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晚了,他的未尽之言被严遇尽数吞入腹中,荀川牙关紧闭,偏头想躲,却被死死扣住后脑,严遇轻而易举就撬开了他的牙关,极其放肆的在他唇腔内扫荡,随着吻越来越深入,荀川整个人已经开始晕晕乎乎,紧绷的身体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那件白衬衫不知何时从严遇肩头滑落,顶上的白炽灯光芒明晃晃的照了下来,荀川神思聚拢,耳畔传来一道低笑声:“怎么样,吸干我的人气了吗?”
荀川一丝也没吸到,他视线飘忽的看向天花板,因为过于刺激,眼瞳覆上了浅浅的薄红,像是红宝石一样瑰丽。
严遇松开他,起身,重新把衣服归拢,又从床头柜摸出一个打火机,咬着烟道:“再乱动就把你扔出去。”
半晌,荀川才从床上爬起来,看也不看他,双手抱膝,坐在床尾继续追自己的电视剧。
严遇坐在他身后,探身在床头磕了磕烟灰,然后继续和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苦战,效率依旧低的惊人,不由得长叹了口气,靠着荀川不动了。
严遇说:“一人一半?”
荀川没做声,拿过一件衣服放在膝上捋平,然后工工整整的叠好,电视中不知何时播放到了许仙在月老祠问卦的那一集,严遇伸手从后面搂住荀川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一边抽烟,一边看剧,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静谧。
许仙:“老人家难道不相信我的心吗?”
卦婆婆:“不是我小看你,傻小子,男人的心向来摇摆不定。你现在把心放在她身上,过了今晚,还不知道明天又在谁那里呢?”
荀川觉得这句话很适合形容某人,回头看了一眼,结果被严遇捏住下巴强亲了一下,被吐了满脸烟,又转过了头去。
许仙:“婆婆说得好没道理。别人都说你能未卜先知,我看倒不见得。我的心只有我知道放在了何处,它一直放在那里,从未动摇过。”
卦婆婆:“现在心里只有她一个,日後碰到比她更美更好的,难保你不会动心。”
荀川想,如果自己不变成鬼来找严遇,他现在或许早已经另觅新欢了,属于厉鬼的那种不甘怨憎又渐渐从心头浮起,最后被强压了下去。
许仙:“就算碰到别的更美更好的女人,也自然会有别的更美更好的男人去配她。关我何事?”
卦婆婆:“你这么说,只是她现在貌美如仙。一旦她年华老去,人老珠黄,你的心还能在她身上?”
许仙:“她变老,我便陪着她一起变老,心自然还在那一处。”
一大摞衣服已经叠好了,未免再次被碰倒,严遇起身下床整理到了衣柜里,他忘性大,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在里面放过什么铜钱,现在不见了,自然也不会发现。
荀川陆陆续续把最后几件厚衣服收拾整齐,然后抱了过来,又见严遇蹲在柜子前挡的严严实实,直接踢了他一脚。
严遇条件反射就要爆粗口,一回头见是他,又敷衍的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来。
原本杂乱的床铺此刻终于简洁平整,严遇一看时间,发现已经折腾到了后半夜,他把柜门关上,发现关不严,就懒得管了。
电视中,这一集似乎也到了尾声。
卦婆婆:“变老变丑不是最坏。如果一觉醒来,她早就把你忘记,对她来说,你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你的心还会在她身上?”
