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按掉了震动的手机,洛禾被这梦吓出一身冷汗,缩在被子里非但没有一丝温暖,整个人还冷的厉害。
冷的就像是摔倒在秦应身上,感受到的秦应的温度一样。
这个梦并不算十分恐怖,可秦应的死是他亲眼目睹的。
他曾经与秦应没打过什么交道,但凭秦应的校霸名气也认得这张好看的脸。
在梦里梦见熟人,还是这种事,怎么都让人开心不起来。
洛禾不爽的揉了揉额头,困难的爬起床。
他起身时脚踝一凉,似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了一下,冻得他整个人一个踉跄,连忙抓住完好无损的玉佩吊坠,小心翼翼缩回脚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玉佩也没有反应。
洛禾把这归于晚上做的噩梦影响了他。
不过,这块玉佩能起作用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而那位大师,已经去世了。
所以他还想像以前一样到处跑是不行了,更加得趁着这段安全时间把想做的事做完。
洛禾洗漱完毕出发时才五点半,他驱车前往白云山,打算在白云山上画初升的太阳。
洛禾太高估自己了。白云山多高啊,他这办了健身年卡摆着看的废材体力,爬到半山腰太阳出来了。
眼睁睁看着好几个大爷大妈一边向他投来“小伙子你不行”的眼神一边精神奕奕的往上爬,找了个平台席地而坐开始画画。
脑子里想的是太阳,心里挂念的却是昨晚那个突如其来的梦。
洛禾思绪一停,才发现自己用了大片的暖色,铺出了一名神采飞扬的痞帅少年。
校服从来不好好穿,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整天带着一群小弟到处晃荡,长的好看但对女生拒绝的那叫一个残酷,以及,是个学渣。
这是洛禾对于低年级校霸秦应的刻板印象。
但是,这也是一轮初升的太阳。
而他再也没办法像这样笑起来了。
洛禾惋惜的收起这幅画,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在目睹了秦应的死之后,他照常上下课,照常画画,偶尔发发微博,生活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但他偶尔也会难受,为这个鲜衣怒马个性张扬,最后却如此狼狈死在他面前的少年不甘。
洛禾没发现,他锁骨处的玉佩吊坠,本就所剩无几的剔透变得愈发暗淡混浊。
回去收拾收拾随便吃点,下午洛禾回了学校。
他现在在南大读大二,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寓,但平时还是住宿舍多——宿舍男生多阳气重,多少压得住他这八字奇轻又极阴的倒霉催招鬼体质。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柜。
洛禾到宿舍时只有朱宇庆在,正在激情四射的打游戏,“MMP,GNN,CNM”连绵不绝,口吐芬芳。
洛禾估摸着他也不会下去吃饭,把自己带的三明治给他放桌子上了,朱宇庆百忙之中抽空回给洛禾一个死亡WINK,又继续去问候队友了。
等朱宇庆打完,洛禾已经看完一集纪录片了,朱宇庆果然没吃午饭,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冲洛禾问:“你怎么今天也来学校了?”
“我一般都是下午来的。”洛禾没错过朱宇庆的诧异,“今天为什么不能来学校?”
“也不是不能来吧,不过不敢来的也有几个。昨天我们一楼厕所堵住了,找来师傅一通,居然从里头掏出了一个死婴来。”
洛禾:“……”
朱宇庆津津有味的啃完三明治,没吃饱,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桶泡面准备去泡。
洛禾:“你还吃得下?”
