,舒烨和封印的那个东西有着某种联系,要么他只想将封印的东西给铲除掉,要么就是想释放出来。”
若真如他们所说,这个关闭或是开启的钥匙,就在花雨霁身上!
血千绸问:“你要怎么办?”
花雨霁踯躅片刻,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无论舒烨是想放出来还是想毁灭掉,我总得去看看才能知道答案吧?”
“这……”贪狼长老面色犹豫,“是不是太冒险了?”
“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花雨霁看向他,“我若不主动点儿,舒烨一着急启动了轮回溯,听音阁就会变成第二个广陵。”
贪狼长老无言以对。
赤煌豪气万丈道:“你放心去吧,这么多人给你护法,出不了事的!那狗贼若是敢现身,必先过了本王这关!”
血千绸不怼不舒服:“用得着你显摆,有本尊在这里,谁敢造次?”
赤煌喷道:“老弱病残还是趁早回家待着去吧!”
众人纷纷保证护法,加油打气,花雨霁不再耽搁,原地盘膝坐好,聚元神,顺着山谷结界进入鬼蜮。
就和血千绸说的一样,鬼界这里乌七八糟,连风都浸着血腥味。
远远瞧见一伙鬼魂在厮杀,这里不比阳间,阳间的元神出窍没有攻击力和防御力,因为对于阳间来说,那里的环境难以让孤魂野鬼生存,必须附在实体上,比如死尸,或者像尹婉儿那样附身一支簪子上,不然时间久了就散了。
而鬼界则不同,这里容不下实体,而是处处魂魄的世界,所以花雨霁的元神被赋予了攻击力。那些厮杀的冤魂远远就感觉到了大能的靠近,纷纷退避三舍,唯恐自己呼吸太重招惹杀身之祸。
远处,一具骷髅架站在那里,它杀鬼无数,一身阴风戾气,身上的各个部位已经修出了皮肉,活像一具坑坑洼洼的丧尸,恐怖骇人。
它正在疯狂蚕食着同类,如同恶狼一样,早已望去了死之前的自己,泯灭了人性,成为真正的厉鬼。
在花雨霁经过的时候,它没眼力见儿的扑上来,花雨霁吓了一跳,忙抬手散出一道真元。
一招,损了那鬼修百年道行。
好不容易修出的皮肉瞬间溃烂,它发出凄厉的惨叫,重新化为了一具白骨,落荒而逃。
花雨霁探出强烈封印的所在地,他朝那方向快步跑去。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越是举步艰难,他感觉到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撕扯着他的神魂。
元神离体不能太久,更何况他本来就神魂缺二,远在鬼谷的肉身出现异样。
亏得赤煌反应及时,立即给花雨霁注入神魂之力,贪狼长老也不闲着,赶去帮忙。
鬼界之中,花雨霁急喘口气,他重新站起来,已经可以看见封印了。
那是一大片空地,中间立着一块苍天高的墓碑,因为距离还是有些远,花雨霁看不大清楚。他勉强超前迈步,每走一步,头就疼上一分,到了后来,几乎快要炸裂了!
为防止神魂崩裂而死,花雨霁觉得自己该停住了,可他的脚步不听从脑袋的指挥,义无反顾的朝前走。他感觉那封印在召唤他,冥冥之中有个东西在吸引着他过去。
上古封印,自然有着上古神力的威压,无从抵抗,更不允许使用任何真元去防御,就这么被迫的□□裸的展现在人家面前。
离得近了,墓碑之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如同天书,既没有说明镇压的是谁,也没有说明是谁施展的封印。
花雨霁气息一凝,差点魂飞魄散。
那头疼欲裂的感觉突然毫无征兆的消失了,在他细细斟酌墓碑上符文的刹那,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抚摸墓碑,好像,有点熟悉。
异样的感觉犹如狂风暴雨,席卷着花雨霁的神魂,有什么遥远的东西靠近了,他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而那段浩远的记忆,正在慢慢的、不容抗拒的涌入他的脑海。
突然,背后传来阴风。
花雨霁一震,本能回头望去,一个绿色的影子站在距离他百米远的位置。
花雨霁心跳如雷:“舒烨?”
舒烨站在那里,面上不见丝毫笑容,语气异常的平静:“玉虚古神,好久不见。”
第96章
花雨霁很茫然,也很悲伤,从心底泛起的酸楚淹没了他的内府。
刻骨铭心的悲痛,万蚁噬魂的绝望,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段经历,好悲伤,好无助,在想起来的那一刻,他觉得忘掉也没什么不好。
那是多少年前呢?
十万年,二十万年,还是……
洪荒时期不记年,只能统称为上古。
第一眼看见这个世界,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茫然的望着天空,困惑,迷惘。
耳边传来陌生的男音:“这小崽子模样不错,是个男娃娃,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那人的同伴说:“买他送一个女娃娃,拿回家当童养媳还是不错的,多划算!”
他吓坏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本能觉得有危险,奈何自己小小的胳膊短短的腿,连话也不会说,只能嚎啕大哭。
那个男人被激怒了,张嘴骂了句什么,抬起巴掌,却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挥下,因为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给拦住了。
然后,他被男子拎小鸡一样提溜起来,把那群坏人打得狗血淋头。再然后,他被男子一路抱着进了城,转手卖给一户农家。
不对,是送。
白给的。
第二天,他能下地了,当天晚上,他能跑了。
农户吓坏了,大声喊着“妖怪”,说是要将他捆绑起来用火烧死。
他差点吓尿,在柴房里拼命挣扎,弄的一身蓬头丐面,千躲万躲还是被火燎到了皮肤,衣服坏了,但是并不疼。
五岁的小男孩连滚带爬的逃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闻着那股特殊的味道一路追踪,在一处山明水秀的小树林里,他见到了那个把自己送掉的男子。
小男孩觉得特别委屈,特别想哭,所以,他不负众望的哭了出来。
男子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他的表情堪称惊悚!