许仙:“她忘记我有什么可怕?不过再多麻烦几次,告诉她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心还是在一处。”
严遇熄灯,关了电视,静静躺上床,仿佛在想些什么,又没有想。
遗忘,某种意义上和投胎是一样的,投胎转世做人,就再也不记得前世的一切。
严遇不自觉的,往中间睡了睡,然后和荀川挨在一起,不过荀川似乎不乐意和他靠着,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严遇一手枕在脑后:“生气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荀川在气什么,不过脾气这东西,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严遇静静躺了会儿,发现睡不着,还是翻过身去,从后面抱住了荀川,将他过于清瘦的身躯揽进怀里。外间隐约有飞蛾在窗户上扑棱的声音,还有蝇虫在路灯下飞来绕去,让人后知后觉感受到夏天的来临。
上个冬天已经过去了。
第99章 鬼的软饭不能吃
时隔一段时间后, 这栋楼终于搬来了一位新住户,听房东大妈说是名单身女子, 胆大的很,指名道姓要住苏玉死的那间房,换言之,就在严遇家楼上。
“这姑娘人还成, 一次性付清了半年的房租呐,你可别欺负人家, 苏玉那件事你不该说的别乱说, 嘴巴闭严实点儿。”
自从这里发生了凶杀案,附近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敢来租房子了, 再者说, 能一次性付清半年房租,出手也算阔绰, 何必屈就在这种小地方,还特意要住苏玉死的那间, 说不出的怪异。
房东大妈却没想到这一层,拿着钱喜不自胜,扭着腰找三姑六婆打牌去了。
早上的时候,那名女住户悄无声息的搬了过来, 行李少的可怜, 只有两个行李箱, 滚轮在楼道间滑行, 声音十分明显, 严遇听见动静,隔着门缝看了一眼。
那女子穿着一身包臀短裙,露出的腿粗壮无比,呈小麦色,隐隐可见肌肉轮廓,身高初步估计有一米七以上,还踩着恨天高,一头墨色的长发直到腰际,像绸缎一样光滑,拎着两个行李箱毫不费劲的往楼上走。
她身上的裙子是限量款,手腕带着的水晶链也得三万起步,与这个地方简直格格不入,就在严遇准备关上门的时候,那女子似有所觉的回过头,对他笑了笑。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右边靠近耳后的地方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扭曲纵横,粗眉,鹰钩鼻,高颧骨,厚唇,实在丑的不像样,没有半分属于女子的温婉明媚,笑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狰狞。
严遇无动于衷,随手合上了门。
荀川盘膝坐在床上,似有所觉的看了一眼天花板:“有人搬进来了。”
严遇总是很擅长抓住重点:“嗯,是个女的,个高,长发,挺有钱。”
荀川闻言,忽的笑了,嘴角弧度阴恻恻,说不出的骇人,他手掌隔空一掠,桌上就悄无声息出现了一张银行卡,赫然是之前被严遇埋进他墓前的那张。
荀川睨着他,冷冰冰的反问道:“够你花了吗?”
系统弱弱的响了一声:【叮~】
【请宿主贯彻自立自强四字方针,坚决拥护系统准则,人的软饭不吃,鬼的软饭更不吃!】
系统如果是只鬼,严遇第一个就把它收了,打的魂飞魄散永不超生那种。
天亮了,严遇也该出去摆摊算命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钱这东西,永远都不够花的。”
到底也没拿那张卡。
他背上包,准备出门,结果回头一看,发现荀川没有分毫想跟上来的意思。
严遇屈指敲了敲门板,引起他注意:“我出去了。”
荀川翻身往床上一躺:“太阳大,你自己去。”
他半边身体都挂在床边,掉下去,又飘上来,掉下去,再飘上来,宛如一个智障儿童,严遇心想不去就不去吧,自己还能省点事,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荀川不动了,侧耳倾听着严遇出门的脚步声,等到他走远了,这才坐起身,指尖隔空一摄,不远处书桌的第四层抽屉忽然就自动打开了,最顶上的一张纸悠悠飘到了他手中。
没有接触过命学的人是看不懂这张图的,荀川也不例外,六芒星有内环外环,上面标注了五行。
外环的金对着内环的木,内环的木又对着外环的土,土对着水,水对着火,火又对着金,隐隐形成相克之局。
荀川悄无声息的下床,拉开第一层抽屉,里面有一本算学书,他粗略翻看了一下,只知道这种六芒星卦图是算命数的基础图形,别的却是一无所知。
他想问严遇,却又觉得对方不一定会实话实说,只能把东西又原样放了回去。
贵一点的住宅区都在风水极佳处,而且正面向阳,产生阴魂的几率也就小一些,但那种拥挤脏乱的居民楼——例如严遇住的这个地方,天长日久阴气腐气滋生,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阴魂最多,厉鬼有之,猛鬼虽然还没遇到,但想来也不是什么传说。
荀川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对门楼的窗户上总有一道伏案描画的身影,那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画家,没等到出名就心脏猝死了,机缘巧合下变成游魂,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画画。
