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从灯光后走出来,用蒲扇般的大手托住尹扬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在灯光的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箱子里的东西在哪里?”
“我也想知道。”尹扬非常诚恳地说出了一句真话。
只不过真话并不是所有人都爱听的,回答尹扬的是一记打在胸口的重拳,那一击让他觉得一股腥甜直冲上喉咙,差点吐出来。尹扬死命将那口血咽了回去,连咳几声之后,低头不住喘息。
“尹先生果然像传闻中的那样足智多谋,竟然以身为饵,把我们都骗了,想必那些凭证都在您的护卫队手上。没有您的命令,他们一定不会擅自处理。所以,麻烦尹先生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凭证送过来。”
“没有的东西,怎么送来?”尹扬缓缓抬起头,冲着壮汉一笑。
灯影后的声音又响起:“鼎华仓库失火这件事,只要推到卢亚青身上,也不会对尹先生有任何影响,过几天就会风平浪静,再无人提起。尹先生的生意做这么大,应该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连凭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还给你?”
那个声音十分遗憾:“尹先生既然执意要让皮肉受苦,那我也只好满足您的愿望。您看这条鞭子,上面有倒钩,打在皮肤上,会很痛的,尹先生真的想试试?”
尹扬叹气:“既然我说的你都不信,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他闭上眼睛。
“啪!”
第56章
连续几鞭抽下去,尹扬身上的衣服早已变成了破布条, 大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浸透, 尹扬一声没吭, 冷汗顺着下巴不断往下滴。
行刑人停下手,灯后冰冷的声音又问:“箱子里的东西运到哪里去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尹扬的声音十分微弱,还努力勾出一个笑,“要是不信, 你们可以用测谎仪?或者催眠?”
“那种东西,对尹先生这样意志力极强的人来说,是没有用的。”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揶揄,“除了尹先生, 还有谁能知道那么秘密的埋藏地点。”
“你不也知道了吗?来得这么及时。”
“我还以为像尹先生这种锦衣玉食的人会惜命, 真是没想到。既然尹先生是硬骨头, 那就来点软的吧。”
尹扬重重吐出一口气,满嘴的血腥:“什么软的, 色.诱吗?”
行刑人在尹扬的四肢贴上金属片, 每一个金属片都连着长长的电线,尹扬无法转过头,不过他也猜到电线连接着什么。
“尹先生, 这是一台小型的电休克治疗仪,曾用于网瘾治疗,效果良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的护卫把原始凭证送回来, 或者告诉我,东西放在哪了。”
“如果你发现,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还不如向尹氏集团勒索一笔,别超过二十万,要多了,董事会也不会给,我不值那么多钱。”
那个声音冷笑道:“我现在只有一个疑问,你是不是笃定有人会及时赶来救你,才会选择在插翅难飞的情况下选择激怒我,你明知道这样的下场是什么。”
“不会有人来救我的,”尹扬平静地说,“这里一定十分隐秘,就算我死在这里变成一堆骨头,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也不觉得我说出令你满意的话之后,你会放了我。”
“尹先生真是太聪明了,不过,我至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不知道尹先生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友情提醒,咬舌自尽其实是死不了人的,这个尝试就不必了。”
尹扬笑笑:“注意控制电流,七成熟的比较好吃,全熟就……”
