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韵冰冷的手抚上脸颊,笑容说不出是恨是悔,优雅精致的嘴里竟吐出了脏话,咬着牙道:“你真是走运,关梦,你真他妈的幸运。”
“没有死在你手里,就叫幸运吗?”关梦不紧不慢道,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那些都是梦琳在我教唆下做的,你离开以后,她这些年长大了,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后悔。”
关梦沉默不语,或许周曼韵说的是实话,因为她的潜意识里对周梦琳并没有很大的恶意,甚至有时候觉得周梦琳看起来有点可怜。
“后悔有用要警察干什么。”沈双竹微微倾身向前,“不过,你不要股份,连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一心想保周梦琳,为什么?”
“我跟着我爸从商多年,大大小小的脏事儿沾了不少,哪天我要是被抓了,我手上没股份也就认了。梦琳很干净,周家交给她,虽成了个破落户,却也够她吃穿不愁了。”周曼韵平静道。
“从商就要沾脏?沈氏做到如今的规模也照样坦坦荡荡,就你们这个眼界,难怪要成破落户。”关梦嗤笑。
“柳希龄坦荡?该说她演技太好还是你太蠢,”周曼韵摇头轻笑,“关梦,你的生日是几号?”
“十一月十一号,有问题吗?”这个日期在不知道哪一年开始就让人郁闷,关梦曾经还暗自调侃过自己,就算穿了个世界也还是逃不过光棍的命运。
“不对。”周曼韵放在唇边的手轻轻晃了晃,伸出两根手指,“是十一月十二号。”
关梦一愣。
沈双竹微微皱眉。
周曼韵看着她:“你敢不敢问问柳希龄,为什么要把你的生日往前改一天?”
关梦唇瓣翕动着,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
柳希龄温柔慈爱,无论何时永远优雅美丽,可关梦无意中窥得冰山一角,她还没有勇气去猜测这底下埋藏什么黑暗湖水,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周曼韵强行推上了绞刑架。
“我谅她也不敢说。”周曼韵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你出生那天,她想摔死你。”
第91章
关梦愣在原地,心脏刺痛,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一时说不出一句话。
沈双竹在桌下将她冰凉汗湿的手紧紧握住,目光凌厉:“你说这种话,有证据吗?”
“没有。”周曼韵摊手。
沈双竹眉头紧皱,只听她又说:“沈氏旗下有一家私人医院,二十三年前成立。最初只有一个妇产科,第一批医生是国外特聘来的专家团,没过多久却又回去了。
后来经过规范化管理,增加了不少科室,到现在就成了一家普通的私立医院,管理宽松生意一般,和观棋影视一样是个废物产业,年年财报赤字垫底。这些信息随便一查都能查到,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拿出手机搜搜看。”
“看上去冠冕堂皇的信息,鬼知道背地里藏了多少腌臜,这就是你们说的坦坦荡荡。”周曼韵轻笑一声,“你非要说我无凭无据也可以,毕竟柳希龄做事一向做绝,我和我爸都干不过她一个人。她能把一个人的人生都抹得一干二净,又怎么可能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被你们这两个小朋友抓到把柄。”
关梦盯着屏幕几乎要盯出幻觉,手机被她握在掌心不住颤抖。
【沈氏集团附属医院,成立于1997年五月十日,由沈氏单独控股,至今已有近二十三年历史。多位海外临床妇产科博士曾任职于此,医疗设备基本采用全进口,资金雄厚实力过硬......】
后面的内容不用再看下去了。关梦闭上眼睛,鸦色睫羽如蝶翅般不安地剧烈颤抖,身体由内而外地泛着冷。
她几乎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十二号,就算这样,她......”
“你觉得,在她心里,你是什么?”周曼韵双手撑在桌子上,上身渐渐靠近关梦,眼眸微眯,“女儿?替身?还是活着的牌位?”
看着关梦几近崩溃的表情,周曼韵捂着嘴,报复一般快意轻笑起来:“看看你这张幸运的脸呐......要是你长得像周连海,哪有现在过得滋润。”
沈双竹伸手一推,一瓶饮料挡在周曼韵面前,“上一辈的事自有他们去争去斗,你跟着掺什么热闹?”
“小朋友说话好没礼貌。”周曼韵嘶了一声,“你是那个私生女是吧?又是混娱乐圈的,柳希龄肯定不喜欢你,你怎么一个劲地帮她说话呢?”
