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这些,是行业内人士都懂的道理。
只不过在战况胶着的情况下,尹扬竟然找来三家投行要做对赌,而且还赌得不是自家股票,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内幕消息,还是过于自信。
大胆程度简直堪比1944年在敌占区的马路上高喊“鬼子投降啦”。
尹扬的五十亿计划,并不是直接通过要约收购,或是从二级市场购买,那样他的持股会超过需要公告的数量,打草惊蛇。
他选择了与持有共计三十亿股陆氏建设股票的三家投行对赌。
现在陆氏建设的股价是两百块一股。
尹扬与三家投行约定,未来六个月,他以三百块一股的价格买入陆氏建设1000万股。
由于这是未来六个月的事,而不是当下,所以尹扬并不需要马上支付30亿,而是支付百分之三十的保证金,也就是9亿。
如果未来陆氏建设的股价比300块一股要高,那尹扬赚了。
如果未来陆氏建设的股价比300块一股要低,那投行赚了。
当然,如果将来陆氏建设跌到惨不忍睹,比如100块,尹氏集团也不一定非要捏着鼻子,花30亿去买只值10亿的废物,尹扬可以选择放弃,9亿保证金就归三家投行所有。
损失9亿,总比损失20亿要强。
一切都看陆氏建设的后市表现怎么样,所以,称之为对赌。
除此之外,尹扬另外买下了市场上所有的权证,与对赌有些相似,也是在某个指定日期可以以某个价格买下某个公司的股票。
同样这不需要对外做任何公告。
因为购买并没有真正的执行。
就这样,尹扬手中扣住了陆氏建设35%的股票购买权力,他没有付钱购买,但是这部分股票除非他确认放弃购买权,否则谁也买不走。
投下了十多亿的保证金后,尹扬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望着陆氏集团的方向,明明相隔数十公里 ,根本就看不见一点影子,尹扬却觉得陆云峰此时就在自己面前,镇定自若地指挥下属,从容应对一切。
“老板。”是陈玉,“董事会那边明天九点有一个会议,需要您解释此时买入陆氏建设的原因,以便在季报上对股东做解释。”
尹扬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片刻之后,他顿了一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公私不分?”
尹扬的声音有些疲惫,正常情况下,做为一个公司的掌权者,他确实应该谨慎再谨慎,做好足够的市场调查之后,选择最佳时机进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基本上没怎么做考虑,就匆匆出手。
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一个什么资本大鳄来狙击尹氏,尹氏将会因为没有足够的弹药应对而身陷绝境。到时候尹氏自身难保。
如果不是尹扬对公司有绝对控制权,在别的公司这么干,早就直接被董事会弹劾罢免了。
很久以前陈玉就知道尹扬与陆云峰之间的关系,做为一个出色的助理,他从来未对外说过一个字,也没有对此事做任何评价,此番尹扬直接问到他,他也只是笑笑:“我相信并执行您的每一个决定。据我所知,投资部的同事也对您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议。”
上一次尹扬与陆云峰联手横扫科华,大赚数十亿的战绩还被他们津津乐道。
有胜绩的人,总是有一层光环,拥有可以比别人任性的理由。
尹扬心中一热,此时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对公司有负疚感,在这种时候,可以得到无条件的支持,实在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这件事他暂时不打算让陆云峰知道。
陆云峰似乎并不希望他介入,也许是因为陆氏的主要股权在陆老爷子手中。
陆氏建设是陆氏集团最赚钱的部门,姓尹的人悄悄持有那么多陆氏建设的股票,莫不是要抢班夺权?
如果将来陆老爷子兴师问罪,也与陆云峰无关。
尹扬已经做好了亏掉所有保证金的思想准备。
对赌,毕竟沾了一个赌……
尽管与陆云峰在一起之后,尹扬的运气似乎确实好了那么一点点,但是他还是不敢对自己抱有什么期望。
耳旁响起陆云峰曾经说过的话“若有一日你一败涂地,我不会养你,会与你一起东山再起。”
尹扬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微笑道:“也许,你要履约了。”
第140章
陆云峰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客厅里亮着灯, 尹扬穿着浴袍躺在沙发上, 如他一惯的睡姿那样笔直,双手扣着一本项目可行性报告书,眼镜也落在地毯上,大概是看到一半的时候睡着了。
他的气息均匀,只是眉头微蹙, 似乎梦里也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黑色的发丝搭在如玉的耳旁,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折射的灯光像让这头黑发像丝绸一般油亮柔软。
陆云峰站在沙发前, 痴迷地看了好一会儿, 才从他手中抽走报告书, 弯腰将他抱起。
尹扬被惊醒,一双朦胧睡眼望向陆云峰, 淡色双唇因惊愕而微微张开, 待看清眼前人是谁的时候,皱起的眉头舒展开,露出微笑:“你回来了?”