话没说完,被死死固定的身体猛然一抽,无声无息的电流从金属片争先恐后钻进皮肤,它们纠缠着肌肉与骨骼,通过中枢神经,向全身传递着剧烈的刺痛,它们抓住心脏,让跳动的频率变得紊乱不堪。
铁制的椅子发出剧烈的震颤,如果不是被固定在地面,早就已经翻倒在地。
无论一个人的意志力再如何坚强,也无法抵抗生理上最基础的条件反射,尹扬可以死撑着不发出呻.吟,不向行刑者求饶,但是却无法控制肌肉骨骼的剧烈颤抖,也不能阻止牙关在极度颤抖之下连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一轮电击时间是三十秒,尹扬从来没有觉得半分钟有这么久,如同被千万根针猛刺的疼痛从每一寸皮肤升起,直达内脏最深处。
当结束的时候,尹扬努力睁开眼睛,视网膜上飞舞着无数黑色的斑块,就连行刑者的轮廓都看不清了,口腔里的血腥气更重,那是刚才牙关剧烈震颤时,自己咬出的细碎伤口。
“我现在几乎有点相信你的话了。”冰冷的声音说。
“谢谢您的信任。”尹扬苦笑。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想再多试一下。电击将会十五分钟一次,每次30秒,如果尹先生想到了什么,就按下这个按钮,我会过来认真聆听。”
行刑人将一个完全机械驱动的铜铃放在尹扬的手边,只要他抬起手指,就可以按下去。
房间里的人都走光了,大灯并没有关。
尽管尹扬疲倦不堪,但是在那样的强光照射下,根本无法入眠。
下一轮的电击如期而至,尹扬蜷缩着手指,尽量不碰到那个铜铃的按钮。
当这一轮电击结束之后,他以极快的速度,调整着呼吸,让颤抖的身体尽量稳定下来。
他小心的用左脚触动右脚鞋上的机关,一柄利刃从脚尖弹出,尹扬原本已经想到会遇到麻烦,只是没想到麻烦并没有按他的想法前来。
尹扬将鞋脱下,用两只脚夹着,努力的锯断捆着双腿的绳索,一边割一边苦中作乐的想:幸好这些人比较穷,没有用铁链,否则这次真的插翅难飞。看来,还得准备锯断铁链的家伙,等下次……唉,为什么要想着下次,就不能盼自己一点好吗?
腿上的绳子锯断,还没有等尹扬处理身上的,下一轮电击又开始了。
身体是不会适应电击的,被电击的次数越多,体力就消耗的越快,耳膜也被血液冲击的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环境音,这对逃跑来说,非常不利。
在第四轮电击之后,尹扬几乎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捆在腰上的绳子,还差一点点没有断开。
电疗仪的启动声响起,在身体剧烈的震颤中,最后一点没有割开的绳子被绷断。
尹扬从身上扯下折磨了他一个多小时的金属片,刚想站起身,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他忙坐回椅子,要是摔下去的动静让外面的人听见,这条小命真得交待在这里。
尹扬自嘲地笑笑,明明被绑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着能活着出去,真正到了能有一线生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去抓。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体力稍稍有些恢复,也只是稍稍。电击给肢体末端带来的麻木和冰冷感,还是让他的感知能力下降了许多,再休息一会儿,会更好一些。
只是如果现在不走,以后更没有机会。
门外有两个人在说话。
“老大叫我们去看看,那个姓尹的死了没有,别是昏过去了。”
“电击连快要见阎王的人都能弄醒,除非他真死了,不然,肯定还精神着呢。”
“我还是去看看,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以前给电的人连嗓子都叫哑了,他这反应太不正常。”
“去吧去吧,说不定他会崂山穿墙术,已经跑了。”
“喂,你在里面干什么,这么久?”门外的人疑惑。
没有人回答。
留守的人拔出刀子,慢慢靠近大门:“秃子,你在干什么?”
等待他的命运是与秃子并排躺在一起。
门外是一条灯火通明的走廊,这 是一幢非常老式的建筑,走廊两侧是房间,有些房间的门残缺不全,呼呼的蹿着风。
尹扬小心听着门里的动静,放轻脚步向楼梯口走去。
鲜血不停从伤口往下流,眼前一阵一阵的出现黑雾,尹扬知道再不走快一点,就要倒在这里。
不出所料,楼梯口也守着两个人,尹扬无奈:你们要不要这么看得起我,就不能把我当成一个整天只会吃喝玩乐的战五渣吗?
