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是紧张了一次又一次,温言微一皱眉他就慌,生怕他有什么不舒服的。
这反应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李月娥便骂他,这么大个人了毛手毛脚的,不好好去外头干活,偏要在这闹温言,东凑西拼地惹人嫌。
江舟也不说话,只傻傻地笑。
温言怀江忍冬的时候他没在身边,江舟总觉得自己亏欠他许多,也内疚自己没有照顾好他,这回温言又怀了,他自然想好好补偿。
他慢慢减少去店里的时间,除非必要的会议,其余都是卢大郎和青柠接手处理的。
青柠自从被江舟买来以后,帮衬着做了不少事情,她一个女儿家,原先当惯了丫鬟,也都是院里头说一不二的主,又跟着主家念了几本书,待人接物都是拔尖的,刚开始到店里接触商业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但她后来把管理主子小库房那劲儿使出来的时候,就愈发上手了,弄的有声有色的。
后来江舟看她尽心尽力,也不像是说走就走没什么定力的人,放心地任用她,许多机密的事也没瞒着她。
他敞开胸怀,青柠也心有所觉。
她本就是阶下囚,若是没有江舟,估摸着也就被卖到那些肮脏的下流地方去,如今能好好在青天白日里活着已是万幸,更何况还能有大好的前程?
心有感激,自然拼尽全力。
她为奴为婢的第一天,主家就教会她一个字,忠,她想,她会一直把这个字坚持下去。
……
江舟以为日子就这么慢悠悠过下去的时候,客栈里出了个事。
他聘用的掌柜急慌慌来找他,说客栈后院里头死了人了。
江舟安置了温言,急匆匆跟着去了。
死的是一对夫妻,尸体就卡在后院的木桩柱子上,周围是那颗大树的根部,枝系发达,有乱糟糟的枝干缠在了柱子上,也是因为这样才把尸体卡住了。
又因为树丛掩映,颇有趁乱抛尸的嫌疑。
江舟到这的时候,客栈里头住着的客人都围在了后院,脸上都是看热闹又惧怕的表情。
柳城风和卓邦以及府衙的一堆人也都早早来了,府衙里头当值的仵作正在验尸,一边小声同两位大人交流。
“死者面白发胀,应该是被水泡久了所导致,男性死者的致命伤是后脑重物击打所致。”仵作把尸体翻过来展示给他们看,只见那个脑壳上有着碗口大的一个缺,整块头皮都耷拉下去,因为泡水久了,早就止住了流血,只伤口翻着白胀。
“至于这位女性死者……”仵作眼里带了点不忍,“死者致命伤是掐在脖颈间导致的窒息,且生前……生前受了侵犯。”
他大约是不想让死者过身以后还受人闲语,最后一句话只说给了寥寥几人听,碰巧江舟离得近,便听见了。
他还未说话,柳城风便发难:“江舟,你这客栈里头出了人命,还有何话说?”
听着话竟然像是要直接将罪名压在他头上了。
江舟目光一闪,还没细想,便听卓邦语气冰冷:“柳大人,他如今可是皇上亲封的都尉,按品阶,你该称呼他一声江都尉。”
卓邦近来没了儿子,正是看什么都生气的时候,又觉着江舟懂事乖巧,把他当半个友人兼之半个儿子看,更加上他担任这一州的督查以来,总觉着这镇上虽然民风淳朴、条条有理,这府衙留下的作风却不怎么好。
前一任的员外去的匆忙,留下了一堆烂摊子,这一任的柳城风原先是个固执己见,称得上死板的官员,但也不知是不是一遭调任,让他开了窍,开始学起别人汲汲营营起来了,若说原来还能称得上一声清正死板,如今却是开窍过了头,半点心思也没放在当官上了,也是这块地方处事向来有些定律,倒也不算太麻烦,加上最近镇上的居民都在忙着赚钱,也没惹出什么事。
倒是今天出了命案,他一个远居的督查都来了,离得近的员外反倒是姗姗来迟,从开始一个屁没放一个,这会儿开口就是不审案子想要定江舟的罪,他自然心中不喜。
他官职比自己还大些,柳城风便有些讪讪的,只拱手道:“是下官心急了,只是看这两人惨死的模样心中不忿,有些心急罢了,不过这案子说起来也是在江都尉这客栈发生的,下官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
见卓邦冷着脸不吭声,他脸色也跟着不大好,转而看向仵作:“可能推测命案是何时发生的?”