朱宇庆满不在乎,“你们就是想太多,昨晚上贴吧里群里全是这消息,愣是被学校清的一干二净。有什么好怕的,我昨天看着那照片还啃了两个粽子呢。”
洛禾干巴巴的:“哦。那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
朱宇庆这来劲了,给方便面冲上热水,兴致勃勃道:“这事还真有点邪门,都传那孩子是刚生下来的,这不就是说有女生跑咱们宿舍楼来生了孩子扔了,但到现在也没查出是哪个人干的。”
洛禾一后背白毛汗都被他说出来了。
偏偏朱宇庆自己毫无察觉的开始嗦泡面,一边嗦一边翻手机要给洛禾找照片看。
洛禾对这些东西很信,不信不行,因此也信因果和避讳,他好奇之下问了这么多已经够了,之后可不要再牵扯上了。
洛禾劝着朱宇庆把保存的图片也删了,让朱宇庆不要再提这事,以后也别对着死者的照片啃粽子,不尊重,朱宇庆嘟嘟囔囔的还是照做了,洛禾又去看他的纪录片,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一抹冰凉触在洛禾敏感的后颈,酥麻感从那冰冷的指尖抚摸之处往四肢百骸蔓延。
洛禾没出息的腿软了。
他咬着牙想回头,那双手却一只端住他的脸庞,一只揉捏他的耳垂,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
洛禾垂眸,看见端着他脸颊的那只手,苍白透着些微青色,冰冷的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这是双男生的手。
洛禾张嘴想叫朱宇庆,那只手便按了按他的唇角,微微扯了一下。
洛禾生怕自己求救会被这鬼撕开嘴,抿着唇又害怕又委屈的被这双冷冰冰的鬼手把头到脖子都摸了个遍,头皮都被刺激的发麻。
朱宇庆出去扔泡面盒子,路过洛禾,突然停了下来。
洛禾麻木的看向他,眼中已有点点湿润。
朱宇庆摸了摸下巴:“不是,你这看纪录片还是小黄,片呢,怎么一副贤者模式的脸?”
洛禾无法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种表情,总不能说被一双鬼手揉出来的吧。
玉佩依然没有反应,要么是玉佩已经失效了,要么是这鬼太强大,玉佩对他不起作用。
无论是哪一个,对洛禾来说都糟糕透了。
洛禾小时候经常见鬼,懵懵懂懂分不清人和鬼,还有一次被鬼拐走玩皮球,差点被鬼把脑袋拧下来当皮球玩,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从此,他也学会了分辨人和鬼。
冷冰冰的,缠绕着黑气的是鬼。
后来家里人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花重金请出大师,大师给了洛禾一个玉佩吊坠。这吊坠能压压洛禾的体质,让他不见鬼,但只能用到二十岁。
自此,洛禾总算看见的都是人了。
再过几个月,洛禾就二十岁了。
家里在用各种人脉帮他找新的能压住体质的法器,但那大师之前说过,灵气微弱,这个世界上真正的道人已经屈指可数,更别说需要费心费神炼制的法器了。
洛禾没太抱希望,可他也没想过自己连二十岁的生日都无法平安过去,这就已经被只恶鬼盯上了。
这鬼还是从他公寓跟着来的!
洛禾想到早上脚被握住那一下,暗暗骂了句变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偏偏这鬼靠近离开他都没感觉,只有碰上了才觉得异常的冰冷,寻常鬼物只是靠近他一定范围他就会觉得有股冷气了。
洛禾深深的叹了口气,忽然发现朱宇庆出去扔个垃圾,怎么大半天了人都没回来。
过了一阵,朱宇庆慢慢回来了。
他格外郁闷的嘟囔着:“怎么今天腿这么没力,走路都走不动,秋秋你快来扶我把!”
“别叫我这么恶心的称呼。”
洛禾眼神扫过抱在朱宇庆腿上若隐若现的青白色小婴儿,两节胖乎乎的手臂圈住朱宇庆的腿,似乎是觉得这样一上一下挺好玩,露出了一个没牙的笑容。
他吓了一大跳。
一想到自己只要露出不适就会被盯上,求生欲压过了心理阴影,洛禾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把朱宇庆扶了进来。
而他一靠近朱宇庆,那小鬼猴子般飞快地从朱宇庆身上离开,警惕的看了眼洛禾,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嘻嘻笑了声,离开去找下一个对他不尊敬的玩伴了。
洛禾一扶,朱宇庆就浑身松快了。
他在寝室里走了几圈,没事就又坐到电脑前了,洛禾见他身上没有黑气,松了口气。
这种程度,应该是一时出言不逊惹了点教训,之后不会再来找朱宇庆麻烦了。也是他在这里,要是他不在,朱宇庆这几天就得倒大霉了。
不过这被抱一下,起码今天会倒点霉了。
婴儿成恶灵不容易,他们意识混沌,更多的是在死亡时就消散了。
如果是昨天发现的那个婴儿,那可能并不是朱宇庆猜想的有女生近段时间在厕所生的,而是死了不短的时间才被发现的。
之后的男生宿舍可能不会再这么风平浪静了。
洛禾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秦应死去的模样,和那双睁开的血红眼睛。
如果秦学弟变成鬼,肯定也是那种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家伙吧?