他也不怕讨人嫌,因为他真的很无助很害怕,这天地太大了,而他太小了,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也没有认识的人。周围都是牛头马面,不是计划着将他卖掉,就是要把他捆起来烧死。
只有这个男子可以信任。
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不顾一切的抱住那人的大腿,嚎啕大哭。
他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因为大哥哥的眼神很吓人。
可是那又怎么办呢?茫茫天地间,他只勉强认识这一个人啊!不依靠他还能依靠谁呢?
他刚刚会说话,一磕一绊的乞求道:“不要丢下我好吗,我害怕……”
大哥哥在前面走,他就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紧赶慢赶。
有时候要注意躲避,以免被大哥哥发现,小小年纪,他练就了一身忍术,上蹿下跳,藏在树枝子里,躲在蜂窝后。
当然了,手忙脚乱的摔个狗啃泥的时候,也是有的。
虽然并没有摔疼,连皮都没破,但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大哥哥突然跑回来了,看起来特别着急,托着他两个咯吱窝,架起来,紧张的看他哪里摔坏了。
当注视上他的眼睛,大哥哥的态度又冷下去,拂袖而去。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哭一场的时候,大哥哥忽然转身回来了,并递给他一个包子。
啊,虽然他不饿。
但是,下意识接了。
西葫芦鸡蛋馅的,味道很不错。
包子,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他继续跟着大哥哥,没事儿就哭两嗓子,吸引一下注意力嘛!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长大了。
而且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大哥哥不是单纯的大哥哥,他是个修士,而且已经渡劫成为了仙家。
那就是仙人啦!
仙人说,他不能照顾自己,因为他要去决斗,生死难测。
小男孩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才到人家腰高,却从心底用处一个冲动,不经大脑就说了出来:“我可以帮你。”
很显然的,仙人也拿他的话当空气了。
差不多七天的时间,他从一个只会哭的小婴儿,长成了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而且……莫名的有了一些奇怪的力量。
比如,打个响指,炸一座山头!
打个喷嚏,整座湖水都沸腾起来,“轰”的一声冲出苍天水柱,等平息下来之时,满满一湖的鱼,死不瞑目。
少年的意念一动,原本的破衣烂衫焕然一新,他跳进水里将自己打理干净。
冷不防岸上有人大叫:“小童,小童!”
少年忙冒泡出来:“仙人,您找我呀?”
他这一现身,可把仙人吓着了。
以前因为个头不高,再加上仙人总是平视前方,鲜少低头,所以至今为止,少年也没有好好看他的脸。
如今得见,仙人不愧是仙人,他长的真是太好看了。
仙人眼中含着一层冰:“你可记得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
“是谁没有想起来,但是名字么……”灿烂的晨光照耀在他莹白如玉的面容上,那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秀干净,眉间怀着尚未褪去的稚嫩,眼底幻着粼粼波光,比那雪巅初融的清泉还要纯澈。
“就叫我雨霁好了。”
他的记忆很模糊,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就灵机一动,随口取了个。
结果,仙人并不领情。
“上仙,您别走嘛!”比起小时候的诚惶诚恐患得患失,成长为少年的他开始大胆起来,死皮赖脸的跟着,没完没了的絮叨。
“我已经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呗?”少年揪着仙人的衣角,卖力讨好的说。
仙人冷冷回道:“你那是随口现取的名字吧?”
“现取的名字也是名字啊!说嘛说嘛,上仙,我得记住你的名字,以后才能找到你呀!”
“我此去一行生死难料,又何谈以后?”
少年想不出一个人为何这么苦大仇深的,像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想不起来为何会来到这个世上,不也是整天嘻嘻哈哈玩玩的吗?仙人都成仙了,不应该更逍遥更快活的吗?
难道,因为这个仇家吗?
仙人不知和谁约定好了要决一死战,生死难测。
少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好像拼命握在手里的水,就算你怎么握紧,怎么去捂住,水还是会从指缝间溜走。
情不自禁的,少年用力说:“有我护着你,你不会死的!就算你死了,我也可以根据名字去找你的转世呀!上仙,说嘛!”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顶多就是再受一记白眼。
不料,仙人仰头望天,也不知从哪儿得到的灵感,垂下晶莹明净的眸子,薄唇轻启道:“云阔。”
他听在耳里,默默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三遍,牢牢记下。
迎上仙人的目光,少年笑道:“我把这个名字刻在神魂上了,如果有一天咱俩全死了,只要神魂不灭,无论你到了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晨光毫无保留的铺洒在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上,少年越过斑驳树影,脚步轻快的跑远了。
仙人望着他,一贯清冷的神色被一抹前所未有的柔和取代,眸光近乎缱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倒霉还是幸运,偶然救了一个小家伙,没想到被“讹”上了,走到哪儿跟哪儿不说,他本身还怪异的很。
短短七天时间长这么大,又过了两日,眼瞅着朝弱冠去了。
他也曾试过窥探这孩子的底,结果一无所获,不是妖魔不是人鬼,更不是仙。
如此诡异莫测,或许,是他前往鬼谷决斗之前,必须经历的劫吧!
突然窜出来的三个人打乱了他的思绪,他定睛一看,两个散仙,一个大乘期修士。
“我当是谁呢!”那个大乘期的剑修一脸讥笑,目光阴气森森,透着叫人作呕的贪得无厌,“檀清泉,把魂器交出来!”
所谓自不量力,可能说的就是他们吧。
正待动手,又有七八个修士窜了出来,他粗略扫一眼,有散仙也有地仙,可见并不是冲动行事,而是早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