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来得稍微有点早,测试教室现在有人,麻烦时越同学和时妈妈再这里坐一坐……”
连晓琴当然连连答应,张老师帮两人倒了杯水,顺势谈了起来。
她主要是和时妈妈说话,时越听着,却渐渐皱起了眉毛。
——公职、在职教师……来辅导机构兼职?
要是一个两个还可以理解……但是大部分……怎么可能?!
简直是公然和教育局对抗……
时妈妈显然并不了解这其中的规定,她对这位张老师的话什么怀疑都没有,她介绍的老师们的辉煌履历和以前学员成绩,更是让时妈妈十分信服,两人甚至谈论起了上课时段问题。
....
时越有了刚才的怀疑,这会儿听着这位张老师说话怎么都觉得不对。他大概猜到这位“张老师”是个销售,对她推销的话术有所察觉——
话里话外,只要报了他们呢的班,高考就是一片坦途。
——这简直是正踩在连晓琴的死穴上。
眼见着他妈就要头脑一热,直接给他报班,时越连忙拉住了人,“妈,你不是说了,今天就来看看……以后来不来,还要和爸商量呢。”
要是正经机构还好,但是这种几乎每句话都在误导家长的销售,别的不说,一句“虚假宣传”就跑不了。
时越这一拉,连晓琴一下子从刚才那头脑发热的状态清醒过来,想到那高昂
的学费,有点迟疑地点了下头。
连晓书可不想要到了手的提成就被这么搅和了,连忙截过话头,“都是为了孩子教育的事儿,姐夫还会不同意吗?教育是大事儿,花多少钱多是值……”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时越之前一直没注意的事,“妈,这个班多少钱?”
连晓琴没想到儿子直接这么问,愣了一下,有点的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钱的事你别管,要是你成绩能有提高……多少钱,爸妈都出。”
时越:“……妈,咱们回去吧。”
显然,这不是一笔小钱,他本来就对补习班可有可无,要是为了这个让家里担上负担,那显然更不可能了。
“哎,你这孩子……”
连晓书有点着急,想要拉时越,时越却先一步站起来了。
又是一次正巧避过,让连晓书怔了一下。
可巧这会儿,旁边的一个教室似乎课间休息,时越正和推门出来的那个人对上脸,那人愣了下,“时越?”
他脱口而出这两个字,立刻就闭紧了嘴,脸色难看地大步走了过去。
……
许君鹤出去透气回来,正碰到转角处的时越。
他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直直地冲时越走过去。
“你还是别来这儿了,没用。”
他这话说得硬邦邦的,像是挑衅,在想想两人不算友好的关系,这几乎是确定是“挑衅”无疑了。
时越笑了一下,“那你怎么来这?”
许君鹤好像没听见的,丢完了他的话,就直接走了。察觉到时越跟上了他,他不自在地握了握拳,加快了步子。但是,显然他想把人甩开的行为失败了。
似乎也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儿,许君鹤突然又开口,“我爸妈。”
这没头没脑的,时越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问,“你怎么不去跟他们说?”
——既然这个补习班“没用”,你怎么不跟你爸妈说?
许君鹤脸上表情绷得更紧了,这次却没给回答。
——跟那两人说……
我从第二变第一,不是因为这劳什子补习班,而是因为我们班第一出车祸了?
他们根本没拿闲工夫听他说这些,每天想的只有赚钱、赚钱、赚钱,仅有的交流只有“为什么不是第一”、“为什么不是满分”、“为什么不如别人”……
许君鹤不再搭理他,目不斜视地走进了他的教室,最后又扔了个“没用”就把人关到了门外。
在鼻子被门夹到之前,时越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紧闭的门,不由感慨,这小孩真“别扭”……
……
在连晓琴的坚持下,时越还是去做了个测试,理由还是那句对国人来说万能的“来都来了”。
时越进去测试,外面连晓书趁机拉住她大姐,开始新一轮的劝说。
连晓琴心不在焉地听着,脑子却有点走神,时越刚才虽然拗不过她进去测试了,但是走前却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连晓琴本来就因为连晓书这莫名热情的态度觉得奇怪,这会儿经儿子一提醒更是哪哪都觉得不对。
她生硬地打断连晓书的话,“旭旭,他……今年上高中吧?”