陆云峰一直不认为有人为自己等门是什么值得特别开心的事, 但是当他看见尹扬见到自己时露出这般欢喜的模样,他的心都化了,低头在尹扬的唇上吻了吻:“怎么睡在这里 ?小心着凉,我抱你去房间睡。”
“不睡, 我还有事没做完。”尹扬拍拍陆云峰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陆云峰知道他对公事看得很重,便将他放在沙发上,替他拨开额前碎发,小心地把眼镜给他戴上:“竟然让我们尹总这么辛苦,应该扣陈玉工资。”
“不是他的错,是我摸鱼了。”尹扬笑笑,今天一整个白天都在为陆氏的事情而忙碌,自家的正经事一点都没干。
陈玉催他签字的哀怨碎碎念实在让人受不了。
尹扬又问道:“吃过了吗?”
“嗯,还没饱,想吃你。”陆云峰坐在尹扬身边,双手自然而然的抱住他的腰,头也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像确认地盘的小狗,又是闻又是亲。
“别捣乱,”尹扬笑着将他推开,“要是饿了,厨房里有吃的。”
陆云峰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亲,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先去洗澡,要是你改变主意了,请随时通知我,包您满意。”
没多久,搁在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尹扬随手摸过来,接起:“喂?”
“尹……尹总?”电话那头发出无比诧异的声音。
然后……断线了。
尹扬这才发现,自己拿错电话了。
陆云峰和尹扬买了同款同色的手机,都没有贴膜加壳的习惯,尹扬拿过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问题。
来电人是夏欣然,她无比震惊。
尹扬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吓得她直接按了挂机键。
再回头确认拨出电话,刚刚拨的号码上明明白白写的是“陆云峰”三个字,怎么会是尹扬接的。
半夜三更,打陆总的手机,接电话的是尹总!!!
夏欣然的脑中闪过了一万五千字的不过审情节。
冷静,冷静,现在她已经是一个独挡一面的大记者了,她对自己反复念“职业性、职业性、职业性……”催眠结束之后,她又拨打了刚才那个电话,这次传出来的声音是陆云峰。
夏欣然假装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用非常职业化的声音告诉陆云峰,柴德尔制作了一期访谈节目,马上就要在几大海外知名媒体上,还有网络媒体上同步播出。
“知道节目内容吗?是不看好,还是号召一起做空?”
“不仅仅是这个,他的观点是陆氏建设的股价严重高估,而且已经透支完所有的信用,吉利城项目失利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他已经入场做空并且马上申报空头仓位。”
“什么时候播出?”
