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好像认识你。”古德白似笑非笑,“看见你的时候都愣住了。”
武赤藻忍不住插嘴道:“可能是陆哥长得好看吧。”
这居然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陆虞的确长得非常好看,甚至可以说电视上的大明星恐怕都没几个能跟他比,只是他们觉得应当并不是那么寻常而普通的理由。南野当时看着陆虞的模样很奇怪,包括说话的语调也大不相同,好像一早就认识他。
最终陆虞只是淡淡道:“我会注意的,这地方卧虎藏龙,你们也要小心。”
不知道是出现了什么风吹草动,陆虞忽然往外看去,他将手里的钵钵糕递过,轻轻提醒道:“给你们吃吧。你的伤也许是意外,也许不是,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恐怕不会□□生,你们俩最好在诊所待一个晚上。”
哪怕电人的事让刘晴跟古德白略生出些嫌隙,可本质上古德白仍然是隐形人的赞助小金库之一,他这人最多算冷血,还没到该死的地步,否则陆虞也不会跟着武赤藻走这一趟。
毕竟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还约在诊所见面实在不算什么常规操作。
武赤藻闻着香甜的味道,用竹签提了个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陆哥,你们出来买次的,还要干活啊。”
“要赤藻帮忙吗?”古德白可没有武赤藻这么状态外,他本来有几分担忧陆虞是发现了蜥蜴人的事,可看对方的模样跟动静,似乎是这东羊街本来就没这么简单。
陆虞酷酷地说道:“有需要我会说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出去了,古德白还记得在围攻电人的时候对方展露出来的身手,当时武赤藻都是被踢出来的,而陆虞却是硬生生撕开电流漩涡走出来的,尽管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到底在什么水平,不过想来在世界上也排得上名次。
不过古德白并没有见过多少异能者,唯一参考的标准是武赤藻。
武赤藻一直很乖地听着他们讲话,没有提出什么异议,直到陆虞走后,他才走过来把躺椅底下的搁脚板拖出来,坐在边沿上看古德白的手。这样一来,他们俩难免挨得极近,武赤藻要是再凑过来点,就能直接埋在古德白的腹部上,那儿也沾了点血。
分明刚进来的时候,脸上简直要写上一本字典,可是这会儿武赤藻什么都没有说。
“你怎么了?”
古德白柔声问道,其实有时候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对武赤藻是什么感觉,实验室的事是桩天上掉下来的□□烦,没办法挪用长森的资源跟人脉来处理这件事,已经让他有些筋疲力尽了。难怪人会喜欢天真可爱的小动物,这会儿看着武赤藻纯净的脸庞,古德白的确感觉到心情不错,如果他的生命里多数是这样无害又可爱的人就好了。
虽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原主人抱过期望,但蜥蜴人所揭露出来的前尘往事听起来还是足够触目惊心,如果不是古德白背锅的话,他大概这会儿毫不犹豫会赞成这种人被拖出去枪毙上三天三夜。
武赤藻摇了摇头,有点闷闷不乐地回应道:“没什么。”
他是属于古德白的,可是古德白并不是属于他的,而且武赤藻在看到古德白的伤口时,下意识以为是蜥蜴人甚至是背后理所当然的复仇,于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没有自己所认为得那么信任老板的。
这夜本来要没什么意外,这么无风无波也就过去了,偏偏就在古德白快要睡着的时候,蒜帘外传出极为熟悉的声音。
“南野,有没有什么吃的。”
这声音十分虚弱,好似大病初愈般,居然是杜玉台的声音。
仔细回想起来,离上次见他,单克思死亡,居然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之后古德白有试图去找过杜玉台,不过对方退掉了房子,人也不在疗养院之中,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踪影。古德白后来也就放弃寻找杜玉台了,一来是对方的经历实在过于苦逼,毕竟他的黑锅好歹还建立在拿了原主人一条命跟全身家当的份上,可杜玉台堪称是无妄之灾。
二来则是因为当初杜玉台敢毫不犹豫地给他下药,古德白相信本性某种程度上略有些疯狂的医生在过度愤怒的情况下同样能毫不犹豫地给他一刀。
诊所总共就这么大,杜玉台很快就晃悠到了蒜帘之后,他有点嫌弃地拨开那一串串厚实的大蒜,声音才刚抬个头就戛然而止:“有病人……”
古德白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倒是武赤藻诚恳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杜医生。”
杜玉台:“……”
阴魂不散。
杜玉台并没有理会武赤藻,反倒叹息了一声:“我就知道南野这贪财好色的毛病迟早会害死他,万万没有想到来索命的居然会是你,这次真是比窦娥还冤枉了。”
这次杜玉台的态度跟上次见面简直有天壤之别,古德白觉察出不对劲来,便镇定道:“杜医生,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杜玉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病人服,又看了看古德白的胳膊,干巴巴道:“你看起来也是一如往昔啊。”
正巧南野带了晚饭回来,这诊所常年人来人往,加上古德白衣着打扮都是有钱人的模样,绝不可能为点医药费就跑路,他也颇为放心——当然,主要是杜玉台还在诊所里头看着。
“老杜,出来吃饭。”南野将钥匙丢在玻璃桌上,禁不住抱怨两句,“难怪人家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这分手了也不能赖上我啊。”
古德白眉头一挑。
杜玉台老神在在地看着古德白,对外头冷笑了一声:“你请我至多是请个灶神,奉几碗饭菜也就过去了。这次你在外头请的可是个阎王,还当是财神。”
外头忽然没了声,半天后南野才开口道:“你他妈的杜玉台,随便捡个人都是你仇家,比你对象都离谱,老子难道不要做生意的吗?”