仵作已经盖上了掩尸布:“大约是昨天夜里,临近子时的时候。”
柳城风咳了一声:“既然这案子是在客栈发生的,那么,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客栈总要先关停,凡是与此事有关的人员都先收监,等挨个询问过了以后再说。”
这是往日办案的旧例了,别人倒也没说什么,有几个住在客栈的觉得有些晦气,却也奈何不得。
江舟扫了一圈,看见客人脸上讳莫如深的神色,忽然道:“大人,这闹出了人命,说得上近些年来咱们镇上出的比较大的事了,不如公开审理吧?”
若是就这么私下审理了,不论结果如何,对外,他们只会知道江舟这客栈里头出了人命,往后总会影响生意的,不如公开审理,若真是与客栈无关,总不至于叫他们担上恶名。
柳城风应了。
江舟便先叫了掌柜的过来,问:“先前来的时候急急慌慌的,我倒也没问清楚,这两人的身份可查清楚了?是投宿在咱们客栈的么?”
掌柜的向来记性好,便道:“这两人是三日前来投宿的,别的倒也没说,只说是从京城来的做生意的,平日里不大在底下露面,尤其是那妇人,只有头一日来的时候在客栈里逛了一圈,往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没出门,男人倒是常常出门,平日里喜欢点一碟子花生米,叫一壶小酒,坐在底下听人说事,或是往棋牌室那边去。”
现在投宿都要路引和文书,且在离店之前,除非必要情况,文书一般是压在掌柜这里的,因此掌柜的自取了文书与他看,上头只有男人的姓名,叫周密。
柳城风觉着他作为一个嫌疑人问话不好,刚要吱声,一转眼看见卓邦,又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
江舟向卓邦道:“大人,如今要紧的是知道周密这人出去这段时间见过了哪些人,平日里可与别人发生冲突。”
一时之间有客栈里的客人站出来:“这人我还是有些眼熟的,往日里在外头也碰见过,因为听他口音像是家乡人,也搭过两句话,说是来这取经做生意的,也想着带点什么新鲜东西给京城里的贵人瞧,好赚一笔。”
江舟思索了一下,忽然抓住了个点:“他说是来做生意,那必定带着货物和银钱,衙役们可看见了?”
几个衙役对视几眼,尽皆摇头:“刚刚我们去房间看过了,包裹都在,没看见什么货物,包裹里也只些许散碎银钱。”
众人便都带了点了然神色:“那多半是谋财了。”
不知觉得,他们就默契排除了江舟的嫌疑,无他,在他们眼里,江舟只怕比他还有钱呢,哪会贪这么一点?没瞧见皇帝赏的那些东西么,那么大一颗明珠,放在普通人家都能做传家宝了,结果听说被江舟挂在他媳妇床头当夜明灯了……
众人神色各异,倒是江舟出了个主意:“咱们现在进了镇都有帮忙领路的导游,不如去导游处问问,当日是谁带的这位。”
导游处还是当时江舟提议出来的,为的是给镇上无事生产的书生学子们提供一个赚钱供养自己的渠道,他们大多看了许多的书,知晓一些外界的风貌,与人交谈时不至于拘谨沉默,偏又大多家中贫困,供养不起,又做不来什么重活,江舟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一般来镇上的游人,进来就有导游带着参观,同时也是打好关系,往后大多有什么事,来的游人也会联系导游,像是周密这样做生意的,多半也是会问问物价、问问行情的,必定会找导游引路。
不多时,那导游书生来了,似乎知道了周密身亡,神情有些不自在,畏畏缩缩的,看的江舟眼皮一跳。
有人问书生,书生只道:“也……也没旁的,他常去江大的几个店里晃悠,也常问我一些价格之类的,别的,别的就没了,哦对!我昨日才在街上看见他!他言说过几日便要回京城,为了感谢我这几日照顾,还给了二十文的辛苦费,过后他便回客栈了。”
这么说来,除了客栈的人,书生便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了。
江舟看他眨巴的眼睛,便笑着问了一句:“你抖什么?”
书生的手笼在袖子里,轻微地发着抖,沉默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柳城风,道:“原先周先生来的时候,那天我听人说江家客栈这边住满了,本带去的是边上的客栈,可是周先生看了不喜欢,便来了这边。”
江舟心头一动:隔壁的客栈?
那不是柳林开的么?
