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顾容有些疑惑,昨天他到底是怎么上塌的?
难道是牧谪把他搬上去的?
嘶,不愧是主角,小小年纪力气就这么大。
不过,牧谪都被沈奉雪折腾成那样了,竟然还愿意把他搬到榻上,难道说小主角对他“衣冠禽兽”的印象稍稍改观了?
可喜可贺。
就在他思索间,白鹤展翅飞过来,恭敬道:“圣君,长赢山早课开始了。”
沈顾容一愣,这才意识到上早课的事。
他心虚地应了一声,换了身衣衫,硬着头皮前去长赢山的知白堂。
菩提树旁边的索桥有百丈高,沈顾容披着外袍缓步走向索桥处,迎面扫见在索桥处的俩团子。
虞星河围着牧谪来回地跑,嘴中还在叫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牧谪淡淡看了他一眼,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向了吊桥。
牧谪淡淡道:“你寻师尊做什么?”
虞星河鼓着嘴:“你昨日见了师尊,我也想见!”
虞星河晚了牧谪三日入门,比牧谪还大却只能唤他师兄,这么小的孩子好胜心十分强,除了师门排位上比不过牧谪,只好在其他地方想要胜过牧谪。
牧谪见了师尊,虞星河也要跟着见;
牧谪今日练了十页字帖,虞星河定要写十一页。
十分争强好胜。
索桥很长,两个孩子没多大重量,狂风一吹晃晃悠悠险些站不稳。
但他们似乎都习惯了,脸色不改,拽着锁链等到风平稳后才继续行走。
沈顾容在一旁瞧着都有些胆战心惊,唯恐俩孩子被风给刮下去。
晨钟已响过四声。
沈顾容缓步走向索桥,很快就跟上了在索桥中央抱着粗壮锁链等风过的俩崽子。
虞星河手脚并用抱着锁链,嘴里却不空着,还在吵着嚷着见师尊,正嘚啵嘚啵时突然感觉身后一阵脚步声,一偏头就瞧见他师尊正慢悠悠朝他走来。
牧谪最先发现他,脸色微变,神色复杂地垂下了头行礼。
虞星河眼睛一亮,本能就要躬身行礼,只是他抓着锁链的手一顿,骤然被风吹得往一旁倒去。
“啊!”虞星河一声惊呼,下一瞬就感觉一只手轻柔地揽住他的腰,将他拥在了怀里。
虞星河惊魂未定地抬头,对上沈顾容那双漠然的眼睛。
沈顾容:“当心。”
虞星河一愣,小脸微红,害羞地说:“多谢师尊。”
沈顾容没把他放下,反而朝着一旁乖乖抓着锁链的牧谪伸手,示意要抱他。
牧谪不敢和他这般亲密,摇头拒绝:“不敢劳烦师尊。”
沈顾容知道他对自己还心存芥蒂,也没强求,抱着虞星河缓步跨过索桥,转瞬便到了对面。
牧谪嘴唇轻抿,小手抓着冰凉的锁链,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虞星河眼巴巴地看着沈顾容,大概没想到一向不正眼看他的师尊会屈尊抱他过索桥。
这点殊荣让虞星河胆子稍稍大了些,他被放下后,轻轻拽着沈顾容的袖子,眼睛恍如星辰,奶声奶气道:“星河,多谢师尊。”
沈顾容低头看了看他,又想起了自家软糯可爱的胞妹,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虞星河眼睛张大,眸中全是孺慕。
牧谪已经过了索桥,扫见沈顾容揉虞星河的动作,眸光微动。
从索桥到长赢山知白堂的路程,虞星河一直都在眼巴巴地盯着沈顾容,看起来雀跃得不行。
沈顾容看他一眼——没了小反派将来入魔的风险,他越看虞星河越觉得喜欢:“累吗?”
虞星河一愣,怯生生地点头。
沈顾容神色温和,他弯腰又将虞星河抱在了怀里,稳稳朝着知白堂走去。
虞星河惊呼一声,小脸都红了,他怯怯地扒着沈顾容的肩膀,和在后面跟着的牧谪做口型:师、尊、又抱我啦!啊啊啊!
牧谪垂眸,没什么反应,苍白的唇微微抿紧。
很快,知白堂已经到了。
离索是金丹期,昨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今天已经愈合了,只是他本就体虚,脸上还有些大病初愈的苍白。
他如丧考妣地站在知白堂门口迎接,背后站着同样垂头丧气的师弟们。
一扫见那抹白衣逐渐过来,离索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露出笑容,恭敬行礼:“见过圣君。”
其他弟子也跟着行礼。
沈顾容将虞星河放下:“不必多礼。”
他学着私塾先生的架势,淡淡走到了知白堂中,其他弟子也蜂拥进去,纷纷乖巧地落座。
牧谪跟着离索入了座,微微侧身,小声问:“师兄,你今日好些了吗?”
