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武赤藻还是强撑着精神跟在了古德白身后,他知道自己要是不跟上,绝对会被抛下。
通道里非常安静,惨白的灯光照得整个通道都显出一种冷色调的寒意,令人不安的是墙壁上偶尔会残留着些许血迹,不算太小,看起来似乎经历过什么争斗,这些血迹有各种各样的,有些看起来是拖曳过去的,而有些是爆裂开来的一小滩。
“那是血吗?”武赤藻动了动鼻子,他其实闻不到太多臭味,这座地下实验室的通风管道还没封闭,空气仍然在流通,甚至连这些血迹都快要干涸成颜料了。只是他实在很困,如果不说些话提提精神,可能会立刻昏睡过去。
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倦,就差打个哈欠,似乎给一张沙发就能趴着长睡不醒的样子。
古德白只道:“别多话。”
通道里又再寂静了下来。
这条通道很长,而且有不同的分岔路口,武赤藻的困意越来越深,只是下意识盲从着古德白挪动脚步,这里多数都是电子门,有些已经失效,而有些需要密码,还有些因为断电的缘故大开着,看起来跟监狱没什么差别,不过武赤藻在手机上看过一种新型旅馆,似乎也是这个模样的,介绍说是模仿监狱模式的减压疗养中心。
如果没有那些血迹的话,武赤藻会很乐意相信这是疗养中心,哪怕它不合常理地建立在工厂底下。
古德白对这里一无所知,加上内部设计颇为复杂,一时间也陷入了满头雾水的地步,中间甚至遇到了故障的电梯,门大开着,红光闪烁,探身往下望,底下是黑漆漆的,而四周的电梯缆绳有明显人为断裂的痕迹。
很显然不是个好出路。
“这个电梯坏了吗?”武赤藻实在是太困了,而且地下长廊的温度较低,透着冷意,他身上的汗几乎全风干在身上,一时间感觉自己是在冰库里行走,寒冷跟疲惫无时无刻都在影响着他的理智,眼皮压根不听使唤。
古德白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迷雾在远处等待着自己,他的手自电梯门边滑落,从危险的梯口退回身来,这座地下实验室恐怕还有好几层,电梯口的缆绳断裂很齐整,不像是意外,他思考片刻后随口应了一句:“嗯,走吧,这里不是出口。”
撤回到分岔路口之后,古德白选了另一条路,可能是线路老化或者损坏了,这条路上的照明设施几乎全部失效,他不得不皱着眉头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前方,手机信号仍然很稳定。
不到束手无策的地步,实际上他并不想向任何人求援,包括余涯也一样。
这毕竟是长森集团旗下的公司,葬礼才过去没多久,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杜玉台作为精神医生可以用心理压力敷衍过去,可是地下实验室在还没闹清楚的情况下,古德白不打算自找麻烦。
“武赤藻。”
古德白唤道,他们应该是来到生活区了,这里的房间基本上都是隔开的,电子门跟玻璃窗,门边的档案都已经被销毁,只留下空壳,好在还有一扇玻璃窗提供观察。古德白发现尽管房间变得很凌乱,可从设施上仍然能看出长期生活的痕迹。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地下实验场所当初应该有不少实验体,他们就居住在这些隔离间里。
这些房间里都没有人,阴森森地透着冷风,而个别房间的墙壁甚至床边同样存在血迹,甚至有个血手印留在玻璃窗上。这里的房间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复制品,这些挣扎的痕迹却各不相同,有些像是盛怒的遗留物,有些却是极度痛苦下的发泄,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直到古德白看完,身后都没有半句回应,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在寂静的通道里,风一阵阵无声拂过,听不到任何响动。
第31章
这种冷意只存在一瞬间。
这的确是个异能世界,可并不意味着会有超自然现象出现,即便真的有,古德白同样无力反抗,他冷静得很快,毕竟比起鬼或者人的袭击,武赤藻力竭晕倒的可能性更大。