“用你管?有事说事,不然我现在就把周梦琳揪出来。”关梦冷冷开口。
周曼韵抿了抿唇,压着怒火道:“我今天是请求你,也是警告你不要动她,否则我死也会带着你一起上路。”
关梦被她语中森冷慑住,不甘地反击道:“怎么,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就急得跳脚,周梦琳身上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难不成她杀了我妈?”
“关梦你找死!”
周曼韵声音突然激动起来,音调陡然拔高,引得旁边的茶客侧目。她深吸几口气,眼中化不开的阴鸷,劫后余生般的后怕。
她再度开口,声音又轻又冷,一字一句道:“是关棋音,差点杀了梦琳。”
关梦和沈双竹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周梦琳和关棋音有什么关系,她就算精神失常也不至于疯到这种地步。
关梦满脑袋的疑问,明明在她的记忆中,关棋音举着枪想要杀的是她,为什么又变成了周梦琳?或者说,又多了一个周梦琳?
“冷静,冷静,暂时不要想了。你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我就好......”沈双竹轻轻捧着关梦的脸抱在怀里,伸手在她后背轻抚着。
怀中人颤抖的背脊渐渐平息下来。关梦无力地闭着眼睛,她想过一万种可能的真相,每靠近一步便筛掉一些,而剩下的可能一个比一个更加不堪。
沈双竹将她的情绪暂时稳定好,转头对上周曼韵颇有深意的目光,“有种啊,柳希龄的人你也敢抢。”
沈双竹听了只觉厌恶,双手覆在关梦的耳朵上,对周曼韵说:“心思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柳希龄和关棋音的事和她无关。”
周曼韵挑了挑眉。
沈双竹继续刚才的问题:“关棋音为什么要杀周梦琳?”
关梦脑袋埋在沈双竹怀里,闷闷道:“你最好给我说实话,要是和我的记忆有出入,你周家一个也跑不了。”
周曼韵眼中思绪纷繁,苦笑一声,道:“你妈绑架了梦琳,以她作为劫持条件,想带你走。”
“但是后来她为什么死了?”沈双竹追问。
周曼韵冷笑:“那个不自量力的女人,在她敢持枪绑架的那一刻起,就应该做好赔上性命的准备。”
沈双竹瞪着她:“持枪绑架?”
“又不信?你问她啊。”周曼韵朝关梦抬抬下巴。
沈双竹说:“她开枪要杀的分明是关梦。”
“谁会杀自己的女儿?她若是想要关梦死,让她在周家多待几年不就干干净净了,费得着劲又是搞枪又是绑架的?”
周曼韵伸出手,照着阳光端详片刻,修长指甲上涂着蔻丹,如血般的鲜红。
沈双竹脑子里回荡起那句话:你为什么这么善良啊?你坏一点好不好?再坏都没有关系......
柳希龄对关梦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哀痛,如一个垂死之人萧索提笔写下忏悔录。
周曼韵对关梦道:“你大概还是没有想起来,或者没有完全记起吧。关棋音绑架了梦琳,我们自然要报警要追啊,她当时身体不好,不一会儿就叫我们赶上了。讲道理,我周家让你白吃白喝那么多年,赔了面子还要赔一个亲闺女,哪有这样的道理?
关棋音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想带着你一起走,又想拉上周梦琳报复一把周家,可她这犹豫来犹豫去的,时间又不等人。”
周曼韵的话和周连海所言差不多,而她并不知道关梦去见过周连海,所以父女俩应该是没有对过口径的。
他们都提到了关棋音身体不好,关棋音精神失常想杀人等等条件。可上次关梦和沈双竹一致推定周连海在撒谎,那么周曼韵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便也要跟着打折扣了。
关梦的突然出现让周连海猝不及防,因而说起谎来有些力不从心,可周曼韵的话逻辑通顺,看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
沈双竹皱眉,她不相信关棋音会是报复心这样强的人,这中间一定有某一环被周曼韵刻意抹去了。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去问柳希龄吗?”关梦从沈双竹怀中慢慢直起身,看着周曼韵道。
“你问,然后看看她会如何骗你。”周曼韵笑眯眯道,“她会用最真诚的表情,最诚恳的语气对你说出最完美的谎言,你这十几年不就是这样过来的么?”
关梦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坍塌。
“对于本身有成见的人,无论他说什么都像是在说谎,而所谓亲密的人自带被信任的光环。人性本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双竹眯了眯眼睛:“按照你的逻辑,持枪绑架杀人的罪过都让关棋音担了,她的死是自找的,你们周家人一个比一个清白无辜,那柳希龄为什么会同你们过不去?”
