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激烈的搏斗,一个大喊大叫着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抱着喜欢的人再也不撒手,另一个却畏畏缩缩,明明自己想要得不得了,却还是死死拉着那个冲动的小人儿。
“他说喜欢我了,他说了!”冲动的小人儿欢天喜地的叫。
“他没说!全是你自己多想了!”畏缩的那个小人儿细声细气的说,还用力拉着另一个后退了一步。
“要不就试试?万一他说的是真的,那不就赚大了?”冲动的那个挥舞着手臂,还是不甘心。
“可要是……反而把他吓跑了呢?”
然后,两个小人儿就这么蔫了吧唧的对视一眼,都没精神动弹了。
宁响也蔫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从小到大,好容易从江城徽这里蹭到一点家的感觉,他珍惜得不得了,也害怕得不得了。
生怕因为自己的莽撞,把这个人又弄丢了。
也因此,他胆小得就像是一只在暴风骤雨里,好容易找到一个小山洞的兔子,小兔子哆哆嗦嗦的把自己团了起来,挨都不敢挨一下洞壁,生怕一个妄动,山洞就塌了。
可是外头的风雨已经追了上来,而它只要刨一刨,也许就能彻底的躲开风雨。
傻兔子宁响脸上神色变化不定,他原本最擅长撒泼打滚胡扯乱侃,可这时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服务生上菜打断了宁响的挣扎。
几盘精致的炒菜端上来,宁响甚至都来不及看是些什么,就只顾着埋头吃起来。
他现在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这只蠢兔子,最后选择把脑袋埋进了土里。
江城徽的手指紧紧握着纤细的银筷,直直的瞧着宁响的头顶。
宁响的头发蓬松柔软,略带一点卷,发色偏淡,称得他那张雪白的小脸更显得小。
他向来也很擅长利用这种外貌优势,降低别人的防备。
但是刚才,那张永远都是笑嘻嘻的圆脸,看上去却是青白而惊恐的。
江城徽不知道宁响为什么而恐惧,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很显然,自己刚才的话比那小女孩儿的告白影响大多了。
江城徽也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庆幸,至少自己比那个梦娜,在宁响心里的分量更重。
江城徽嘴角轻微扯动了一下,然后扬起手上的筷子,轻轻敲打了一下宁响的脑袋,但是也舍不得重了,只在青年柔软的头发丝上轻轻的掠过去。
“好了不逗你了,我叫你出来是说正事的。”
这句话一出,桌上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青年终于抬起头,嘿嘿的傻笑:“我就知道老大是逗我的。”
虽然笑着,宁响的手指甲却在桌子底下死死的抠进了手掌心。
江城徽的神色也更加浅淡,只眼底深处悄悄燃着一丛火苗,又随着他神色转换被掩盖下去。
两个人又开始认真谈起公事——特别特别的认真。
据江城徽得到的消息,上头已经准备收网了。
胡先生这拨人惯会钻空子,喜欢在法律的灰色地带游走,只是常在河边走,总有打湿鞋的时候,更何况有时候,只要稍微出一点界,就能多赚好几倍的利润。
他们对那家网络公司的收购早就已经开始了,股市里,好几个账户翻转腾挪,拉扯着股价涨涨跌跌,借机建仓吸筹。
与此同时,他们开始有意无意在市场上放出关于这家公司的各种□□,随着这些真真假假消息的传播,又借着之前持有的仓位一通狠砸,将股价压低到比他们进场的时候还要低得多的位置趁机低吸。
另一边,他们还绕开了管理层,在场外偷偷发起溢价收购。
这家公司从成立之初股权就很分散,大量中小股东原本就被暴跌的股价吓坏了,纷纷卖出了手里的股份。
不过一个多月,他们就拿到了32%的股权,远远超过了公司创始人手里的14%。
下一步就是踢走原本的高层,准备把这家公司按照利益最大化的方式肢解。
创始人已经心灰意泠,准备一口气卖掉剩下的股份,这时候,江城徽却私低下主动联系了这位年轻的创始人。
这次江城徽领着宁响出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新加入的同伴。
这是一个瘦高个儿,带着厚框眼镜,穿着程序员经典的格子衫,踩着软底拖鞋,看上去有点内向,对着宁响也只是点点头,简单介绍了名字就缩在一旁闷不吭声了。
见到这人,宁响才更加确定,这家公司果真就是日后鼎鼎大名的JZ公司,一个在未来在红遍全球的短视频平台。
