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看过苏扬这样眼神,空洞麻木,又特别压抑。
即使是在任务世界里,即使被背叛被伤害后,苏扬也从来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神色,可顾晋却十分熟悉这种神情,曾经的他,在听到苏扬被白闵割喉虐杀后,他就是这个表情。
就是这个样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全世界都安静了,也许一片雪花落在地上,他都能听得见,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像是要跳出来了,可全身又没有力气,手脚都有些发软,全身力气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没有灵魂的身躯。
顾晋还记得那天,他看到苏扬的时候,苏扬躺在地上,喉咙被割开了,鲜血流了一地,警察进去的时候,说,“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没有呼吸了是什么意思?
是断气了吗?是没有心跳了吗?是……死了吗?
顾晋脑海里就不断的徘徊着这几个问题,他反复的问自己,反复的问……他一直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了。
顾晋经历过太多人的生死了,他父母的,他爷爷奶奶的,他外公外婆的,身边亲人的,现在……也失去了苏扬,那一瞬间,像是心脏被挖空了,心口那里破开了一个洞,没有鲜血往外流,可全身都泛冷。
他也记得苏扬下葬的时候,他也去了,穿着黑色的西装,手上戴着苏扬送他的那串佛珠,听说佛珠能保人平安,他不应该要这串佛珠的,这串佛珠应该留在苏扬身边,保苏扬的平安才对。
也是那一天,他听到了888的声音,然后他们……做了个不为人知的交易。
……
顾晋走到了苏扬的身边,他想抬手触碰一下苏扬,完成一下在车祸的时候,他一直想做,可没能做的事情。
但是他的手穿过了苏扬的手,无论如何都是抓不住的。
“哥哥。”顾晋低声道,“你回去吧,都结束了。”
苏扬听不到他的声音,一直看着抢救室,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整个人在一瞬间中,仿佛被抽走了生气。
“哥哥,你自由了,以后的世界里,没有白闵,也没有我了。”顾晋笑了一声,他无奈的看着苏扬,道,“反正你不喜欢我,就别难过了,哥哥。”
警察来的时候,苏扬才像是反应了过来,他们是来调查车祸的,可苏扬的精神状态明显是有些问题,警察对视了一眼后,问了几个问题,便在准备等他好一些了再继续询问。
【苏扬:我想做一笔交易。】
【888:宿主,交易已经完成,不可更改。】
【苏扬:我知道,我的意思是,重新开一笔交易,我重回世界做任务,我成功了,你让他重生,忘记我。】
【888:命这种事情,只能以一换一。】
【苏扬:我知道,他生,我死,让他忘记我,就此停止。】
888沉默了许久之后,苏扬才继续说道。
【苏扬:最后一次交易。】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后,888才忽然开口了,只是他说的话,却让苏扬有些诧异。
【888:交易做不了,但是可以做赌约,宿主,由于您两度进行任务,小世界时间线错乱,如果对赌协议您输了,您将永远留在小世界里,您和顾晋都得死,如果对赌协议,您赢了,您和顾晋都可以活着,这是对赌,不是交易,您想清楚了,如果输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苏扬:我知道了,赌什么内容?】
【888:赌他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还会不会再次喜欢上您。】
这种对赌,风险很大,苏扬很清楚顾晋的性格是什么样子的,他之所以喜欢苏扬,是因为以前绑架案那件事情,也因为灵堂上的那件事情,还有小世界里的情感……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感情基础便算是彻底垮了。
【888:赌吗?】
【苏扬:赌。】
这不是选择题,苏扬只有一条路可走。
*
抢救室的门打开了,医护人员走了出来,苏扬连忙走过去问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病人的情况很不容乐观,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脑部受了重创,什么时候会醒,会有什么后遗症,都不得而知,家属得做好心理准备。”医生说道。
苏扬看着顾晋躺在病床上,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他站在外面看着顾晋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我等你醒来,这次,我救你。”苏扬低声说道。
