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想了想,在太子晚上来爬床时提出想和郑繁单独谈一谈。
“……我怕她有些想法当着你的面不会说出来。”他按住太子的肩膀让他躺到身边来。
太子停手,躺上来亲吻他的唇:“好,不过得小心些,别离她太近。”
他拨开南若脸上的发丝,手指上脂膏的气味叫人面色发烫。
太子低笑,蹭着他的脸乖乖心肝一通喊:“快点适应吧……”
南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不叫象孩儿叫猫孩儿,指不定第一天就本垒了,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猫?”太子若有所思。
南若一巴掌贴到他脑门上:“给我打住。”
太子想说你不想怎么知道他也在想,不过念在若哥儿脸皮薄忍住了,到时候只管准备就是了,若哥儿喜欢着呢。
隔日上午忙完,南若去了椒房殿。
郑繁见他一个人来,挑眉:“太子竟然放心你一个人来见我?”啧啧,“就不怕我和你背着他达成什么协议?”
南若不理会她故作刻意的挑拨,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那你和宝寿公主又达成了什么协议?给她雁蓟十六州帮她坐稳女王之位?还是一起瓜分大燕,或者你纯粹只是忽悠她,根本不打算兑现?”
郑繁不意外他会猜到这些,太子不在,她也不必伪装,轻笑:“怎么,你还真将这里当祖国了?”
对上南若的冷眼,耸肩:“开个玩笑,放心,我好歹也是上过大学读过历史的,不会让大燕落得跟宋明一样,宝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可从来没有给过她明确的承诺,能不能当上女王那是她的本事,我顶多给她仗仗势罢了,不过现在——”
她一摊手,她都自身难保了,还能给谁仗势。
“其实她当了女王也好,她是大燕人,此世人骨子里的家族精神极重,她曾是公主,接受过皇室教育,你们到时可以试着策反她,说不定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朝国纳入版图。”
南若对她的侃侃而谈不为所动:“你想要什么?”
郑繁从梳妆匣里取出写好的信递向他:“我要见夏侯俨。”
南若眯起了眼,没有接。
郑繁一笑:“放心吧,我不是要跟他联手,叫我跟他联手我宁愿去死,我只是想去看看如今的样子,好吧,我直说,我就是想去看笑话,看看他现在有多狼狈。”
南若接过信:“每天一个小时,我会派人看着。”
郑繁乐道:“你和太子亲自来看着都成。”
她没说谎,她确实是去看乐子的,常言道夫妻同心,丈夫落魄了她这个妻子怎么能不去瞧一瞧。
南若对她已经病态的心理不发表意见,从太子到荣王到永昭帝到郑繁,这一家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他竟然有些习惯了。
打开信一目十行扫过,是写给宝寿公主的,没说她造反的事,只报了个平安,说她和太子达成了和解。
这就够了。
南若慢条斯理折起来,冷不丁开口:“那丹药是什么成分?”
郑繁一愣,反应过来目露荒谬道:“你怀疑我制毒?”
南若:“果然是你弄出来的。”
郑繁脸色沉了下来:“你诈我?”