连晓书不明所以“嗯”了声,但提起儿子,还是顺势说了句,“那臭小子,一点都不让我省心……连高中都不一定上不上的了。”
“霖山还寻思着着要不要攒笔择校费……”她嘴巴往一边撇,显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不过,我看着,花那冤枉钱干什么?去技校学门手艺也行啊……”
连晓琴脸色绷了绷,要是以前,她肯定劝着妹妹,孩子教育是大事儿。
不过现在……
她问:“我刚才看见他们这边也有初升高的辅导,晓书,你要不给旭旭也报一个?正好他们兄弟俩一起过来,也有个照应。”
连晓书脸色一变,厉声反驳道:“报什么报?!那些钱干什么不好?!”
连晓琴不说话了,她抬头看向测试室,一脸“等越越出来就走”的态度。
——别的不说,就连晓书这态度……拉他们过来,显然不是为了时越。
连晓书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她连忙补救道:“姐……不是……我的意思是……旭旭不是学习的那块料,这补习班上不上就是那样。越越可不一样……那是未来的大学生……姐,你可不能放弃了……”
连晓书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但看她姐,仍旧是一脸不为所动。
她咬牙,低头道:“姐……是……我承认,你送越越来上课,我有提成拿……”
连晓琴抓着纸杯的手用劲儿:虽然刚才就有猜测……但,她这个好妹妹啊……
“但是……姐,我这也是为了越越啊……他成绩提不起来,你得多急啊?”
……
连晓琴觉得,从上次时越住院,她就看清这个妹妹了,却没想到,她能把底线一降再降。
她死死绷紧了脸,不说话。
似乎觉得这个客户没什么希望了,辅导机构的那位张老师态度也淡了许多。笑盈盈地续了杯水,温柔的说了句,“大姐你先喝着”,然后就去忙别的事去了。
……
这点淡然的态度,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儿。
直到测试室的门打开。
连晓琴以为是时越出来,连忙站起来迎。却发现出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她又有点尴尬地坐回去。
那中年人冲着张老师招了招手,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连晓琴就看见,原本态度已经淡了的张老师,转过身、用一个比刚才还热切的笑,殷勤迎了上来。
第136章 最后的最初10
时越测试结果出来后, 辅导机构原本已经冷淡的态度一下子出现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甚至后来又来了一个似乎是高级别的中年人,提出“可以降低学费”。
涉及到钱的事儿,连晓书本来有点异议, 但是不知道被拉出去说了什么,回来就又是一句异议都没有, 一个劲儿地劝说。
连晓琴最后只能表示“回去考虑考虑”, 又被强行拉着,在教室参观了一圈、留下电话,这才脱身。
*
车上,连晓琴忧心忡忡——
在时家爸妈那朴素的价值观里, “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才更是可靠。之前那天价的补习费,在时家爸妈那儿反倒成了质量的保证。
现在, 对方那“随意”降价的态度, 让连晓琴不由心生惴惴。
再者,时妈从来都觉得教育是件十分神圣的事情, 这犹如菜市场讲价一样有来有往的谈话, 让那个机构在时妈眼里的信誉度,简直是断崖一般下跌。
时妈试探道:“越越,你那个同学……觉得这里这么样?”
她问的是许君鹤。
时越倒是如实回答,“他说这里不好,劝咱们别来……”
时妈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她“哦”了一声,又有点茫然。
时越:“妈,你别想了……我回去查查这个机构。”
时妈不太信任,“你个小孩,上哪查啊?”
时越笑了笑, “总会有办法的。”
*
M大厦五楼,DF辅导机构。
....