“还有一个小时,早间财经新闻时间。”
“我知道了,非常感谢。”
“很抱歉,不能再早一点通知,这也是我刚刚才从同行朋友那里听说的,要是再早一点的话……”
如果可以再早一点,陆云峰会有更好的应对方案。
“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非常感谢。”
陆氏集团是夏欣然所在媒体最大的广告客户,而且当时签单就是从夏欣然这边走的,让刚刚入职的夏欣然很快在这家老牌媒体立稳了脚跟。无论是从AO3的交情还是从公事公办的角度,夏欣然都会帮他。
挂了电话,夏欣然再次确认电话号码,没错,两遍号码一模一样,第一次是尹扬接的,第二次是陆云峰接的。
她捂住嘴,发出尖叫。
当晚的AO3就多出一篇霸总的隐婚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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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柴德尔的访谈节目果然如期播出。
刚开始先扯了一些人文关怀、社会价值,接着就扯到了对行业的关注和投资,继而很快就拉到陆氏建设上。
先是估算了陆氏建设这些年的成本和盈利之后,巧妙地指出虽然一直以来,盈利确实都不错,但是陆氏建设获得那些项目的路子都是某些政治权力给予的。
而吉利城项目的得而复失,则证明了陆氏建设已经被其所倚仗的背后权力放弃。
“一个完全依附于某种权力才得到盈利的公司,失去了它的靠山,结果会怎么样呢?”柴德尔做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尹扬笑道:“啧啧,陆总,你在他眼里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在总裁位置上拴一根香蕉都可以。”
“呵,原来真是他,难怪了,大广投行,还有另外几家,想必跟他是一伙的。”陆云峰搂过尹扬的腰,“在他眼里有没有用,并不重要。只要你知道我比一根香蕉有用就行。”
对柴德尔这个对手,陆云峰心里并非完全轻视,曾经搅动将整个东南亚和欧洲的资本巨鳄,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他脸上嘻笑自如,一是习惯不将情绪外露,二来也是不想尹扬担心。
不让公事上的烦恼影响伴侣,是两人对彼此未出口的承诺。
在访谈节目结束之后,就是开市时间。
陆云峰让尹扬自己早点睡,就抱着笔记本电脑进了书房。
半个小时之后,开盘时间到。
柴德尔做空陆氏建设的消息传遍整个美股市场,陆云峰冷静地指挥,不断地调拨资金。
双方的盟友不遗余力的出手相助,柴德尔同一条战壕里的人向客户发告知函,让他们尽快沽清陆氏建设股票。
柴德尔询问助手:“高尔地产的三十亿到了吗?”
“到了。”
“全抛出去。”
“全?”助手震惊了,这个动作也太大了,一点都不讲究策略的吗?
柴德尔笑着点点头:“他的基金已经把他的现金流吃光了,现在,大陆的银行还没有到上班时间,他的银行朋友们无法拨款给他,对待敌人,当然不能慢慢来,不仅要一击致命,还要对着尸体再补几枪,免得他爬起来。”
两个小时之后,陆氏建设股票上只有一片卖家,视觉效果相当惨烈。
陆云峰紧紧盯着抛售数字,从容应对。
双方交战非常激烈,陆云峰准备的资金很快就被削去了五分之四。
通过对流通股份的预估,陆云峰预计自己手上的资金不够,他拨通了程立雪的电话:“变态教授,有钱吗?”
“变态总裁,要多少?”
“你有多少,就给我多少。”
“八亿,够吗?”
“你有这么多?”陆云峰很惊讶,程立雪怎么会留这么多流动资金?
“那五家投行调低评级之后,我就估计着你很快就会缺钱花,所以早早准备好,就等着你开口了。”
感谢的话不用多说,两个变态很快对接流程。
·
挂了电话之后,乔瑜的电话马上进来:“云峰哥哥,要帮忙吗?我有六亿,怎么操作?”
陆云峰明人不说暗话:“要,把180以下价格的卖单都接过来。”
“OK~”乔瑜马上命令操盘手如此操作。
靠着巨大资金量的支持,柴德尔抛多少,就有人接多少。
然后……市场一片平静。
再也没有巨大的卖单,甚至还出现了不少小额买单,那是企图来抄底的小散户。
卖单在哪里?
陆云峰不认为柴德尔会就这么结束了,一定是还有什么巨大的阴谋。
那一头的柴德尔也在团团转:“继续抛!”
“没券了。”
“去借!”
“能借的地方都借了,但是都没有了。问了几个原本应该有的投行,说已经跟人签了对赌协议,这个股份已经冻结,不能借给我们。”
柴德尔愕然,片刻之后,他问道:“收回多少股?”
“7000万。”
这……就很尴尬了。
陆氏建设股票200块,他从别人那里借来了1万股的股票,然后马上以200块的价格卖掉,手里就多了200万。
等它跌一跌,比如跌到100,柴德尔再从别人手里把1万股的股票买回来,只需要100万,还给别人。
一来一去,等于赚了100万,至于手续费什么的,不必在乎。
这就是所谓的做空。
但是现在,柴德尔向高尔地产借了三十亿的股票,手上却只有7000万。
还有两十九亿三千万的空档,还不上。
更糟糕的消息是,市面上流通的股票本身就不够两十九亿三千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