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里坐久了,脑袋有些闷, 尹扬揉了揉额角,起身去阳台上吹吹风。
他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希望现在吹的是西北风,可以喝饱。”
一阵柔柔的东南风吹来春天的温暖气息,在都市特有的味道里,还混杂着一股香气。
那股气味中混合着猪油、葱花、炸香的辣椒……
尹扬顿时来了精神,站在阳台上四下寻找香气的来源。
果然在一片黑暗里,发现了一处亮着灯的存在,尹扬穿上外套就往楼下跑。
店面不大,只有四五张桌子,店主是一对老夫妻,生得慈眉善目,见尹扬进门,热情地招呼他坐下,送上一杯热水,见尹扬打量着贴在墙上的菜单,老头子笑道:
“不好意思,晚上只有饺子和馄饨。”
在异国他乡的深夜里,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不多时,一碗撒着碧绿葱花,飘着紫菜和蛋皮的绉纱小馄饨就端了上来,这是尹扬最喜欢的垫肚子小食。
这条街区住的基本是外国人,而且不是那种需要半夜三更赶论文和熬期末的学生,尹扬不由得好奇他们的客户群体从哪里来。
“ 我们就是开着解解闷,反正也睡不着。”老妇人解释道,“说不定洋人也有喜欢的呢。”
她笑着给尹扬送来一块刚刚烤好的小酥烧饼:“这个是送给你的,尝尝看怎么样,要是好吃的话,就可以写在菜单上正式对外出售了。”
之后的几天,尹扬一直都在这家解决三顿饭,不仅是因为吃,还因为可以跟两个老人家聊聊天,看老妇人跟老头子拌个嘴都是在撒娇。
同时他也在观察着店里的客流量,在正常的饭点,也没有什么人进来,偶尔有误入的,大多数时候还是只有尹扬一个客人。
这个街区的房租不便宜,两位老人难道是传说中那种家有十栋出租屋的隐形富豪?
看菜单上的名字,也不像这边的许多餐馆那样,会列出许多当地人和华人都喜欢的热门菜。
只有寥寥几样,恰好都是尹扬喜欢吃的。
他的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个店是专门为我开的。
转而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挺好笑,做人还是不要自我意识过剩比较好,大概是陆云峰给了自己勇气,竟然会有这种迷幻的想法。
尹扬笑着摇摇头。
大概是每个老太太都对年轻人的恋爱生活特别感兴趣,老妇人与尹扬聊天时,会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没见女朋友一起过来,生得如此帅气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尹扬解释说自己的女朋友在外地,老妇人便不再追问。
一天,老妇人问尹扬什么时候走。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常住这里的?”尹扬觉得奇怪,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非常驻居民。
虽然这里不是华人街区,但是突然对一个天天过来的人问出这句话,还是有点怪。
老妇人脸上的慌张神色一闪而过:“啊,没什么,感觉你不像是这里的人。”
“哪里不像?”
“……”老妇人被尹扬紧追而来的问题噎住了,她张口结舌,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老头子过来揽住老妇人的肩膀,安抚地拍拍,他对尹扬说:“我家老太婆心脏不好,你就不要逼她了。”
尹扬皱了皱眉头,这话让他心中越发的疑惑。
“有人让你们在这里开店,专门为了我?”
老头子见他不依不扰,无奈地点点头:“对。”
“是谁?”
尹扬脑海里迅速闪过陆云峰的脸,又很快抹去,陆云峰不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也不会默默地蹲守在这里,等他发现。
肯定早就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告诉他,得瑟地让他赶紧来尝尝,还得再说上几句情话。
悄悄摸摸的行为,不是陆云峰的风格。
还有谁?
