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瞪视,在牧谪看来却像是勾魂似的。
牧谪的呼吸都急促了一瞬。
沈顾容甩开他的手,又开始不看牧谪了,他想了半天,“啊”了一声,突然道:“有人来寻你了。”
牧谪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两人此时正在芥子泛绛居中,门口下了禁制外人无法进来,但从里望出去却能瞧见外面的场景。
沈顾容昏睡了整整两日,宿芳意和妙轻风已经从孤鸿秘境出来了,此时正站在门口等人,嘴中还在窃窃私语。
宿芳意:“我真傻,是真的傻,之前还信誓旦旦地挑衅人家,还被气哭许多次,仔细想想,唉,我真傻。”
妙轻风冷淡道:“你真傻,我已经知晓了,不必多说这么多次。”
宿芳意撇撇嘴。
妙轻风见她这么颓废,只好说:“你去叫人,在这里要等到什么时候?”
宿芳意只好扭捏着去敲了敲芥子泛绛居的禁制。
牧谪裹着漆黑的黑袍,兜帽戴着高高的,遮挡住那双狐耳,只能露出半张脸,他面无表情地从里面出来,他冷淡道:“何事?”
宿芳意莫名羞红了脸,从储物戒中拿出来几个鲜红的灵感,递给牧谪。
沈顾容已经从房间里出来,此时正扒着泛绛居的门,偷偷摸摸往外看。
因为有禁制,他只能看清楚外面的动作,却听不到两人说什么。
只见宿芳意将那灵感递给牧谪后,牧谪满脸冷漠地说了句什么,宿芳意连忙说了句什么,牧谪微怔了一下,脸色这才柔和了许多,抬手将果子接过来。
沈顾容这次眼尖地认出来他是在说:“多谢。”
沈顾容有些震惊了,没想到他徒弟竟然对外人也能这么温和。
牧谪对师尊大概是有些雏鸟情节,他性子本就凉薄冷淡,对待旁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只有对师尊倾注满腔温柔。
沈顾容本来觉得自己是独属那一份特殊的温柔,没想到……
沈顾容莫名觉得不满,但仔细想想,或许是牧谪喜欢那孩子呢,这样一来,自己被示爱的事不是很容易就解决了吗?
既然都解决了,自己还不满个什么劲啊?
但知道归知道,心中的不爽还是像杂草似的,逐渐蔓延。
等到牧谪拿着果子回来的时候,沈顾容已经酸到整个人都在冒泡了,浑身上下写满了阴郁烦躁。
牧谪愣了一下。
沈顾容看到他回头,头一回觉得笑这么困难过,他勉强了许多次,才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
「放轻松,牧谪喜欢女人是好事,自己作为师尊,该祝福,让他明白自己的真正心意,就不会再叛逃师门了。」
牧谪:“……”
他就这么安慰着自己,终于让自己身上的阴郁之色缓缓褪去。
沈顾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嘴里却阴阳怪气道:“我们牧茞之可真受人喜欢,都有人专门上来送灵果了。”
牧谪:“……”
沈顾容实在是好懂,根本连读心都不必,几乎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点都不懂得伪装。
牧谪忍着笑,上前将洗好的果子递到沈顾容唇边。
沈顾容偏头,他酸,看果子也酸,不吃。
牧谪笑够了,才柔声道:“宿芳意说,她是听人说有人为我挡了雷劫……”
宿芳意:“听说有人为你挡了雷劫呀,不畏生死愿意为你挡雷劫,一定是你的道侣。”
牧谪一愣。
宿芳意将果子递给他,道:“这个灵果就当是我之前的道歉,你拿给你道侣疗伤吧。”
牧谪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像自己道歉,但他本能觉得若是他问出来,宿芳意肯定会以一句“因为我误会你不说人话”来做答案,只好作罢。
而且……
你的道侣这个词,太过悦耳,牧谪情不自禁地就温和了脸色,也没推辞,接过果子道了声谢。
宿芳意送完后,似乎有些遗憾没有看到那传说中的道侣,只好和妙轻风离开了。
牧谪将果子贴着沈顾容的唇动了动,笑道:“我喜欢她说您是我道侣这句话,所以才会笑,不是师尊想的那样。”
沈顾容:“……”
沈顾容呆住了,本能道:“我想的哪样?”
