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想想后果,搓了搓胳膊,止鹤平时对他好的几乎没原则,但和魔族扯上关系,止鹤的态度都异常坚定。
沈愿又想起了那只被止鹤扔掉的小狐狸,他把这事和祁休说了,揶揄他:“四万年前,我因为那只小狐狸三个月没理我师父,若是这次我们出行被他发现,你幻化成原型,师父定会以为你们魔界的狐狸都是精怪,会勾人魂。”
祁休掐了掐他的脸:“敢说我是狐狸精?胆子不小啊。”
狐狸精?还挺合适。
沈愿一通乐。
“我告诉你个秘密,”玩笑过后,祁休还是打算实话跟沈愿说,“其实你四万年前救的那只狐狸……”
沈愿瞪圆了眼:“不会吧?”
说来不算什么巧合,祁休那时正好融了噬心镜的碎片在心脏,其中霸道的能量一度让他控制不住,连原型都无法维持,他父君那时已然疯狂,只想解开神器的用法一统两界,全然不顾他的死活。
正巧当时听说第三件神器落地,不知哪里来的谣言,说三件神器之间互相牵制,但若掌握了神器的用法,三者合一,便是通天都无人敢拦。
祁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了秘境,却没见到什么神器,还因反噬昏迷在路中,被沈愿捡了去。
也是那次,祁休多重试探,确定了沈愿的体质真的可以缓解他的反噬。
沈愿只当他是只普通的魔界妖狐,甚是喜爱,还想带回长涯。
祁休当时的情况严重,最清醒的记忆是止鹤把他从沈愿身边偷摸拎走的样子,还有沈愿唤他“师父”。
后来找上沈愿,祁休颇废了一番工夫,他从止鹤的徒弟查起,一度咬牙切齿,恼恨止鹤收徒太多。
沈愿被祁休提醒,终于想起来了:“我记得了,当年师父在秘境外捡的我,我又是在跟师父回长涯的途中捡的你。”
“你这记性可真是……”祁休摇了摇头。
沈愿不服气:“我记性可好了,只是四万年前,那个秘境出世的时候天地意向,惊雷响了九十九道,师父说我是理秘境太近了,被惊雷所伤才失去了记忆。”
祁休一向顺着他,笑着讨饶几句,亲昵地捏捏他的耳骨,以示安慰。
*
两人再回魔界,风格还是和以前一样,沈愿和魔界主君相处久了,爱屋及乌地觉得魔界教众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还……傻得挺可爱的。
祁休带沈愿去了禁地。
血池散发经久不散的腥气,沈愿不适地皱皱眉,跟在祁休身后。
噬心镜在禁地的最深处,走了约摸三百米,祁休停下脚步。
沈愿听话地拽着他的衣袖,疑惑地问:“怎么停了?”
“前面就是噬心镜的结界了,你小心些。”祁休说。
沈愿点点头,正经事上他向来懂事,他和祁休十指相扣,踩着他的脚印走,尽量收敛了身上的气息,让自己被祁休的气息笼罩着。
结界一共九重,越走到后面,沈愿越察觉得到强势的压力。
祁休自己最多也就站在第九重的外围,靠近不了镜面,他得照顾沈愿,额前覆了一层薄汗,嘴唇有些发白。
他的唇形微微有些上扬,笑起来有点轻佻不羁,此刻略微苍白。
沈愿知道他承受的压力远比自己的大,心头微微一动。
他不得不承认,他好像有点心疼。
祁休停下来,呼了口气。
在往前走,他就没法保证沈愿的安全了。
转头正打算问问沈愿有没有特殊的感觉,突然结界起了变化。
一股力道强势地冲向沈愿,祁休挡不住,只能尽量护着他,被结界弹出半米之外,而沈愿,却被这股力道推着,直接冲破第九重结界。
站在了噬心镜面前。
祁休:“……”什么玩意?