“不知道,他给我们钱,让我们在这里开店,只卖这些菜……如果你走了,那个人就不会给我们钱了,所以……”
尹扬还想再问,但是看着瑟缩的老妇人和不断安慰她的老头子,他又一句硬话都说不出来,这两个人给他做了这么久的饭,平时也是笑脸相迎,他无法对这两个老人做什么。
尹扬放下几张美钞,起身出门。
虽然这里的饭菜确实很合他的胃口,但是他以后不会再来了,这种暗中有人盯着自己的感觉实在不舒服。
回到公寓后,他本想休息一下再去超市采购,结果还没进门,陈玉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公司有几个重要的会议需要他通过视频连线参加,几个会议连续开下来,已经是晚上十点过。
这个时间,离这里最近的提供食物的地方,除了老夫妻的小餐馆,就是一间酒吧。
小餐馆他是不想去了,那就只能去那间他从来没有进去过的酒吧,再怎么说,汉堡和披萨总是有的。
尹扬换了身休闲运动装,信步向酒吧走去。
从门口的装饰并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进门之后,他就觉得气氛有点怪。
顾客以男性居多,其中还有不少打扮得非常女性化,在昏暗的灯下,都能看见每个人眼里藏着直白的欲.望。
尹扬只想找点吃的,他直奔吧台,找酒保点了一些食物。
“您要来点酒吗?现在是happy hour,10刀5杯。”酒保殷勤的推销今日特调。
尹扬婉言谢绝,别说要他付十刀买五杯,就算给他十刀,要他喝五杯,那也是万万使不得的。
酒保不以为意的收起菜单,冲尹扬抛了个媚眼:“好的,马上就来。”
此时酒吧里十分热闹,背后人声鼎沸,时不时传来尖叫与欢呼声。
尹扬并不知道这里是一个gay吧,进门来的人,个个嗅觉灵敏,毫不掩饰眼中那赤.裸裸的欲.望。尹扬只是来吃饭的,吃饱付账然后走人,因此他连头都没有回,一直端坐在酒吧前面,老老实实等上菜。
在这附近很少见到东方人,尹扬高挑的身材、俊秀的面孔,还有东方人那种独特的内敛气质,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吸引了许多炽烈的目光。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端着酒凑到他身边:“帅哥,一个人?”
“不,我在等人。”尹扬冷淡地拒绝了他。
尹扬等到了会抛媚眼的酒保,他端着烤翅和汉堡来了。
酒吧里的食物实在乏善可陈,目的就是垫个肚子继续喝,而不是让人慢慢品尝美食。
等尹扬专心把面前的食物全部扫完之后,便结账起身,走了没几步,有一个满嘴酒气,身材高大的白人,伸手拦住了他:“帅哥,来这里不喝一杯再走吗?我请你。”
“不,谢谢。”尹扬不欲与之纠缠,想从他身旁绕过去,却被一把抓住胳膊:“哦,亲爱的,你真是好冷漠,我被你伤了心,你要用身体赔偿。”
尹扬用力甩开他的胳膊,大步向门口走去。
有人从背后伸出手臂,将他整个人连带着胳膊牢牢锁住,力气很大,试图把尹扬所有的动作都锁住,刚刚被他甩开的那个男人则站在他面前,脸上露出狎.昵的神情:“别怕,东方小猫咪,我们只是想跟你玩玩。”
带着酒精和腐败烟草的气息向尹扬迫近,周围的人都以一种看好戏的目光投向混乱的中心。在这种地方,没有谁会站出来做好人,只有看戏吃瓜。
尹扬深吸一口气,他突然抬腿,重重踹在面前男人的小腹上,那个身高约有两米的男人被这一记重腿踹得接连向后倒退几步,挤翻了一张桌子,桌上的酒瓶噼哩啪啦摔了一地。
在抬腿的同时,尹扬弯起手肘,用力向身后那个束住他行动的男人撞去,不偏不倚撞在他的肋下,痛得对方惨叫一声,马上收手。
“看啊,花花公子杰尼今天被小猫咪咬了手。”从周围传来戏谑的声音,人群里传来一阵大笑。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尹扬不想多做纠缠,他加快步伐打算离开这里。
高大的白人又挡在尹扬面前:“我可不能让你白打了。”
这人凭着一股蛮力,尹扬借着一身灵巧,两人纠缠许久,反倒是尹扬压着他在打,但是他皮糙肉厚,打着不嫌痛,总是又粘上来,这让尹扬感到很烦躁,他从旁边的桌上抄起酒瓶,就要对着男人的脑袋砸下去。
“别动!”一个冰冷的金属管抵在尹扬的后脑,冻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出来,那是枪。
尹扬顿在原地,手中的酒瓶也被人轻松夺去。
持枪者是刚刚那个在背后抱住他的人,被撞了一下肋骨后,就一直蹲在地上,尹扬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这么辣的性子,玩起来一定更带劲。”被尹扬打得嘴角流血的壮汉狞笑着向他走过来,伸手握住他的双手手腕。
尹扬刚想动一动,脑抵着的金属管又紧贴了几分,充满警告的意味。
枪管顺着他的后脑,贴着他的脊椎往下滑,在深凹的腰线处停留打转,又要继续往下。
“啪……” 人群中发出一声炸响。
尹扬感觉紧贴在自己身后的枪管一松,紧拉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面前的高大男人眼中充满着惊恐,他松开手,向四周张望,一步步向后退。