他只得回到走廊上,发现一个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尹扬打开窗户,发现这里是三楼,幸好这个老式楼的层高看起来只有两米二,只要想办法能站在二楼窗台上,努力一把往一楼跳,也不算特别艰难。
他解下全身最结实的布条——领带,拴在铁制窗框上,慢慢往下滑,现在也顾不得二楼是不是有人了,要是运气真这么差,除了认命也没有别的更好办法。
尹扬慢慢踩在二楼窗台上时,并没有听见房间里有动静,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往一楼跳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来人啊!他跑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尹扬也顾不得什么保护动作,标准姿势,从窗台直接向出声示警的人跳扑过去,重力加速度,将那人撞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力的作用是互相的,尹扬自己也被震得全身发麻,差点没爬起来。
是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让他提振了精神,奋力向前跑。
周围除了还有几幢类似的建筑物外,就是一大片菜地,星星点点的民房散落在夜色之中。
尹扬迅速做出判断,这里是北郊工业园区的边缘,离市中心有很长一段距离,光凭腿,是绝对跑不掉的。
他艰辛的向民房跑去,被重复电击过的肌肉让他跑步的速度还不如晨练的老人,胸腹的伤口让呼吸都成为一种折磨。
身后追兵与尹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尹扬可以清晰的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和咒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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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农妇把睡在身边的丈夫推醒:“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有什么?”丈夫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
“我听见屋门响。”
“风吹的吧。”
“不对,我睡前插了门的,别是有人眼馋咱家的新抽水机,你快起来看看。”
丈夫百般不乐意,还是拗不过妻子,只得起身,刚出屋门就看见放抽水机的杂物间门半掩着,他顿时清醒了,手里拿着锄头就冲进门里。
屋里堆着化肥的地方,躺着一个人,丈夫凶神恶煞的对他叫嚷:“你是谁,起来!”
那人没有动静,妻子提着大号应急灯对着那人一照,只见他衣服破碎不堪,上半身都是血,双眼紧闭,嘴唇泛白,也不知有气没气了。
妻子吓得尖叫一声。
此时有人敲打院落的门,丈夫开门一看,是十几个男人,为首的笑着说:“我们有一个朋友,在这附近出了车祸,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身上都是血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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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扬被野蛮搬运弄醒,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手腕与脚腕被捆住的感觉,说明绝对不是有什么天降神兵来救他。
从来没有得到命运女神眷顾的尹扬,对这个结局一点都不意外,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醒了就别装死!”押运的人重重戳了一下尹扬胸口的伤,尹扬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他:“聊点什么?”
“你这王八蛋半夜乱跑,害得兄弟们都睡不好觉,既然你不想睡,马上就给你提提神。”
离那幢灯火的小楼越来越近,尽管尹扬已经自暴自弃,但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在黑暗中,忽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装了消.音.器的枪声连续不断的响起,尹扬躺在平板车上,看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有一个拿着手电的人过来,先照在尹扬身上,接着慢慢移到他的脸。
“尹扬!”那人的声音颤抖到几乎听不清。
在意识模糊中,尹扬好像听见从外面传来的枪声,一定是幻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人来的。
耳旁传来慌乱的人声和脚步声,尹扬也懒得再去分辨那个向自己走来的人是谁。
被束缚的身体被放开的一瞬间,他跌入一个温暖的怀中,那双手小心翼翼的抱住他,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尹扬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眼前那张熟悉的脸,他喃喃道:“陆云峰?”
“是我,是我……”陆云峰紧紧抱住尹扬的身体,心中大恸。
他在接到尹扬的电话后,预感到会出事,派出所有人手寻找尹扬的踪迹,几乎将所有可能的地方找了一遍。
当他看见尹扬紧闭着眼睛,垂着头,浑身是血的坐在那里时,他的心像裂开了似的疼痛难忍,如果能早点告诉他就好了,他就不会陷入这样的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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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扬被送进医院的时候,破碎的衬衫都被鲜血沾在皮肤上,护士想要把它拿下来,一碰就会牵扯到伤口,陆云峰看得心痛万分,看着黑着脸的陆云峰,小护士结结巴巴地解释如果不取下来,无法进行清创。
从晕迷中醒来的尹扬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自己下手,把沾在伤口上的布料全部扯下来:“外行别指导内行。”
把陆云峰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生命危险,都是皮外伤。伤口有些炎症,晚上可能会发烧,要安排个护工吗?”程立雪的病情描述总是言简意赅。
陆云峰望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尹扬:“照顾病人的事我也做过,我可以。”
“啧,陆总要抢我们医院护工的饭碗了。这些是他的药,到时候醒了,你让他先吃点东西,再吃药,你不要吵他……”程立雪放下手里的药片,自顾自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