南若神色淡淡:“你以为通过太后的手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先前猜对了,那丹药原是太后吃的,她最后几年都是靠丹药叫自己清醒,永昭帝信的不是哪个道士,是太后。
“这里没有外人,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目光如电冷冷刺去。
郑繁下意识逼视回去,却在触及他身上的官服时泄了气,自嘲一笑:“我现在是落汤凤凰,哪敢跟南宫指挥使置气,大人且放你的心吧,我再怎么也不会傻到那个地步,只是叫人精神振奋舒缓止痛的东西,吃一两颗治病,吃多成瘾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止咳糖浆喝多了还上瘾呢。”
南若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表情,确定她没有说谎,收敛了目光:“太子已经同意叫你的人进京一趟,这几日你仔细想想见了面该怎么说。”
郑繁要用四十万海军保她,他们又何尝不是用郑繁吊着这四十万海军,群龙无首必定会乱,乱则生事,倒不如让他们依旧奉郑繁为主,而他们只需要捏住郑繁就行,所以非但不能隔开,反倒要主动促成两方的联系。
不过前提是真正捏住了郑繁,郑繁这两个月来还算配合,虽然不会主动给他们什么,但只要他想起来要的,都写了出来。
南若如今对她的感官很复杂,他们是这世上唯二的同类,有天然的熟稔和亲近,但岔开十多年,观念想法已经各有分歧,做不到真正老乡见老乡。
何况出门在外,最会坑人的也是老乡。
就这样彼此抱着警惕也好。
郑繁自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能说什么,自然是你们想听什么就说什么了。”
南若理解她的心气不顺,可不想惯着她:“我只单独来找你这一回,你要想好好说,咱们就好好聊,不想说就算了。”
郑繁沉默,半晌开口:“我要南洋苏律岛。”
南若简直要笑了:“你怎么不干脆说你要南半球呢,想要自己带兵去占。”
他们凭什么帮她,既然能打下来,又干嘛要给她。
“不白要。”郑繁道,“算属国,殖民地,可以签订条约,天高皇帝远,隔着遥遥海域,大燕未必管得过来,与其百年后不知便宜了哪个洋人,不如让我代管,等苏律建设起来,可以作为连接桥梁。”
南若眯起眼:“你的四十万海军就养在岛上吧。”
他记得苏律岛上没有国家,还是土人部族制,番商倒卖来的昆仑奴就来自苏律和周围群岛,看来这所谓四十万海军,至少一半来自当地。
郑繁放低了姿态:“我保证此生不会再踏入大燕一步。”
南若沉吟,想到即将修建的庆渝海港:“我会跟太子商议。”
郑繁无非是想他们作为后盾给她撑腰,她恐怕也担忧拿捏不住那些海军,权势面前恩情又能维持多久,有了大燕这个宗主国支持就不一样,因为海贸和枪炮,大燕对周边而言极有威严。
再者她说的也是事实,眼下不是网络地球村的现代,隔着山河都鞭长莫及,何况大海。
比起别人,郑繁有极大的优势,南若由衷希望她真正发挥出金手指给她的能力,不是为了报复置气,能跳出前半生的情爱陷阱,真正做出些实事来,也不枉穿越一场。
第一一零章 恩科
一一零
南若和郑繁摊开聊了将近一个小时, 许多当着太子面不方便说的都敞开来说清楚,给了她两个月冷静, 足够她想明白了。
细究起来他们也没有深仇大恨, 上一辈的种种,错主要也不在她一个人身上,小若谷对她并无怨恨, 相反一直心怀感激,南若也没理由说什么代替原身惩戒报复的话。
何况眼下需要用到她,暂且言和是最好的结果。
太子答应了郑繁的请求,但没有同意她说的带走荣王和长乐,不过他们谁也没想到后来长乐会主动去了苏律,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二月底南若先迎来了一个侄子,紧跟着老二的两个通房和三奶奶也前后爆出了身孕, 南宫家的新一代开始登场了。
渣爹得了长孙乐得合不拢嘴, 就是很可惜长孙不是在嫡长子膝下,他已经知晓了南若和太子的事,南若被他催婚催的头大直接祭出了太子,不知道太子把他叫去说了点什么, 反正回来长吁短叹了好些天,后来就再也不催他了。
虽说南若如今掌权, 可旁人不知他和太子的关系, 除了脑子不清楚的,还真没什么人用联姻来跟他拉关系,都保持着观望态度。
迎完喜事紧跟着是离别, 博表叔接了圣旨正式启程去庆渝县,南若亲自送他出城给他撑了回脸面。
眨眼到了春祭,太子以永昭帝身体不适为由将春祭从简,只在宫中祭拜就了事。
朝里朝外对帝后神隐视而不见,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眼瞧着永昭帝似乎好不起来了,随着春深日暖,各方开始蠢蠢欲动。
太子和南若冷眼瞧着,把每个人的小动作都记在了本子上,眼下为了求稳他们不好大动干戈整治,一些小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放过,等时机成熟再一起清算。
春祭过后第一件事是开恩科。
恩科是在正常科举外特别开设的附加考试,一般在朝廷庆典时,或是皇帝登基当年为了招揽人才开办,如今太子监国想展现自己的权威也无不可。
通过殿试的学子谓之天子门生,凡来报名这次恩科便意味着愿意投入太子门下,被录中后便天然站在太子一边。
一时间有人激动有人踟蹰。
不过等明晃晃贴出考试范围,众人蒙圈了。
先不说竟然还有考试之前先贴出题目的,这个民生又如何解读。
是“民生在勤,勤则不匮”的那个民生,还是“民生各有所乐兮”的民生?百姓的民生?人性的民生?