沈愿自己也很讶异,他直视镜面,有种惊人的熟悉,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按压在镜面上,噬心镜自动认主,一瞬间,沈愿看见了噬心镜最核心的东西。
一刻小小的、黑色的……眼珠。
像是一种禽类,还没等沈愿思索出个结果,镜子强行将沈愿带进了幻境。
那是传说中的洪荒之战。
传说中的洪荒,天地混沌,万物初开,风鸟青鸾,腾蛇飞龙,九尾神狐。
还有一棵树。
沈愿认得那棵神树,小时候看过的话本里有写,混沌时期,仙界诸神与洪荒邪祟一战中,正是借这棵神树之力涤荡邪祟之气。
画面一转,是一位上神,在树下打坐,他身上的伤口狰狞,还笼罩着黑沉沉的邪气,神树将邪祟的气息尽数收揽。
迫于结界呃压力,祁休退出了两米,他看见沈愿失了魂一般站在镜子面前,整整五日了,眼看擢选就要开始,沈愿却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任凭他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祁休心里暗自后悔将沈愿带来,捂着身上被结界反噬的伤口,再一次往结界深处走,试图将沈愿带出来。
就在他打算用全力直击镜面的时候,沈愿眼珠一转,渐渐清明。
噬心镜主动认主,缩小在沈愿手心。
结界消失,沈愿回到现实,眨了眨眼,有些转不过来。
“你怎么样?”祁休揽住他的肩膀,睫毛一个劲儿颤,“你没事吧?”
“没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沈愿反问祁休,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现在什么时辰了?”
“你发个呆已经发了五日了,还有一刻钟,擢选就要开始了!”祁休说着,躲过了沈愿探向他伤处的手,“我没事,你赶紧过去吧!”
一刻钟,从魔界到长涯,似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好在沈愿这五天的呆没有白发,丹田已经修复完了,颇有活力地运转着给全身输送灵气。
沈愿犹豫了会儿,冲祁休点了点头。
魔界的界碑处有一个大阵,是从魔界到长涯山脚的,因为路程远,需要大量灵气支持。
沈愿和祁休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回了长涯。
大阵祁休是不会用的,他身上魔气氤氲,一旦动用就会被止鹤发现,便乘着魔界特有的飞禽,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正是最后一场武试。
前几轮的笔试从德智体美劳的各个刁钻角度出题,凌卓靠着背后的那人,和沈愿各有输赢,平分秋色。
沈愿放长线钓大鱼,和止鹤做了一场戏。
祁休到的时候,两人正打的难舍难分。凌卓的实力远不如沈愿,今日却不知为何,实力猛地大增,眼珠血丝遍布,隐隐有癫狂之相。
沈愿见招拆招,稳扎稳打。
看着凌卓一直进攻,占着上风,懂行的却一眼看出半天下来,凌卓一点便宜没占到,而且明显力竭。
要输了吗?!
不行!少掌门之位他凌卓势在必得!这个位置他苦心经营了这么久,只能是他的!
眼看凌卓就要败落,一道气流带着暗劲,角度刁钻地破空而来,直奔沈愿命门。
祁休一惊,刚想动手,有一道灵气比他更快。
一瞬间,像湖底的暗流涌动到了明面,长老席上坐不住了。
顺着暗劲来的方向,是那位去栾的长老。
金坚当上长老以来的这么几万年,很少有阴沟翻船的时候,他的原身是淘金鼠,为此常常为人耻笑,背地里被不少人说他的原身上不得台面,像不入流的魔界玩宠。
他不甘心,凭着天生的本事寻得不少机缘,渐渐的,这种声音少了,所有人都想巴结他,他们一改之前的嘴脸,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好听,让金坚非常受用。
一直到他半只脚踏进天门,修为和止鹤齐平。
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突破不了大限。虽然修为和止鹤不相上下,但他的年纪却比止鹤大十几万岁,金坚等不起了,他用了邪术,杀尽了族中天赋颇好的族人,用他们的血肉换来了一个天机。
——只要拥有三件神器,便可打通通天之道。
还有第三件神器的下落。
止鹤怎么也没想到去栾的长老会打他们长涯的主意,更没有想到长老席上近乎一半的人都归顺于了金坚。
一场比试,观者各怀鬼胎。
“金长老,我敬你是去栾的长老,五大门派风雨同舟这么多年,你莫要手神的太长。”止鹤挡下一击,沉声道。
金坚古怪一笑,声音是鼠类特有的尖锐:“止鹤散人,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乖乖把观星台和你这徒儿交出来,长涯,我自会放过。”
“狂妄!”止鹤怒了,竟有人乾坤之下就开始做梦,且不说观星台作为神器,为五大门派公有,没有归谁一说,叫他交出沈愿,让他看着自己的徒儿受辱自己却无所作为,这不可能!