果不其然,古德白在拐角处找到了睡着的武赤藻,他是贴着墙睡着的,因此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会儿人滑坐下去,呼吸匀长,只是眉毛微微蹙紧,显然睡得不太舒服。
古德白正对着手机,看到时间已经走向了下午三点,刚刚才经历过大量的异能消耗,又在这座迷宫里徘徊几个小时,的确太勉强武赤藻了。
更何况,不光是武赤藻需要休息,他同样需要。
古德白抓着武赤藻的胳膊将人架起来,对方似乎是在睡梦之中感觉到了暖意,下意识瑟缩着往他身上挨,未干的汗液已经冷透了,冰渣似的没入衣服里,可头发上那些直直往古德白脸上戳,他嫌弃地撇开头,找了间电子门失效的隔离间进去,把人放在了行军床上。
地下本来就潮湿阴冷,温度较低,尽管建筑物特意做了防渗水的布置,可这种阴冷是无法消除的,除非温度系统开始运作,不过那得到控制室去调整按钮。
古德白只好将外套脱下盖在了瑟瑟发抖的武赤藻身上,趁机搜索了下房间,看看能翻出什么东西。
很多地方都已经落了灰尘,而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有一本破破烂烂的本子,小学生发的那种练习本。
古德白将手机搁在桌面上照明,将本子随意翻开一页,凑在光下面,这才发现上面的字迹很丑,歪歪扭扭,还带着几个拼音跟错字,跟一些乱七八糟的叉。
这说明记录的人文化水平不高。
“8月3号,老李说有个地方能让我藏身,不用花钱,包吃包住,我还当他骗人,没想到是真的,这地方还真他妈高当次,要是这群有钱人杀了人,压根不用跟老子这样东躲西藏,肯定过得要多shuang有多shuang。”
“12月2号,他妈的,再不让老子见太阳,就把那个笑西西的狗医生弄死!”
“2月13,今天过年,这地方居然不放年假,哈哈,都跟我一样回不了家。”
“3月X,有没有算错日子,算了,不管了……”
“应该到4月了,我问了那个美妞,她没理我,只管给我打针,我病怎么还没好,她们是不是没用好药。”
……
按照内容上来看,日记主人是一名在逃犯,八月三日进入这个地方,第二年三到四月份患病,之后都是空白页,没有再记录了,可能是病情恶化,甚至死亡。
不管这个地下实验室到底在做什么,一定都不是什么正常合法的事。
在逃犯是个很机灵的选择,信息化时代导致许多犯事逃跑的人大多只会准备现金,需要不看身份的工作,而且也不常使用手机,他们缺乏跟外界沟通的手段跟胆气,加上交际网很小,一旦失踪,几乎没人注意。
寻找并且收留这样的人,不光违法,还显得目的更为可疑。
武赤藻睡到中途醒了一阵,含含糊糊地问道:“老板?”
“嗯。”古德白不冷不淡地应了声,没有真的打算理会,他将这本日记大致翻完之后就重新放了回去,这才转过身来,轻柔的嗓音仿佛催眠的曲子,“你要醒了?”
武赤藻眼睛都没睁开,他还以为自己靠在墙上,手摸着床板想站起来,却发现脚空空的踩不到地面,嘟囔着含混解释道:“我只是有点困了,走慢了点,地呢。”
“我知道。”
古德白挑了挑眉,玩味地看着他跟个坏脾气婴儿似的蹬脚,而武赤藻很快就继续陷入了昏睡状态,显然是叫不起来了,只好站起来继续找寻线索。
不过这个房间只有这么大,翻过天来也找不出什么了,古德白无奈坐回到椅子上去,也小小打个盹。
武赤藻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老板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身旁,他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在黑暗里也看得清楚许多东西,更何况隔离间里并不是完全的黑,只是暗,远处走廊里的灯光飘飘渺渺地投来影子,仿佛凄冷的月光淅淅沥沥地下着。
于是武赤藻便不敢动,怕贸然惊醒谁的梦,他半个身体栽出行军床,于是仰着头,以别扭的姿势颠倒着凝望古德白,就像世界在此刻同样颠倒过来。
睡着的古德白有种疏离的冰冷感,武赤藻在作文上一向不善丰富的描写,只好拮据地形容他是块完整又尖锐的玻璃,连破碎开来都会伤害别人,可每个杀戮面都在泛着柔光,美得惊心动魄。
脑袋晕晕乎乎,分不清是大脑缺氧,还是意乱情迷。
直到古德白醒来的动作惊动了武赤藻,他只当自己被发现了,慌不择路地直起身来,刚一抬头,就感觉脖子传来剧痛,下意识叫出声来。