牧谪正要说话,泛绛居外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整个芥子屋舍都晃动了起来。
牧谪眉头一皱,偏头看过去,就发现一只巨大的龙首正在泛绛居门口,此时正在恶龙咆哮,似乎是在骂人宣战。
沈顾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好像是在吃醋,他气得不行,但不知道是在气牧谪,还是在气自己,看到外面已经化龙的朝九霄,立刻面如沉水一把夺过牧谪的九息剑,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牧谪:“师尊!”
沈顾容冷冷道:“别跟过来。”
说罢,整个人消失在泛绛居中。
一出泛绛居,朝九霄的声音就灌入了耳中。
“沈十一!滚出来!龙知道你在里面!快滚出来挨揍!”
“龙这次定要将你打哭!”
“狗男男,快出来!躲在里面生孩子呢你们?!”
沈顾容:“……”
朝九霄化龙后,龙鳞优美,头顶上凸起一块小角,应该会在下一次化形时长出龙角来,他气势森严冷冽,自称都从“蛟”变成“龙”了,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打算一雪前耻,报自己被打哭好几次的仇。
沈顾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握着九息剑,大乘期灵力猛地运转,刀刃闪过一抹寒光。
来得正好,我正生气呢。
第101章 玩弄感情牧谪,你将我当成是什么人?……
半晌后, 一条青色小龙呼地腾空而非,还没飞到半空就被铺天盖地的煞白剑光给阻挡住,哐得一声栽倒在地。
沈顾容面如沉水拎剑赶去的时候,朝九霄正将整个龙身缠在镜朱尘身上,一边忍着眼泪一边怒道:“为什么我还是打不过他?!”
镜朱尘叹了一口气, 看到沈顾容过来, 将烟杆收了起来,抚摸朝九霄龙头,叹息道:“我只说可与他一战, 但没说你会赢啊, 你仔细想想,这次打起来你是不是撑得时间更久一些了?”
朝九霄:“……”
朝九霄怒道:“我不要撑得久,我要揍他揍得久!”
“十一毕竟大乘期许多年了。”镜朱尘拍了拍他的龙脑袋,道,“你才刚化龙, 只是灵力多了些罢了。”
朝九霄更气了。
沈顾容冷冷过来, 手握着剑一抬, 道:“出来, 继续打。”
朝九霄咆哮道:“继续打就继续打!”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缠在镜朱尘身上不下来。
身体很诚实得不想挨揍了。
沈顾容还没出完气,冷声道:“师兄, 把他扔过来。”
他说着,偏头咳了一声,大概是不太喜欢镜朱尘身上的烟草香。
镜朱尘熟稔地掐了个决将身上的烟草气去掉, 才拽着朝九霄的尾巴,装作要往外拽:“好。”
朝九霄咆哮一声,死死缠在他身上:“师兄!镜朱尘!你竟敢!我是龙!我是三界唯一一条龙!嗷呜!”
镜朱尘要被他吼聋了。
他叹息道:“若是在床上你也能这样缠着我……”
朝九霄:“……”
沈顾容:“……”
他四师兄是不是随口一句就是让人脸红不已的荤话?
朝九霄浑身的青色鳞片都要冒着粉色了,他嗷地一声,从镜朱尘身上一跃而下,化为人形飞快裹上衣裳,活像是个被流氓欺负的少女。
沈顾容第一次看到朝九霄穿衣服这么快。
镜朱尘笑了一声,才淡淡道:“好了,别闹了,孤行方才和我说,要我带你们回离人峰。”
沈顾容正要拿着九息剑继续殴打朝九霄,闻言眉头一皱:“你也一起回去?”
镜朱尘点头:“孤行说好像是有要事,八成是师尊要出关了。”
此言一出,朝九霄眼泪汪汪的眸子瞬间就灿若明日,他一下扑到了镜朱尘面前,激动道:“真的吗?师尊真的要出关了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镜朱尘:“……”
镜朱尘险些被他喷了满脸龙息,往后退了半步,道:“我们回去就知道了,走,上灵舫。”
朝九霄“哈”的一声,根本懒得坐人类修士那乌龟爬似的灵舫,直接化为巨大的龙形:“你们在后面慢慢爬吧,龙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几乎兴奋地要把自己打成结,欢天喜地地腾云驾雾而去。
沈顾容打了龙一顿,也消气消得差不多了,回去叫了牧谪,一起坐上镜朱尘的灵舫,往离人峰的方向飞去。
牧谪在外人面前一直都带着宽大的兜帽,到了灵舫的房间,他特意将自己穿了许久的半旧不新的衣裳扔了,换了身袖子衣襟都镶着银边的青衣,鼓捣了半天才去寻沈顾容。
沈顾容正在心中盘算南殃君的事,听到敲门声,漫不经心地直接应了:“进来。”
牧谪道:“是。”
一听到牧谪的声音,沈顾容立刻回神,连忙道:“你别、先别进来!”