白闵因为车祸的原因当场死亡,苏扬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当初小世界里白闵死了,所以白闵的任务肯定失败了,失败的结果就是死亡,这一切都不过是意料之中。
苏扬准备回家准备一些东西,然后就留在医院照顾顾晋了,可是他刚刚到家的时候,却发现有人站在了他家门口一直等着,苏扬愣了愣,随后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顾先生的私人律师。”律师说道,“这里有顾先生留给您的一份遗嘱,他……”
不等律师说完,苏扬的脸色便已经变了,他眸光沉了沉,道,“他没死,这份遗嘱尚未生效。”
“但是顾先生说……”律师的话直接被苏扬打断了,他道,“抱歉,顾晋还没死,遗嘱不能生效,更何况,我也不会接受的,您请吧。”
律师无奈之下,只好先离开了这里,苏扬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走进了屋子里。
不一会儿,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苏扬皱了皱眉头,往外面走去,他推开了门之后才发现外面站着的是顾家的管家,苏扬愣怔了一下,管家恭敬道,“苏少爷,先生让我把一样东西交给您,这是您送给先生的佛珠,先生说,如果他出了事,这佛珠便还给您了,物归原主。”
苏扬看着管家手里那串熟悉的佛珠,心口像是被刀翻搅了数遍,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以前秦芊芊说,“佛珠这东西,只能自己买了自己戴,这样才能保人平安,但凡送给别人,那都失效了。”
“失效。”苏扬看着手里的这串佛珠,想起自己把佛珠随手送给顾晋时的场景,他就心头泛疼,他低声道,“一错再错,错上加错……对不起。”
他现在除了尽力弥补,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管家说道,“先生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但是这是意外,还请苏少爷不要太过自责,先生如果看到苏少爷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难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套路加套路,顾晋总会在套路的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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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6)
如同医生所说, 顾晋一直都在昏迷中, 苏扬一有空就去医院陪着他, 从重症监护室到普通病房,但是一直都没见他有醒来的迹象。
管家也来劝了好几次,他道, “苏少爷, 您这样下去, 您自己的身体也受不住的。”
苏扬笑着说了几句,却没有离开顾晋身边,管家无奈道, “苏扬少爷,算是我多说几句吧, 先生是真的把您放在心尖上了,如果您不喜欢他,就别给他希望了, 他这个人年轻又偏执, 认定了一个人,就死活不肯回头, 如果苏扬少爷不喜欢他,还给他希望, 这和杀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苏扬的手微微僵硬, 他道,“我知道了,谢谢, 我一直都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直到失去他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失去他对于我而言,是多么难过,我喜欢他,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苏扬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微微垂眸道,“他是为了我才会这样,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
苏扬就这样安静的等着顾晋醒来,他甚至已经猜到了等顾晋醒来后,自己即将面对的局面,但是都无所谓了,顾晋能为了他做那么多,他付出一些,也不算什么了。
比起顾晋为他做的,已经少了很多很多。
顾晋醒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苏扬刚刚弄完公司的事情,便赶往了医院,刚到病房门口,便看到了顾家的保镖站在外面,他愣了一下,走进去后便发现管家正在向顾晋交代一些事情,顾晋已经醒了,他头上还包裹着纱布,看上去有些可笑,他全身都有伤,还不能动弹,听到苏扬的脚步声时,这才转眸看了眼,皱眉道,“苏少?”