但是现在,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还只是个图片分享网站。
虽然完全不明白江城徽究竟是怎么看出这家公司潜力的,但是宁响只需要无脑跟进,跟在大佬屁股后面大赚特赚就行了。
宁响又忍不住偷偷的看了一眼江城徽。
淡黄色灯光底下,江城徽就像神祇一样,似乎将一切都把握在了手掌心里。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凡人?宁响偷偷在心里笑了一下自己的妄想。
————
在掌握了切实证据以后,上头的行动非常迅速,半天之内,胡先生以及他的团伙全部被控制住了,罪名是内幕交易,操纵证券市场,恶意造谣等。
这消息发酵出来,这家公司又迎来了一轮新的暴跌。
宁远愣愣的看着就像一条直线一样往下暴跌的分时线,脸上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我们全完了!”他妈妈在旁边喃喃念着,“钱没了,全都没了……”
“还有机会!”宁远粗暴的打断了耳边的声音,“还有机会的,我们现在拿着这么多股份,学长完了,我也可以来坐庄!”
他妈妈再没有自信,只是不断地摇头:“完了,全都完了……”
宁远一把抓住他妈妈的衣襟:“你不是说过宁响手上还有一批很值钱的古董吗?卖掉那些东西,钱一下子就来了,我一定能够连本带利都赚回来的!”
“可是,可是那都是假的!”宁远的妈妈脸色纸一样白,“那两个老不修,留的全是假货!”
她之前拿走那对天青色的瓶子,原本想送到拍卖会上卖一笔钱给儿子,没想到刚开始还好好的,拍卖会那边也很感兴趣,没想到第二天那边就打电话过来,要她把瓶子拿回去。
原来鉴定师发现,这对瓶子是假的。
“这东西顶多就值几十万,虽然是高仿,但是比起真品可差远了。”拍卖会的负责人强压着不耐说,要不是这女人好歹也来自宁家,他真想直接骂出声。
这女人还口口声声自称是梅老的藏品,差点祸害了拍卖公司的名声。
宁远的妈妈一想到负责人带着鄙夷的眼神,就恨得咬牙切齿。
“那就找爸爸!他总不会见死不救的!”宁远继续叫。
宁远的妈妈怔怔看着这个她原本最骄傲的儿子。
这几千万原本也是她偷偷挪用的,又哪里还敢再找那老东西?
但是也不是全无办法。
她很早以前其实就已经开始偷偷转移公司的资产,原本就计划着要是老头子偏心想要把公司给宁响,她就只把债务全都压在那小子身上,自己和儿子安全脱身。
但是那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一下子发了大财。
这样更好,那小子没结婚,更没有子女,只要老头子和宁响全死了,老头子的钱,还有宁响手里那一大笔钱,不一样还是她们母子俩的。
“好,我帮你去找你爸。”宁远的妈妈安抚着儿子,然后慢慢走出去。
她打通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号码她甚至都不敢保存在手机里,只能用脑子牢牢记住。
很快,那边就接通了电话。
“这回你一定要帮帮你儿子。”宁远的妈妈低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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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烙铁
距离梦里出事还有三周的时候,宁响终于再一次接到家里的电话。
但是这次打电话的不是老爷子,而是宁响的后妈。
那女人在电话里慌慌张张的哭,说是老爷子刚才突然发了急病,要宁响赶快回去。
“邢医生已经过来了,”她似乎在擦着脸颊边的泪水,“说是先不用去医院,但是老爷子还昏迷着,我心里实在是慌。”
终于来了。
宁响也装作心急如焚的连忙答应马上就回去,转脸挂了电话,又马上打了两个电话出去。
打完电话以后,他又上楼,往口袋里塞了点东西,才开着那辆骚包红的小跑车回到了宁家。
宁家的老宅里,今天显得格外的安静。
宁响开着车子慢慢靠近大门口,应该是看见他来了,遥控门自动打开,他却并没有急着进去。
正相反,他把骚包红的小跑车停在了路边上,又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就在这时候,宁响的后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连鞋子都没穿好,踢踢踏踏的趴在宁响的窗户边上就开始哭。
宁响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黄阿姨,爸爸现在的情况究竟怎么样?怎么不赶快送去医院?”