那便是没得谈了。
气氛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长老席上乱成一团,有隔岸观火的,有和金坚沆瀣一气的,也有几个不知情的长老皱着眉站在止鹤身后,人人都做出了选择,灵气的波动一阵高过一阵。
沈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观星台的位置,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因为怕心有不轨之徒觊觎,除了五大门派的掌门长老,就只有像沈愿这种,从小被寄予厚望,当继承人培养的弟子了。
观星台位于长涯去栾之间的山谷,五大门派各有一个传送阵直达此处。
“要不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先去看看?”沈愿和祁休站在门口,存有观星台的地下洞穴,被几大掌门设下了层层禁制,沈愿的腰牌有止鹤的一道气息,进去不难,但却无法带上祁休。
祁休点点头。
沈愿犹豫一瞬,他觉得自己挺不够意思的,他一句话祁休就带他去了魔界禁地,还直接把神器送给他了,如今他这做派,倒像是防备着祁休一样。
刚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祁休揉了揉沈愿的脑袋,安抚他:“去吧,我在这等你。”
长涯的上空灵气的波动越来越强烈。
来不及了。
沈愿点点头,捏了捏祁休的手心,不再犹豫,转身进了洞穴。
走道阴暗,但到了最深处反而亮堂起来。
观星台,如其名,青铜色的底座,状如石桌,上面一闪一闪地闪烁着点点微光,像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突然放晴那天的夜晚,干净纯粹。
从噬心镜的幻境中得到的灵感,沈愿笃定,两大神器之间一定有联系。
他紧锁着眉头,直接上手摩挲。
身后突然一道暗劲打来,沈愿下意识躲开,一回头,发现祁休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凌卓打了起来。
“你们怎么进来的?!”沈愿惊异。
“结界早就破了,估计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祁休答。
凌卓自然不是祁休的对手,三两招就被擒住。
“怎么处置他?”祁休问。
“剁碎了喂狗。”沈愿头都不回,眼睛死死盯着观星台。
祁休:“……”
“沈愿!你别得意的太早!”凌卓嘴里吐出一口血,咬牙切齿,“我跟来的时候已经暗中发了信号,今日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沈愿还有什么想不明白,自己这是中计了。难怪祁休他们进来的畅通无阻,有人提前撤掉了禁制,就是为了让他来看观星台。
沈愿不禁担心起止鹤,一着急,他加快了速度,来回摸索一边,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凹槽。
五棱镜的形状,正是噬心镜!
沈愿摸出噬心镜,想都没想,按了进去,契合得很完美,他刚想撤手,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击中背部,整个手掌按在了噬心镜上,被突出的棱角割破了掌心。
一瞬间,观星台和噬心镜想被什么激活了一样,疯狂地从沈愿的伤处吸食他的血液,沈愿无法抽手,甚至动弹都困难。
祁休瞳孔一缩,猛地回头,只见金坚披着一件斗篷从暗处走出来。
“长老!救我!”凌卓大喜过望,颤抖着爬向金坚。
不想金坚眼神一变,干脆地踩断了他的喉骨,步步逼近沈愿。
祁休挡在沈愿身前。
“怎么是你?!我师父呢?”沈愿左手拼命拽着右手手腕,想脱离观星台,语气难得的慌乱。
“你师父?”金坚桀桀一笑,“现在恐怕已经化灰了吧……”
金坚继续走向沈愿,他的实力只差半步飞升,祁休拦他无异于以卵击石。金坚不耐地一甩袖,将祁休一把甩开,继而爱怜地摸了摸沈愿的脸:“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生来,就应该和它们在一起……”
“等我通天,我定会将你好好埋葬,不负你为我打开天门的恩情……”
“你说的什么鬼话!”沈愿厌恶地避开他的手,担心地看向祁休,他几乎感觉不到祁休的气息,可见金坚是一点没留手,急得他红了眼。
“无妨,便让你死个明白,”金坚多年夙愿即将达成,心情极好,向沈愿解释来龙去脉。
原来,当年天地异象,降下来的秘境之中确有第三样神器,而这神器,不是别的,正是沈愿。
谁也没想到神器落地成人,自己长腿跑了,还跑去了长涯。
三样神器可开天门,通天梯,噬心镜窥过去,看人心,观星台主占卜,测未来,而沈愿,则是连接他们的纽带。
血液顺着观星台上的纹路蔓延,沈愿的脸色越来越白,他止不住一阵晕眩,靠着观星台才稳住身子。
而观星台则变得越来越虚无,坚硬的台面灵气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