他还没准备要如何应对牧谪的示爱。
但牧谪已经推开门进来了。
沈顾容满脸尴尬,移开目光躲避牧谪的注视。
从他醒来后就一直都是这样,根本不敢正眼看牧谪,自然也就没注意到牧谪头顶上还未消退下去的狐耳。
牧谪干咳了一声,故意微微弯腰往沈顾容眼前蹭,恨不得把狐耳直接怼到沈顾容眼睛里去。
但沈顾容一看他就心脏狂跳,脑海里画面闪来闪去,最后定格在滚滚雷劫中,两人的那个吻。
沈顾容:“……”
「啊啊啊!我是不是真的断袖了?不要啊,我兄长真的会打死我的!」
对沈顾容来说,两人的师徒关系并非是阻挠他接受牧谪的最重要原因,毕竟他闭关的十年空当太长,仿佛他只是睡了一觉,只到自己大腿的小矮子就换了个人,没有多少师尊拱徒弟的悖逆感。
他最担心的是,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断袖。
毕竟在回溏城时,他整天想的可都是娇软的美人,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一个男人共度一生。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我迟早有一日是要回家的。」
正在不着痕迹晃耳朵的牧谪突然一愣。
「沈奉雪已经给了我回家的钥匙,只要捏碎那团光我就能回去,若是此时稀里糊涂地接受了牧谪……」沈顾容眉头都紧紧皱起来了,「不行,不能毁了牧谪一生。」
既然做不到一生一世陪着他,那就不要给他无望的承诺。
沈奉雪的那句:「你能舍弃牧谪吗?」
刹那间,沈顾容突然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或许他自己也是有些喜欢牧谪的,只是从来没往哪方面想,若是能舍弃牧谪,舍弃这个世界,那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回家。
沈顾容突然陷入了沉思。
他竟然……喜欢上了书中的一个人?
仔细想想,牧谪长得好、努力刻骨,对师尊尊敬,最重要的是他好似将所有温情全都倾注在师尊一人身上,这样独属一份的温柔是最让人招架不住的。
沈顾容歪头想了想:「牧谪好像真的还不错。」
牧谪的心像是第一次御剑似的,随着沈顾容的思绪一会上一会下,整颗心都在剧烈跳动着,掌心也出了汗。
他师尊……好像已经察觉到自己真正的心思了!
牧谪虽然知道沈顾容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但再洒脱的人遇到这种事都要挣扎纠结一番的,他还以为师尊要闹一闹“我才不是断袖”“我没有喜欢牧谪”“胡说我不听我不听”来着,没想到竟然这么直接就接受了。
接受得还蛮快。
沈顾容想通了这个,整个人更蔫了:「喜欢有什么用,可我最后都是要回家的呀。」
牧谪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沈顾容对他的爱意不过只是一点,并没有达到非他不可的程度,否则不会考虑到回家和爱他的冲突。
牧谪深吸一口气,觉得现在的局面已经比他设想得好太多了,起码他不再是一厢情愿。
沈顾容却难过得不行,觉得自己真是太容易动情了,连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中顶着别人的壳子都能轻而易举地喜欢上一个人,而且还撩了人家动了心,自己却要抽身离开。
「太混账了我。」沈顾容心想。
牧谪:“……”
他小师尊这样的性子,定是被家中人从小宠出来的,否则不可能没有一丁点城府。
一瞬间,牧谪突然有种在雪地上踩脚印的罪恶感。
他头一回产生了一种自己配不上沈顾容的念头,不过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两人心思各异,沉默了半天,沈顾容才慢吞吞地回过神来,无意中往牧谪身上一看,眼睛立刻就不动了。
他发现了那双狐耳。
沈顾容:「狐耳啊啊啊啊!!!」
牧谪:“……”
牧谪自己都险些忘了这茬,果然,师尊的思绪,他这辈子都跟不上。
牧谪继续晃了晃耳朵,装作不甚在意地看了看沈顾容,道:“师尊,我有什么不对吗?”
沈顾容故作镇定,淡淡道:“没事。”
「狐——耳——」
牧谪:“……”
牧谪险些笑出来。
沈顾容那次无意中长出来的狐耳是纯白色的,和他的白发融为一体,沈顾容根本没瞧见,只摸了两下就不敢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