苏扬的脚步微微一顿。
顾晋以往都叫他哥哥,极少叫他苏少,在苏扬的印象里,似乎只有灵堂上的那一次而已。
“我……你醒了?”顾晋冷漠疏远的眼神,让苏扬脚步顿在了原地,他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管家看了眼他们两个,正准备说话,顾晋却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和苏少有些话说。”
“好的,先生。”管家对于顾晋的命令向来不会违背,他转身出门,顺便将房门关上了,病房里便只剩下苏扬和顾晋两个人了。
“你的伤……医生有说什么吗?”苏扬问道。
“腿骨折了,肋骨骨折,手臂骨折,脑部有淤血,但是问题应该不大,是旧伤了。”顾晋他看了眼苏扬后,道,“我听说,我是因为你才受的伤,包括头部的淤血,也是为了你?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我现在看你,看这整个世界,就都是灰色的。”
“是我的错。”苏扬他顿了顿后,说道,“对不起。”
“不是……苏少,您误会了,我不是要一个对不起,我只是来问一下而已,现在问完了……您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得休息了。”顾晋的声音比以往冷漠了太多,他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是眼中却冰冷一片,看苏扬的眼神和看外面其他人的眼神并无区别。
甚至更加厌烦。
顾晋这眼神让苏扬有些哽住了,他准备的很多话,在这样的眼神下,都有些说不出口。
“对了,苏少,我刚刚看报表的时候,顾氏集团似乎投资了一部电影,电影是秦染演的,投资方不光有顾家,好像还有你新创的星光娱乐,公司评估了一下,不认为这部电影有投资价值,所以决定撤资,如果我是您,我不会时间浪费在这里,一定会尽快去处理一下这个事情。”顾晋他眸光微冷,道,“三天,三天后我就会撤资。”
顾晋虽然身上伤处很多,但是这些天也养的很好,他声音有些嘶哑,苏扬道,“你嗓子哑了,我给你倒杯水吧。”
他转身倒了一杯温热的水,走到顾晋的身边时,顾晋的嘴唇有些干燥,他看了眼苏扬,不耐烦的偏开头,道,“你走吧,我看到你头疼。”
“好,你先喝口水,我等会就走,就像是你说的,你要撤资了,我总得去安排一下后续事宜吧。”苏扬笑着说道。
顾晋微微皱眉,他抬手本想让苏扬离远点,却不小心打到了苏扬的手腕处,将水杯打翻了,玻璃杯掉在地上摔碎了一地,顾晋看了眼苏扬后,道,“抱歉,你先走吧,我让人来收拾。”
苏扬半蹲下身子,将碎片弄到了一旁,他道,“我收拾一下吧……抱歉。”
顾晋偏开头,他看着窗外,能听到苏扬收拾东西的声音,可这声音却让他更加头疼了,顾晋皱起了眉头,他压着火气道,“你和我之间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管家都说了,但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想知道我们到底什么情况,我现在只想让你离我远点,我头很疼,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好。”苏扬应了一声,将随便放进了垃圾桶里,转身出去的时候,他道,“我欠你的,会尽量还你,对不起。”
顾晋闭上了眼睛,苏扬看了眼他后,便转身离开了。
管家看到了苏扬走出来后,低声道,“苏扬少爷,先生他记忆出现了问题,不记得你们以前的事情了,如果有什么言语不当的地方,还请谅解。”
“没事,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他,我先走了。”苏扬离开后,径自下楼找到了自己的车,坐进车里后,他趴在了方向盘上,疲惫的叹了口气。
【888:被忽视的感觉怎么样?以前那么爱你的人,现在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苏扬:我自找的,我认。】
从他认错人的时候,他就错了,会造成现在的结果,都是他自找的。
星光娱乐是苏扬一手创办的公司,当初顾晋会投资进来,完全是为了苏扬,现在他不喜欢苏扬了,所以撤资,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星光娱乐目前最大的影视投资项目就是《盛唐》,而秦染就在这里担任了男配角,他的演技的确撑不起男主,即使苏扬当初有心捧他,也不能不顾公司其他股东的意见。
顾晋要撤资这部影视剧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苏扬立刻接到了来自各方的电话,他靠在车里,一边又一边的解释,顺便寻找解决这次麻烦的契机。
“苏总啊,我们也很想继续投资下去,也很想看到这部影视作品,但是最近公司资金实在是困难,您也得体谅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
类似这样的话,苏扬一个下午已经听了无数遍,他谈完后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了一旁,有些头疼起来,如果顾氏集团就这样撤资了,那这部影视剧很可能就拍不成,如果拍不成,之前投资进去的钱就都白费了,别说是星光娱乐的其他股东,就算是其他投资者,恐怕都不会放过苏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