不过,人变成鬼,能保持生前状态的极少,大多数被欲望执念所操控,才能做出各种不好的事情来。
秦应变成鬼,他倒是要担心一下,毕竟他没了玉佩就是块唐僧肉,又见了秦应的死相,怕是会被盯上。
洛禾想了想,这个可能性还是太少。
一个鬼校霸,怎么可能因为这点晦气就盯上他这个素不相识的人?
在洛禾背后,一个黑漆漆鬼影,脸上裂开了一道雪白的笑意。
——学长的头,手感真好啊。
如果不是意外死了,只怕他还和学长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
哪里能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玩弄学长,看他露出害怕又羞耻的表情,直到他漂亮的眼睛都泛出泪花来。
不过,学长的室友有点碍眼啊。
秦应眼睛微眯,咧出一个恶意的弧度。
就让那只婴鬼,将他杀了吧,这样学长的身边就只有他了。
第145章 秦应
“秦应。”
洛禾怀里揣着热乎乎的早餐,站在分岔路口的路灯下等秦应过来。
他口中傻乎乎低唤了一声秦应的名字,自己都觉得自己傻的不像话,又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秦应是他在一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在外人口中名声有些不太好,但洛禾很喜欢个性张扬的他。
他们已经一起上下学好几天,今天洛禾也照常在这里等秦应过来。
但是他等了好一阵,眼看快迟到了,秦应还没有来。
路过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在讨论转角那边有人当街捅死了人,唏嘘不已。
洛禾头皮发麻,那边是秦应来的方向。
他忍不住想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滑稽的巧合,而且以秦应的战斗力肯定不会出这种事情的。
但当他气喘吁吁的挤进人群中时,看到的是秦应被血和雪浸湿的白色羽绒服。
里面的羽毛飞散一地,脏兮兮的黏在地上。秦应趴在地上,侧脸苍白,生死未卜。
洛禾揣不住的早餐掉了一地。
他颤抖着手去摸秦应的脸,热的,又去握秦应的手。
“秦应,你醒醒啊!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他抖着手去掏手机打120,围观群众说报警电话和救护车都打了,他茫茫然的抓着秦应的手,满眼都被这血色糊住了。
在这寒冬的早上,秦应从温热变得冰冷。救护车还没来,他就已经断了气。
杀人凶手死在不远处。
他捅了秦应五刀,被秦应抢过武器捅了他四刀,秦应倒下后杀人犯想逃,跑过几百米就趴下了,再也没起来。
洛禾朋友很少。
他个性乖僻,经常自己不注意就惹人生气了,也不太懂人情世故,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爱好画画上。
秦应是第一个他自己交的好朋友。
但是秦应当着他面死了。
洛禾抱着秦应断了气的尸体,捂在那刀伤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连哭都不知道哭了。
他跟着上了救护车,然后从医生的话里确认了秦应的死亡,又被带去了警察局。
他很冷静,问什么都能冷静的回答,他见过警察照片上的杀人凶手,那个人曾经跟踪过他们几次,被秦应给打了一顿。警察怀疑这是寻仇。
洛禾做完笔录已经是中午了,他白羽绒服上全是血迹,警察让他换身衣服,他拒绝了,穿着这身染了血的和秦应同款的白羽绒服往家里走,走着走着,下雪了。
洛禾想起这暖融融的现在却透着血腥味儿的衣服还是秦应送他的礼物,不知怎么便落下滴泪来。
那滴泪水从右眼流出,划过甚至可以说是冰冷表情的秀丽面容,洛禾一根指头抹去了。
他独居,家里空荡荡的,洛禾也不脱这外套,往床上一躺,整个人都愣了。
秦应躺在他旁边,伸手过来捧住了他的脸。
“快把衣服换了,脏死了。”
洛禾冷静极了,他碰了碰秦应,居然碰到了实体,柔软而冰冷,没有穿过去。
“秦应,你死了。”
秦应笑了笑,“我知道,但是你还能看见我,我就很开心了。”
他的表情是真切的柔软,眸中满是洛禾看不懂的浓郁感情。
他的身上也没有伤,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有点像秋天的装束。
很好看。
洛禾从未见过这样的秦应。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莫名有些脸颊发烫。
也许是太高兴了。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秦应了。
洛禾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