离索不知道是还没痊愈还是被沈顾容吓得,脸色苍白如纸,听到牧谪的话,他勉强一笑,抬手揉了揉牧谪的脑袋,柔声说:“师兄没事。”
牧谪还是有些自责。
离索又揉了揉他,笑着说:“这事和你没关系,当时如果不是我主动招惹疫鬼,也不会有这事,要算你还是受了我牵连。”
牧谪忙道:“没有。”
离索冲他一眨眼。
正在这时,沈顾容突然干咳了一声,离索立刻挺直腰背,目不斜视地看向圣君。
沈顾容一身白衣,腰间悬挂着一支竹篪,垂眸时眉目如画,他淡淡道:“你们静心课为何一直不及格?”
离索立刻起身,僵直着身体,干巴巴地说:“是我等心不静。”
沈顾容瞥他一眼:“为何心不静?”
离索被他看得完全不敢吭声,整个知白堂前所未有的死寂。
沈顾容扫着噤若寒蝉的小弟子们,他拿起竹篪握在掌心,学着私塾先生的架势又一下没一下敲着掌心。
他一敲,所有弟子身体都同时一颤,头发都吓得险些竖起来,唯恐奉雪圣君一动怒把他们全活吞了。
毕竟,奉雪圣君在离人峰便是一个同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沈顾容看着他们颤颤巍巍的样子,心想:“哎,还挺好玩。”
沈顾容故意敲了很多下,看着他们跟着抖来抖去,心中笑得不行。
正在运转灵力打算默念静心经的牧谪听到冷若冰霜的师尊在心中:「哈哈哈哈哈哈。」
牧谪:“……”
牧谪抿了抿唇,他之前一直以为那外表光风霁月、实则心狠手辣的沈奉雪已经算是道貌岸然了,但是没想到……
他还是太嫩了。
牧谪一言难尽地低下头,不想吭声。
沈顾容之前一直被私塾的先生折腾,现在终于能折腾别人了,莫名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爽快感。
沈顾容笑得抑扬顿挫:「哈、哈、哈!」
牧谪:“……”
牧谪面无表情,停止了灵力运转。
作者有话要说:
牧谪关闭了单线连接,并按了个踩。
第11章 糊涂东西
沈顾容一一扫过那噤若寒蝉的弟子,忍住心中的愉悦,开口道:“凡间的‘捉鬼藏’玩过吗?”
离索忙说:“玩过,不过都是幼时玩的了。”
沈顾容说:“今日再来一次——给你们一炷香时间,你们藏好后取出静心符,若是静心符炸裂被我捉到,便算不及格。”
众人:“……”
从没听说过静心课还能这般测验的!
沈顾容见他们一动不动,好像都懵了,似笑非笑道:“一炷香。”
此言一出,离索立刻带着人冲了出去。
虞星河也要跟着跑,牧谪一把拽住他,皱眉道:“我们不用上静心课。”
虞星河眼睛放光:“和师尊躲猫猫,好玩!”
牧谪:“……”
沈顾容那恶趣的笑声还回荡在耳畔,牧谪抿了抿唇,又说了一句:“可能不好玩。听我的话,别去。”
虞星河眨了眨眼睛:“可是……”
像虞星河这样的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牧谪见他不听劝,只好撒了手,随他去了。
只是几息,整个知白堂就只剩下沈顾容和练字的牧谪。
知白堂两边雕花木窗打开,竹帘垂下,风裹挟着处暑的热意穿堂而过。
沈顾容并不着急去寻那些躲在长赢山各个角落的弟子,反而慢悠悠地坐在了牧谪身边的蒲团上,肩上披着鹤氅,撑着下颌微阖眼眸,有些昏昏欲睡。
原本牧谪还能面不改色地练字,但半个时辰都过了,沈顾容已经撑着下颌好像已经睡去,他终于没忍住,将笔放下,轻声说:“师尊。”
他总觉得……沈顾容好像是在耍离索他们。
沈顾容含糊应了一声,因为睡意带着些含糊的鼻音:“怎么?”
他的嗓音带着点撩人的低沉,牧谪感觉耳朵有些痒,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说:“已经半个时辰了。”
沈顾容有些发困,应该是重伤未愈的缘故,他闷声说:“嗯。”
说完,继续闭眸睡。
牧谪说:“您不去找他们吗?”