下一秒,他的脑袋上,也绽放一朵红色的血花,摔在地上,壮硕的身体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尖叫声从人群里炸起,人们四散奔逃,冲出酒吧大门,不过片刻功夫,整个酒吧里,就只剩下尹扬和坐在角落里的几个男人。
尹扬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们。
“抱歉,尹先生,我们没有及时动手,让您受惊了。”坐在角落里的男人向尹扬走来,欠了欠身,姿态无比谦恭。
“你们是……”
“我们是红圈会,”那人笑道,“受罗格威尔森先生所托,保护您的安全。”
尹扬愣住了。
那人又继续说:“尹先生,这么血腥的场面不适合您,请您回去休息,我们会负责处理好的。”
听到罗格的名字,尹扬就有一种被毒蛇缠住的感觉,他咬着牙:“那个小餐馆也是他叫人去开的吧。”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你可以直接问罗格先生,”那人冲他笑笑,他拿出手机,对着尹扬,“罗格先生想跟您说话。”
手机屏幕上出现的是罗格的脸,他看着尹扬,眼里满是担忧:“扬,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受虐倾向?”尹扬冷笑道,罗格都已经能查到他用陈玉的名字在纽约租下的新公寓,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华尔街做的各种事,包括让威尔森家族的西弗机械被麻烦包围,还有让他的手下深陷矿区,无法传出消息。
罗格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微笑道:“我并没有束手待毙,拱手相让,但是你却总是能先我一步,破坏我的计划。你越是强大,我越是舍不得放手。总有一天,你会自愿投入我的怀中……”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尹扬冷着脸转身离开。
一晚上,他睡得很不踏实,就算窗帘已经严严拉上,还是有一种周围都是眼睛盯着自己的感觉。
直到天明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没一会儿又被敲门声惊醒。
隔着猫眼看,是蔡诚。
尹扬打开门:“你们怎么来了?”
蔡诚面无表情:“老板说,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他住在一起,一个是让我住进来。”
“是我们。”边上传来程立雪的声音。
他双手抱在胸前,倚在墙上,刚刚尹扬没注意到。
尹扬皱眉:“他又怎么了?”
“昨天晚上的事,老板知道了,他说一时不盯着你,就会有人跑出来,所以,要我守在你身边。”
尹扬叹了一口气,罗格只是暗中盯着他,陆云峰直接大大方方叫人搬进来了。
“他真是,太自作主张。”尹扬十分无奈。
程立雪笑笑:“他就是仗着你喜欢他,你就在他身边只过了一夜,我给他的那管药膏就剩一半……技术这么差的人,你居然忍到现在也没换人。”
领悟到程立雪说的药膏是什么,尹扬的脸上微微发烧,赶紧岔开话题:“你们先进来吧。”
“老板说,如果你再让他这么担心,等他出去之后,一定要从你身上讨回来。”蔡·无情的留声机·诚,老老实实的重复着陆云峰的话。
程立雪忍不住笑出声:“阿诚,陆云峰没让你把这句话也转达给尹扬。”
“那就当我没说。”蔡诚低头把带来的食物一件一件放进冰箱,果然没有再提起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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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扬就怕陆云峰问长问短,找一堆人把他团团包围,所以租房的时候没有把地址告诉他,一直到昨天在酒吧里闹出事,“黑焰”才确定了尹扬的位置。
经过了昨天的事之后,尹扬对蔡诚和程立雪的到来甚至有点高兴,再怎么说,这两个人总比罗格的人要让人感到愉快。
以处理公事为名打开电脑之后,尹扬开始发愣,眼前的文字都变成了陆云峰的脸。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陆云峰得知昨天晚上的事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那样愤怒。
陆云峰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准备开庭的事情上,而不是总想着他。尹扬叹了口气,他不想让陆云峰为自己担心,所以尽量不让陆云峰知道太多自己的事,但是似乎并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