他骂人也还是笑吟吟的,有点不紧不慢的意思。
古德白问道:“分手了?”
杜玉台没好气地垂着头,想来是不知道该怒视南野还是该怒视古德白,半天恹恹道:“是啊,分手了,我找到他了,可惜他跟我见面,只对我说了句‘唐平,你人是假的,咱俩的情也真不了。’——再然后嘛,你看我这身伤就知道了,差点没死在那。”
“是他?”
“当然不是。”
南野这时候走进来,隔着一排大蒜,并没完全进来,他似乎听出什么来了,在外头说道:“老杜查到那群人老窝去了,差点没被杀了,要不是小云,大概这会儿真去跟阎罗王对坐吃花生米了。”
“就你话多。”杜玉台有些怨气,很快跟古德白解释,“只查了一点。”
这些事与武赤藻大多没有什么关系,他与杜玉台见面的次数也不大多,因此只是捧着脸仰头呆呆看着古德白。古德白胳膊受伤后流了不少血,脸色比往常白上几分,看上去气势大不如前,有种极为难得的柔意。
“这一点里还有我的事吧。”
杜玉台瞥了眼他,琢磨不出这句话的意思,闷闷道:“等我吃个晚饭。”人还没有完全出去,又很快问道,“你是故意来找我的吗?说实话。”
“我说是凑巧,你信吗?”古德白笑眯眯地回他。
杜玉台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古德白觉得要不是自己的确是碰巧遇到,大概是不会信的。
聪明人就是这样,一件事要琢磨出十几条脉络来;蠢人更憨,不管聪明人是不是在做傻事,总要为他想出千万条理由来解释其中的玄机。
古德白自己是芸芸众生里的一环,就冷眼瞧着杜玉台受困,又要武赤藻去倒热水给自己喝,靠在躺椅上睡了几十分钟。
他这一觉却直接睡到了凌晨一点,胳膊稍微能动弹了,而武赤藻本来靠在扶手上,这会儿滑下来,直接靠在了古德白的腿上,睡得正熟。
屋里的灯似乎都关掉了,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窗口的月光隐隐约约能看见点影。
胳膊才好转些,腿又麻了,武赤藻睡觉时死沉,古德白一只手哪能推他开,又不好把人直接打醒了,稍微动动腿,针扎般痛,冷汗唰地滴落下来,就抽了口气。这样折腾了几分钟,发麻的肌肉总算一道醒过来了,古德白才稍微缓过来,暗暗在心里骂了句:没被陈年旧事弄死,倒差点被武赤藻折腾死。
古德白忙活了阵,陷在一堆毯子里正享受刚苏醒时的懒倦,忽然听见外头南野与杜玉台两人讲话,只是黑漆漆的,看不清脸。
原来是南野在劝:“老杜,我倒觉得,你跟那个疯女人合作,还不如跟他合作,好歹他这人还算能讲道理。”
又是女人?蜥蜴人背后那个也是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古德白又不由纳闷:难道是断电了,怎么不开灯说话。
杜玉台没有做声再听南野道:“不管他今天来这里是不是巧合,你跟我都能力有限,你想找小云,小云却不愿意见你,要不然就算了。”
“南野,你说他是来找我,还是巧合?”