他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沈奉雪是何等人物,无论做什么皆有他的缘由,哪怕是故意逗人玩,也轮不到他去插手。
牧谪脸色苍白地低下了头,因为沈奉雪这几日的温柔,让牧谪险些忘记了他本质上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顾容懒散地张开羽睫,偏头看了牧谪一眼,突然说:“你怕我?”
牧谪手微微一抖,涩声道:“不敢。”
沈顾容没多说,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静心课需要静心两个时辰符咒才不会破,这才半个时辰,急什么?”
牧谪一怔,似乎没想到沈顾容竟然会回答这个逾越的问题。
沈顾容没看到他异样的神色,继续阖眸小憩。
沈顾容本性恣意妄为,这两天故作冷淡让他憋得不轻,乍一放纵,如果不是牧谪在这里,他都想躺地上打滚。
他一放松,直接在知白堂小睡了三个时辰。
牧谪从刚开始的“他是不是真的在耍师兄他们?”,到了最后“他果真是在给自己找乐子玩”。
最后牧谪顾念着离索才大病初愈,壮着胆子唤沈顾容:“师尊,师尊?”
沈顾容也不知道哪来的能耐,只是坐在那小憩,双眼上的冰绡都能折腾掉,被叫醒后,他含糊了一声,不知道说了什么,本能地摸着衣襟的衣带往眼睛上蒙。
牧谪:“……”
牧谪唇角微动,他屈膝上前,将衣摆上的冰绡捡起来放到沈顾容掌心。
沈顾容这才将冰绡蒙上,他懒懒地道:“什么时辰了?”
牧谪一言难尽道:“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了。”
沈顾容:“……”
豁,已经下午了。
他起身,含糊地说:“该午睡了。”
牧谪:“……”
牧谪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委婉地提醒他:“师尊,离索师兄他们还在长赢山藏着。”
沈顾容睡懵了,经由牧谪提醒他才想起来他还办着那缺德事。
他也不慌,从袖子里拿出来玉髓,去寻奚孤行。
奚孤行的声音很快从玉髓中传来:“你又要死了?”
沈顾容打了个哈欠,恹恹的:“你将离索他们寻来吧。”
奚孤行:“什么?”
“他们在长赢山藏了半日,静心课应当已经及格了。”
奚孤行:“……”
奚孤行大概猜到了沈顾容的教学方式,沉默半天才说:“沈奉雪,他们骂得对,你还真是个衣冠禽兽。”
沈顾容:“……”
好心帮你代个课,你怎么还骂人呢?
半个时辰后,奚孤行带着一群被烈日晒得都要蔫到卷叶子的弟子们走进了知白堂。
长赢山堪比处暑,晌午时天气炎热宛如火烤,那群弟子太过畏惧沈顾容,藏好后动都不敢动,因为太过集中精神,眉心的静心符竟然维持了三个时辰都未曾破。
所有弟子静心静到要看破红尘,如果奚孤行再晚一点去,恐怕离人峰大部分弟子都要去修佛了。
众弟子蔫蔫地站回书案旁,微微垂手,朝着沈顾容躬身行礼。
沈顾容扫了一眼,发现这些弟子对他的畏惧好像更深了一层。
沈顾容不知道哪里来的恶趣,瞧见别人怕他心情挺愉悦的,他似笑非笑:“及格了?”
奚孤行也皮笑肉不笑:“全都及格了,还是圣君教得好。”
沈顾容矜持地说:“过奖。”
奚孤行:“……”
所有弟子噤若寒蝉,连平时欢脱的离索都不敢吭声了。
奚孤行抬手一挥:“都散了吧,下回要是静心课再不及格,想想今日奉雪圣君的授课。”
所有人又是一抖。
离索躬身行礼,和其他弟子异口同声道:“多谢圣君教诲。”
这一课,终身难忘。
众人离开后,沈顾容撑着下颌,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师兄,下次静心课是什么时候?”
奚孤行没好气地扫他一眼:“你还想再捉弄他们?有点良心吧沈十一。”
沈顾容唇角轻轻勾了勾:“但是我这段时日不能妄动灵力,终日待在泛绛居,太过无趣。”
奚孤行扫了一眼在收拾字帖的牧谪,眸光全是冷意。
牧谪知晓掌教看不惯自己,小脸苍白,手下的动作忙加快了。
他抱着字帖起了身,躬身一礼。
正要离开时,沈顾容突然道:“牧谪留下。”
沈顾容一直在想着要去藏书楼查一查地图,确认一下「回溏城」在这个世界中到底存不存在,虽然觉得没什么可能,但沈顾容还是觉得确定一下比较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