“睡饱了?”古德白的声音还没醒,慵懒地在后头追他。
武赤藻慌张失措,无头苍蝇般挣扎了下,扶着自己酸痛的脖子下意识否决:“没有没有,只是刚刚起来快了。”
其实不单单是脖子,还有身体,四肢针扎一样的痛,不过还能忍受,武赤藻习惯做体力活了,以前一整天都在扛柴跟搬砖之后就会这样,他活动一会儿四肢,没有出声,下意识不想被老板看出自己的窘态。
“那就走吧。”
身上的西装如水银般滑落下去,还没等武赤藻反应过来,古德白就轻轻勾走这件外套披上,他揉按着自己的眉头,平静地发号施令。
已经下午六点半了。
如果说在这种地方睡着的武赤藻是累苦了,那么古德白只能评价自己的行为是不知死活。
穿过隔离间之后,他们误打误撞进入到了餐厅里,而餐厅的墙壁上有记录逃生路线的平面地图,虽然个别地方与古德白的记忆有所出入,但主要路线很清晰,这实在是帮了大忙。
按照餐厅的地图走了十来分钟,古德白跟武赤藻终于迎来了开阔的招待大厅,依旧是冷白的色调,照明设施依旧在认真工作,几块巨大的屏幕悬挂着,都没有启动,大厅里摆着一排排焊接在一起的金属椅子。
这并不是一个全封闭的地方。
第32章
“老板,那里有运货的升降梯,灯是绿色的,应该可以用,我们能出去了!”
武赤藻可不管那么多,他一眼就看到了大厅后方的升降梯,当即喜笑颜开。
古德白不紧不慢道:“不急。”
工厂是在古德白名下的,他不打算给任何人背黑锅。
这群人显然撤走得很迅速,留下了许多不重要的设备跟资料,古德白试图重新开启大厅里的电脑,始终没见效,他看了下,对方将硬盘带走了。
而大厅前台的抽屉里有一份比餐厅更详细的机构地图,除了主要逃生路线之外,还标注了大概的骨架,应该是为了应付媒体或者某些不被欢迎的人而制作的。古德白记得光是自己行走过的路线就起码有三条分叉口都没有在地图上出现过,结合失效的电子门跟一部分被破坏的墙体,不难猜出他们如何在外人眼里改变这座建筑物的内在。
这份地图的用处更像是一种掩饰。
除了这张情报缩水的地图之外,古德白还找到了一份合同,上面有他的签名跟私章,内容大致写着他把工厂的地下设施借给了某个公司使用,时间只有两年。
应该跟地图作用一样。
有趣的是,这份合同就如同这座建筑一样,同样不存在古德白的记忆里。
能够躲避开古德白的耳目并且伪造他的私人印章可能性很小,私章比公章更私人、试图从法律追究的风险也更大。
如果是伪造,对方完全没必要冒险用古德白的私人印章,集团的公章更方便;最大的可能就是双方都知道这个项目,也默许,并且将这件事归为私人行为,而不是长森集团的项目。
这张合同只是心照不宣的合作手段。
古德白靠在了桌子边思考,也许并不是这段记忆不存在,而是这段记忆在注射药剂时意外受损导致消失了,这很合理,甚至解释了另一个疑问,异能项目分明没有进展,甚至毫无用处,古德白手上却有两只起效的药剂——人死了也算,有效果但无法承受跟完全没有进展是两种不同意义的无用。
研究所根本就是个幌子,这群异能者被圈养在研究所里,他们的血样被提取后,实际上真正操控项目的是这座地下实验室,他们负责制作并且实验每一期的药剂。
难怪——就算古德白当时受到的打击再大,情绪再癫狂,让自己当全无实验的药剂也未免过于愚蠢,如果结合这里的怀疑,一切就合情合理起来了。
可惜都是猜测,其实想确定是不是失忆很简单,打电话给苏秘书就能知道。
工厂的后续处理是他一手包办的,只要从他那里套出话来,古德白就能确定自己的记忆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走到大厅这里就已经有出路了,地下研究机构跟上面的工厂有升降梯连着,电源运作正常,还能够启动,古德白转头看着呆在椅子上的武赤藻,不由得陷入深思。
现在已经跟早上看好戏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当时他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随时都能抽身离开,一旦麻烦殃及自身,大不了不管杜玉台死活走人就是了。最多就是看戏看半场,有点不高兴,可后续完全可以从新闻跟刘晴那里知道。
现在要是一个弄不好,刘晴可能要变成他的敌人了,到时候花他的钱,用他的人,还要把他送进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