“重要吗?”
杜玉台阴郁道:“电人死了之后,好多媒体借题发挥,煽风点火,这底下没有一个干净的,包括莎乐美那边也是一样。他们想要建塔,我不知道古德白可不可信。”
建塔?
南野忍不住道:“你又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才找他。”
杜玉台显然意动,可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往远处看了看,忽然询问:“外头还没消停吗?”
南野叹了口气:“别把战场挪到这里来就好了。”
第49章
直到第二天天亮,东羊街的电仍然没回来, 似乎是电线断开了。
南野早早去买了早饭回来, 可惜诊所里几个都睡得结结实实, 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他也不介意,在外头做了套健身操锻炼身体,就听见后头帘子的响动了。
武赤藻睡得极沉, 醒来时口水都出来了,将古德白衬衣上的血晕染开一小块,他有些窘迫地伸手去擦一擦, 见着老板睡梦之中蹙起眉头,有几分不好意思,当即收回手来,将自己身上滑落的毯子重新盖回去。
他站起身来,借着晨光看古德白的面容,只觉得心神一荡, 不由得摸摸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不知道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偶尔看着老板的模样,就觉得心脏不大舒服, 又觉得十分快乐,武赤藻呆呆看了几分钟,听见外头南野回来拉门的声音,险些惊得跳起来, 赶忙扭过脸去,差点被绊倒,慌慌张张钻出蒜帘子,猝不及防地跟对方打了个照面。
“醒了?”南野看出他有些魂不守舍,却没问为什么,“我这儿有一次性牙具,你拿去洗漱下吧,过来吃早饭。”
武赤藻应了声,他在狭小的卫生间里简单洗漱完,就出来跟着南野一块儿看东羊街的早晨。
跟繁华的市中心不同,东羊街似乎停留在了十余年前,破旧的小巷,老旧的公共设备,街上人来人往,袅袅炊烟升起,电断了没给他们造成太大的麻烦,有些人甚至还在用煤球。南野将糯米饭揉成饭团的模样,凑在唇边咬了一口:“你看起来跟里头那位先生关系很好。”
“老板的确对我很好。”武赤藻略有些魂不守舍地应道,正咬着吸管喝牛奶。
南野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见过许多人都有这样的神态,尤其是在云山栖送来杜玉台的时候,可这种神情落在武赤藻脸上,就显得尤为奇妙。他脸上还充斥着孩童应有的纯真与干净,情爱混杂在其中,懵懵懂懂,叫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与恶意来。
不知道里头那位是否了解。
他们俩一人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口闲聊,武赤藻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不过喇叭要求我们晚上待在家里,千万别出门。”南野指了指公寓外的电线杆,上头挂着个大喇叭,嚼了会儿糯米才道,“这件事不是你该更清楚吗?昨天晚上跟着你来的那个男人,他不是善茬吧。”
武赤藻为难了片刻,说道:“陆哥的确有事,不过我不太清楚,他好像是来买钵钵糕的。”
南野顿时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简直像只山林里走出来的小鹿,路过的人要么觉得他可爱,要么恨不得把他的皮肉扒下来都称斤卖两。
好在现在看起来,是觉得他可爱的人多。
“南医生,你跟杜医生是朋友吗?”武赤藻两口就吃完一个包子,鼓起脸颊的模样让南野想起仓鼠。
“是啊。”南野点点头,“我们俩本来算是师兄弟,不过后来我见色忘义,临时退学,写完毕业论文之后就跑到这里来当个穷医生了。好在这里的人不少,有些见不得人的伤,不愿意去大医院,就跑我这来,日子还算过得去,也没比他差。”
武赤藻默默点了点头,又道:“这样啊。”
“你呢?”
“嗯?”
“你怎么样?”
“我……我是老板资助的人,明年要去考大学。”武赤藻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又说道,“对了,南医生,云山栖不是好人,你要小心一点。”
南野实在没忍住,很快就大笑了起来,他笑吟吟道:“我也不算什么好人啊。”
这实在让武赤藻意想不到,神情呆滞了片刻,惹得南野肩膀耸动,差点没被糯米呛个半死,他赶忙拍了拍胸膛,好不容易咽下去。这时杜玉台也出来了,他拿过桌上的一瓶牛奶跟地下一张小板凳,也凑过来挤在两人身边,把门挤了个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