他后妈依然擦着眼泪:“邢医生检查过了,说是不用急着送,先观察观察,你先去看看你爸吧,他刚醒来,急着在找你呢。”
宁响微微抿嘴,看着十分忧伤交集,却又抿出两个小酒窝:“不急不急,我也找了一个靠得住的医生,马上就过来。”
他后妈马上就不高兴了,耷拉下脸:“邢医生给咱们家看了十几年的病,怎么就靠不住了?算了算了知道你不信阿姨,你现在还是快进去看看你爸要紧,那人来的时候,我再把他迎进去就是。”
宁响这时候却顾左右而言他道:“黄阿姨,宁远来了没有?我听说他最近亏了不少钱,该不会是他把爸爸气倒了吧?”
宁响的后妈脸上一阵扭曲,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只叹气:“如今家里还是只能靠你了,唉你还是快进去吧,你爸这时候确实不想见到小远。”
说着说着,她又擦了擦眼睛。
宁响看了她一眼,手上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响。
他飞快看了一眼,才说:“那好吧,我先进去看看爸爸,黄阿姨,你可帮我看着点,不能怠慢了我请的医生。”
宁响后妈的眼角终于扬起一抹笑纹,然后又飞快的掩去。
宁响的后妈先走,宁响也开着车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了。
宁家老宅占地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前院,往左一条车道通向地下车库,但是宁响不准备久呆,就直接把车停在了草坪边上,然后施施然下车。
那女人依然等在旁边,看宁响下车,忙紧紧地跟上。
“黄阿姨你总跟着我做什么?”宁响看了她一眼,“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好歹这里还是我住了几十年的家呢。”
他后妈干笑:“我这不是害怕嘛!你快去看看你爸爸吧,他想你想得厉害。”
宁响哼一声:“老头子可从来就不想我,他每次见我就只有骂的。”
“如今可不一样了……”他后妈微微低头,藏起了眼角的一丝狠厉。
宁响走在前头,一把推门进去。
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依然是安安静静的。
他又快步上了二楼,老爷子平时睡的主卧室就在二楼的最里面。
二楼的走道上站着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宁响全都没见过。
“怎么换了新人?原来的管家呢?”他随口问。
宁响的后妈这时候已经不哭了,抬起头,脸上竟然泄出了几丝轻松惬意的笑容:“原先的老人都做不动了,如今的年轻人又难定下心,就换来换去的,总是找不到顺心的人手。”
“我看是黄阿姨要求太高吧。”宁响不咸不淡的刺了她一句,推开了主卧室的门。
老爷子睡的主卧室是一个大套间,最外头是一个小会客厅,旁边一间书房,再往里才是卧室。
如今会客厅里也站着几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宁响。
“怎么这么多人的,我爸休息都不安生。”宁响似乎一无所知,提步继续往里走。
他后妈却只是哼笑一声:“不用往里进了,你爸不在。”
宁响惊讶的回头看她。
这女人就算讨厌宁响,在他面前也惯于装作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说话都是轻轻柔柔的,非常可怜。
可这时候,她双手环在胸前,脸上挂着一抹笑,唇斜在一边,终于有一点传说中后妈的刻薄模样了。
“那我爸是去了哪里?”宁响还在追问。
他后妈看着猎物入瓮心情极好,头一歪,轻轻松松的说:“不用急,等你先下去,你们父子很快就会在下头见面了。”
宁响还是一副天真的模样:“下去?爸爸是在地下室里?”
他后妈忽然笑起来,笑得肩一耸一耸的,好像刚听到了一个很滑稽的笑话。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他后妈笑得擦眼泪,“你小子从小就命硬,我也不敢做得太明显,结果每次都被你躲了过去,这一回,我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
“伺候那老不休这么多年,我不就是等着今天嘛!”她说着话,一下投进了旁边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