那间房是整栋楼最漂亮的一间,墙壁上总是画着绚丽多彩的图案,不过无缘无故多出来一幅画,总是很吓人的,所以上一家住户已经搬走了。
人生就是这样,来去匆匆。
随着时间推移,阳光渐弱,荀川闲着无事,飘了过去,那名老画家还在画,雪白的墙壁上是成簇的向日葵,迎着烈阳,开得十分灿烂。
他头发花白,身上衣服五颜六色,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神情专注的用画笔沾着从画材店偷来的颜料,一点点在墙壁上勾画。
这种是最低阶的游魂,没有神智,只是盲目的重复着生前最喜欢做的事。
荀川飘走了,变幻出一副陌生面貌,乍一看与正常人无异,他拿上银行卡,走下了楼,光明正大的穿梭在人流间,仿佛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他死了。
日落西山的时候,荀川才慢吞吞往回走,他去银行取了一笔钱,买了不少东西,手上拎的满满当当,弄堂巷口有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她也是游魂,每天在四周来来去去的走,嘴里一直念叨着:“国丰……你们有没有看见国丰啊……他该回家了……”
国丰是她的老伴,两年前搬走了,低阶游魂不能离开死时的地方,她就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荀川冷眼看着,一下觉得自己还算幸运,但又觉得没什么幸运。
严遇回来的比平常要早,一回家就看见桌上满满当当的东西,不由得抬眼看向荀川:“你今天出去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唔。”
荀川敷衍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趴在床上看电视,严遇也没有说什么,走到窗前拉开帘子往外看了看,然后又合上,往上面贴了几道黄符。
荀川见状,掀了掀眼皮子,正欲说些什么,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节奏轻缓,显然不属于房东大妈,严遇停下手中的活,仿佛在斟酌要不要开门。
荀川在床上滚了一个圈:“是人,不是鬼。”
严遇仿佛知道是谁了,拉开房门,外面果不其然站着今天新搬来的邻居。
“你好,我是楼上新搬来的苏晴,”女子微微一笑,五官更是可怖,但声音却轻柔和缓,不看脸的话,说不定会以为是个绝世大美女:“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我也没有什么见面礼,这是我自己烤的小饼干,希望你能喜欢。”
她说完落落大方的递给严遇一盒饼干,眼神不经意往房里瞥了一圈,结果刚好与荀川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不由得笑道:“哎呀,好漂亮的弟弟,脖子怎么流血了,还是擦一擦吧。”
荀川闻言,脸色当即微妙一变。
严遇面无表情看向苏晴,对方却只是笑着摆摆手:“我走啦,以后多加关照。”
荀川见她离开,悄无声息捂住了自己喉管处的刀伤,眸色暗沉,不明白苏晴是怎么看见的,还是说,对方也和严遇一样,是名术士?
严遇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关上门道:“她不是普通人,先看看情况吧。”
说完继续将剩下的符纸贴在了门上。
他的举动有些反常,荀川不由得往外看了一眼,却见窗外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游魂,争先恐后朝这里涌来,不多时,连楼道里也充斥着嘈杂的、常人听不见的动静。
有女人的哭泣声,有用锤子敲裂脑壳的声音,还有桀桀的怪笑,各种各样的声音涌在一堆,像大杂烩一样,严遇体质是容易招鬼,可也不至于这么声势浩大,他二指一并覆上眼皮,结果发现门外全是游魂,一个挨着一个,井然有序,像排队一样的往上走,目标正是四楼。
荀川面沉似水,清晰感受到了刚才那个女人有多么棘手:“要不要上去看看情况?”
严遇实话实说:“不去,我打不过这么多鬼。”
高手在民间,失手在阴间,一个失误说不定就和荀川变成了同一物种。
有一个碎头鬼,正用榔头拼命敲着自己脑袋,声音沉闷,连带着听的人也跟着头疼起来,荀川和严遇站在门后面,静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发现那些鬼排队时愁眉苦脸,但只要一上四楼,再下来必定是欢天喜地的。
荀川眼尖的发现,队伍里面还站着名拄拐老奶奶,正是每天在弄堂口来回找老伴的那位,心念一动,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荀川说:“我出去看看。”
严遇:“不行。”
荀川:“那你出去看看?”
严遇:“不行。”
荀川闭着眼,默默感受了一下,发现这群排队的游魂里面没有一个怨气是比自己高的,对严遇道:“都是低阶怨灵,应该没有什么事。”
说完身形一闪,径直穿过了门去。
荀川周身怨气强盛,有一定威慑力,那些游魂不自觉的退开了些许,与他保持距离,荀川看了一圈,顺着长队走上去,发现果然是苏晴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