她在周曼韵开口前抬手阻止她的话,目光犀利:“柳希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周曼韵顿了顿,挑眉道:“小朋友可以啊。”
沈双竹沉着脸,逼视着她。
“沈双竹......”周曼韵支着下巴呢喃道,勾了勾唇角,“知道你爸是怎么死的么?”
关梦不合时宜地想到原着里那句“请了八位大师开坛做法,教他顿悟人生洗刷罪孽”,当时看得她忍俊不禁,现在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有家族遗传心脏病史,我在爷爷家看到过记录。”沈双竹将爷爷二字咬得很重。
“唉,是啊,”周曼韵长叹一口气,“被柳希龄盯上的男人怎么一个个都逃不过心脏病。”
“那你说,沈玄怎么死的?”
“当然是被柳希龄整死的。虽说沈玄出轨是事实,可像这种商业联姻本就是默认了夫妻俩各玩各的不相干,并且看看你们俩的年纪也知道先出轨的是谁了吧。”
柳希龄要么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要么是借此机会吞并沈家扩张版图,再或者是二者皆有......无论怎么样都够恐怖的。
“当年的柳家千金貌美能干,哪家少爷不想娶了去?谁料她婚后不过几年就将偌大的沈家吞的干干净净,一跃成为最大的股东。沈玄的葬礼上,连我爸都拍着胸口后怕,还好周家小门小户没叫这朵食人花看上,不然怕是死得比沈玄还要惨。”
可那又如何,周连海这个瞎了眼的还不是好死不死地偏偏看上了关棋音,从此鸡飞狗跳永世不得安宁。周曼韵不由苦笑。
“你对沈家倒是比我们知道得还清楚。”
“旁观者清罢了。我毕竟比你们年长,了解谈不上,略有耳闻略有感想而已。”周曼韵喝了一口茶,“沈玄仅仅是出了个轨,她就要他的命,这难道不是无缘无故的飞来横祸?”
沈双竹忽然产生一种怪异地感觉,说不出哪里奇怪,可就是隐隐觉得不对。
“你母亲是外国人吧?你长得可真好看,让我特别嫉妒。”
沈双竹淡淡道:“我不知道我生母是谁。”
“真可怜。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沈玄死了,你作为私生女本就地位尴尬,关梦以前又那样讨厌你,怎么没有被柳希龄送走呢?难不成她也是个颜控?”
“你连她的想法都能猜到,还至于跑到我们面前来求放过一条生路吗?”
周曼韵抽了抽眼角,神色有一瞬间的尴尬。她将茶杯里剩下的茶水倒进垃圾桶,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今天正经事没谈拢,不相关的闲话倒是扯了不少。”
“不是我爱扯闲话,你的诚意不够。”关梦静静地看着她道。
周曼韵眸中复杂情绪翻涌,“我相信你和梦琳一样本性纯良,不是迁怒之人。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错,就是小时候太喜欢和你一起玩了,所以一直没放你走。可是当时你就算离开周家,又能去哪里呢?”
说完她便走了,高跟鞋的哒哒声密集而快速地渐渐远去。
关梦把那杯放着一直没动,已经快要凉掉的茶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她捂着肚子,神色茫然。
沈双竹搂着她的肩膀:“还好吗?”
关梦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先回去吧,再过一会儿秦姐要休息了。”
两人在路上走着,关梦悄然开口,低低道:“不管关棋音是好人是坏人,还是疯子,我一定要亲自把当年的真相挖出来。”
沈双竹握着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如两株缠绕共生的藤蔓。
在这一刻沈双竹也忽然心想,不管塞莉要不要她,在不在乎自己的这个孩子,有一天她都要闪闪发光地站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哪怕是冷眼将对方斥责一番。
亲缘关系纵使再不堪也血浓于水,凭什么她一走了之,全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还没到病房,隔着老远距离就听见宝宝在哭。
钟瑶差点被小锦鲤这阵势搞趴下,手忙脚乱地泡奶粉。沈双竹摘下口罩隔空对她喊:“错了错了,你拿的是六月份的奶粉!”
“啊?!”钟瑶正在开盖,闻言吓了一跳,手劲儿收得太急,“砰”地一下,直接把密封盖的拉环扯飞了,里面的奶粉跟火山爆发似的唰一下冲出去,喷了她一脸奶粉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