第77章
柳林开了新客栈,江舟是知道的,尤其这客栈基本算是挨着他开了,只不过柳林这客栈没有他那样的天然条件以及玻璃的新奇优势,不过是普通客栈,但是挨着江舟的,也算是面向整条细河,风景很不错,江舟这边住不下的时候,也有人选择那边。
这会儿忽然牵扯到那边,江舟突然就有点懂了。
柳城风却皱了眉:“这与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多说些什么。”
卓邦却因为江舟常和他商量建设小镇的事情,对这事有所耳闻,他以为柳城风知道想包庇,便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一个人总不能平白就受害了,平日里但凡有些异常的都得提出来,总不能因为柳林是你小舅子就心生偏颇吧?”
柳城风眉心猛地一跳,他并不知道柳林开了客栈和江舟抢生意,只知道柳林自从回家以后便没怎么出过门,只把自己关在家里,柳城风以为他是觉得丢人不愿意出去。
谁曾想竟开了家客栈。
他不由得想到前些年柳林为着钱坑害江舟的事,以及后头的税收,又思及这命案发生在江舟的客栈里,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显然,柳林的事儿也就瞒着柳城风,别人想是多多少少知道点消息的,这会儿听书生导游这么说,便都心里也产生了点想法,只是不想得罪人,都眼观鼻观心地垂下头不说话。
他们不说话,江舟便看向了卓邦。
卓邦自然不会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他和江舟实验建设这个水泥小镇,打的主意就是扬名做出实绩来的,死了人可是大事,他打定了主意严惩不贷,自然不会错过任何可能消息。
又加上柳城风和柳林有亲戚关系,他便全权接手了案子,头一个要做的事就是找凶器。
江舟的客栈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凶器在哪,卓邦便把目光放在了镇上。
丁点大的地方出了命案,所有人都上了心,知道在找凶器,便有许多人留意着,拢共一点地方,很多人追着找以后还真找到了!
凶器被扔在了细河里,上头的血迹都冲干净了。
其实细河虽是河,也是有些深度的,按理说扔进去不该找得到,只是凶手大概没料到镇上的人在陆地上没找到凶器,竟然开始自发打捞起了细河,也顺势当做是清理河道了。
几个打鱼的熟手都带了自家的网子下手捞,果真把凶器给捞出来了,细河里的水经历了这一遭也干净了。
本来镇民就想着,出了命案拖累了镇上的名声,结果这人还把凶器扔河里污染环境,一个个都气的不行,让卓邦务必认真查出凶手到底是谁。
江舟提出来,可以从凶器入手。
他们这个镇上一共三家铁匠铺,加上周边村里的散户,拢共有五六家,一般的铁匠铺子打铁器的时候都会给自己的铁器做记号,这个铁器也不例外,正是镇上的一家李记铁铺。
李铁匠立刻气的吹胡子瞪眼,他们家出的铁器成凶器了,以后可还怎么做生意!
江舟对卓邦道:“大人,这东西人人家里都有,却有一项特性。”
“哦?”
“铁器不易磨损,若是钝了磨一磨就是了,正常的人家一年也添不了几把,这凶器浸了水生了锈,除锈以后看着还是挺新的,只需李铁匠回忆一下近些时候谁来买过铁器不就行了?”
幸而李铁匠家的哥儿是个勤俭持家素有打算的,怕李铁匠记不清家中银钱,每日里的开销都拿个小本记着,如今倒正好做了证据。
卓邦看了一眼,让这五户人家都上了公堂。
江舟皱眉,其中竟然没有柳林么?难道是他猜错了?
这案子闹得挺大的,人人都关注着知道案件有进展且与自己有关,其中四户人家本就在看着的,唯恐命案和自己扯上关系,赶忙带着家里的铁器来了,一看就知道不是他们。
只有其中一户,是个惯无所事事的无赖,空手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锁定了他。
无赖知道命案与自己扯上关系,早就慌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卓邦瞪眼:“你的铁器呢?”
无赖欲哭无泪:“回大人,小人家的铁器前些时候已经失窃了,那时候我还在心疼呢。”
“怎么发生了命案,你就说你的铁器失窃了?”
无赖一副无辜的表情:“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这命案与我无关啊我的铁器是前几日才刚做好拿回家的,结果没放两天就失窃了,当时我还和邻居抱怨过,大人不信可以找我邻居朱大婶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