平民纳粟入监学称民生,平民百姓中的学子也叫民生,所以考题所说的民生究竟是什么意思,其中一种还是几种混合?
历年殿试题目本就靠个人解读,一时间百人有百种说法。
虽说这种提前给出题目范围的做法惹来一些学子非议,可也有许多即将得利的立刻跳出来维护,原本踟蹰不定的立刻去报了名。
南若伺机抓住这点在朝堂上向太子“发难”,要来了考试结果出来准许他从中挑选几个人去镇抚司帮忙的承诺。
其实去镇抚司只是个幌子,先扔过去炼一炼,能熬得住留下来的,下半年去帮忙筹办报刊。
是的,报刊,事实上此世民间已经有小报出现,且运转的十分成熟,有刺探消息的密探,有负责编撰的文书,给小报提供新闻还能得到酬金,一些府县小报贩连衙役都能买通,一桩案子刚宣判,他们就能写出天花乱坠的新闻来。
最严重的竟有人敢在上面伪造诏书,类似现代标题党来吸引眼球,胆子之大令人咋舌。
朝廷屡禁不止,也就皇城根下治理力度大,小报贩子不敢乱编造,只传播朝廷让传播的消息,其它地方根本禁不住,甚至有些县官直接跟报贩达成协议以新闻换取分成。
也亏得此世读书识字的人不多,加上交通问题信息传播缓慢,小报只是小打小闹,没闹出什么大事来。
南若当初乍翻出记忆还惊讶了下,因为这不是郑繁的杰作,在她来之前就有了。
俗话说堵不如疏,与其这样斗智斗勇,不如正规化,由政府出面组织管理。
南若和太子商议了许久,决定先从学术报下手试试水,等朝廷有了成熟的运作经验,再慢慢拓展。
不过也得等将这批人手磨出来再说。
这次开恩科只给了半月时限,基本上圈定在京城和附近几个府县的学子参与,不至于造成人员拥挤,不然光排队进考场就得忙活一天。
等拿到试卷有人喜有人优,其实太子的意图非常明显,只要熟悉他作风的人就知道,这个民生就是民众生计生活的民生,且一套题目近乎简单粗暴。
上来先是一连串物价填写,鸡蛋几文一个,柴火几文一捆,粮食市价几何等等,衣食住行全都有。
还有种地相关的,如果说从前的考题是阳春白雪,那么这次全是下里巴人,什么接地气问什么。
一时间许多出身良好的举子们抓了瞎,平日锦衣玉食进出小厮随从簇拥,哪需要他们琢磨这些,倒是耕读出身的心头一乐,下笔飞快,但也有许多做了举人就富贵的,已经好些年没关注过物价几何了。
也就到最后几题叫众人有些安慰,一个个奋笔疾书表达自己对大燕的忠心耿耿,恨不能抛头颅洒热血。
等考试结束,太子便叫人将题目散播了出去,并表示往后正式科考也会加这一门,名曰公考,考过科举只是开始,所有外放官员必须通过公考才能去就职,包括吏部考察升迁,也得添上公考这一项。
一时间京里京外都品出了当今太子的偏好,三个字:干实事。
被太子搡进榻里的南若对这三个字体会最为深刻,为了号码匹配,他已经坚持动手了两个月,一天都没落下。
刘端找来的那一匣脂膏已经用了大半,时间久到南若越发发怵,太子做事从不白浪费精力,他的付出往往是为了加倍得到,这个加倍自然是要从他身上讨回来。
但奈何身体不争气,适应的越来越好,他有时忍不住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就默认在下方的,好像莫名其妙就被得了手,思来想去还是怪身体不争气。
“要不就这样,我觉得也挺好。”
眼瞧着太子眼底泛红,南若心惊肉跳的提议,说实话太子这变态劲实在有点骇人,反正有些他打死都做不出来,感觉小电影都不敢这么拍,真上垒他怕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亲亲抱抱不是挺好的。
太子亲着他的唇低笑,笑声从唇齿间溢出来:“乖乖别怕,你成的,忘了昨天……”
南若果断堵住了他的嘴,快别说了,他都不知道太子每天哪来那么多的精力,要批奏折要开会还不忘熬夜都要来爬床,午睡都不放过他。
时间在南若纠结中一天天过去,四月开头,刘端给他们换来了新匣子。
与此同时,去调查当年生生不息的人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