“小王啊, 你把刚才的照片存一下,等今年高考后,这就是很好的宣传资料嘛……”
被称作小王的人利索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屋里,汪总监又跟那几个人继续,“这种学生,他就是活招牌,你们几个要尽力争取……”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激情演说,就被“咚咚”的敲门声打断。
“……总监……”
是去而复返的小王,他满脸尴尬,“刚才那个学生……没……没拍到……”
....
汪总监愣住,站起身来,“怎么会没拍到?!给我看!!”
他夺过相机,一张张翻过去,果然,那几张照片里,没有一张能拿来做宣传的。
别说侧脸的,唯一一张入镜,竟然只有半只手臂……还晃出了虚影,怕是慢半秒按快门,这半只手臂都没有。
——又不能拿这半只手臂做宣传?!
汪总监克制住自己骂人的冲动,捋了捋已经十分稀少的头发,“我记得,测试室有监控?”
负责测试的中年老师咳了一下,“前天不是坏了一个?维修师傅还没过来……那孩子一去,就直接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汪总监:……
这事儿赶得,怎么就这么寸?!
*
时越回家就查了一下那家辅导机构的资料,这一查,还真查出不少东西。
他挑拣了几份给时家爸妈看了,生生把二老看愣了。
看着时越列出来的介绍,连晓琴喃喃,“……怎么、怎么会?……不是说老教师吗?省里得过奖的那种?”
“妈,您是说这个人吧?”
时越拉出一条新闻,又调出那人在辅导机构的登记资料。
“他那个荣誉都收回好几年了,那个,估计是以前拍的照……”
连晓琴浏览过那新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这种人?也配当老师?怎么还放出来祸害人?!”
是好几年前,隔壁市教师猥.亵学生的案子,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但是这么些年过去,大家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谁料到这畜牲换了个名字、换了个地方,仍旧滋滋润润地当着老师。
时越连忙安慰格外激动的连晓琴,一叠声地保证,“举报了、我举报了……妈您别激动……上面正打算整治这些辅导机构呢,说不定能被立住当个典型……”
毕竟孩子还没去,连晓琴还是很快就被时越安抚住了。
但是,转眼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阵咬牙切齿。
——连晓书?!他小姨?!
有这么把孩子往火坑推?!!
手机铃声响,眼看着他妈利落地挂断拉黑一条龙服务,时越稍微顿了下。
他小姨……应该不知道
内情……
她应该只是想拿拿提成而已。
时越眼神游移了一瞬:算了……她妈离这个妹妹远点,也是好事儿。
*
虽然周末这一通忙活,干的事实在不少,周一该要上学还是上学。
而且,按正常流程,上周的考试,今天就能出成绩了。
于是,大清早,还早读着呢,众人的视线就一个劲儿往最前排瞥。
视线汇集处,“成绩公示栏”五个小红字在白底的墙上十分显眼。
这大概是少有的、十七班的同学期待老吴早点出现的时刻了。
和众人的期待不同。
从一大早,刘昂就像是凳子上有钉子似的坐不安稳,甚至几次扯着时越小声问他的身体情况。
“你行不行啊?要是哪儿不舒服早点说啊……你才从医院出来,就是请假,老吴也不能说什么……”
时越:“我觉得我挺好的。”
“真的?”
刘昂满脸怀疑,开始一点点症状细问——
“手脚冰凉发软有没有?”
时越:“没有。”
“肚子疼?”
时越:“……不疼。”
“特别想上厕所?”
时越:“……”
“……我刚去过。”
“嗐,这就对了。”刘昂一脸“我就知道”,连连点头,“……刚去了,还是想去,是不是?”
时越:“……”
——这娃子,脑壳似乎有点问题。
……
刘昂絮絮叨叨跟个老妈子似的问了半天,最后,终于在时越的死亡视线下,讪讪闭了嘴。
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又开始长吁短叹。
时越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跟他解释了不下十次。
——“还行”“还不错”“挺好”……
无论是哪一个回答,都不能让陷入脑补的刘昂放下心来。
一早晨折腾下来,时越早就身心俱疲,这会儿实在是懒得理他。
反正,等会成绩单贴出来,他就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