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过来,我们看到不少村镇都闹了灾,以往南越年年闹水灾,大家觉得朝廷狠心,对南越不管不顾,如今瞧着,大家也都差不多。”
“百姓苦,这是自古以来的事实,许多人无法理解本王对百姓为何如此优待,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大燕毕竟还是百姓者居多。
而且穷苦的百姓,要满足他们可比世族大家容易多了,一点小恩小惠就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人拥有的东西少了,心思才不会太多。”
寇骁再如何也是名门望族出身,对李煦的有些做法也是无法理解的,但他从不怀疑李煦的决定,自己不理解不代表是错的,他只有怀疑自己错的时候。
而且事实证明,李煦的做法是对的,他提拔寒门,厚待百姓,也许一开始会侵害到世族的利益,但他给世族的并不比百姓少,他给世族子弟新的出路,给没落的家族新的机遇,只要肯拼肯干,一潭死水也能被他搅活,如此一来,大家都好,也就没人有异议了。
“论收买人心的本事,王爷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赵刚可是末将的死忠,上回写信给末将,据说一直在夸赞王爷,还说将军这个夫人娶得值了,这是把整个南越都娶回家啊。”
李煦在他胸口上画了画,提醒道:“你没告诉他你是嫁进王府做王妃么?要说值也是本王值了。”
“咳咳,都一样。”
“赵副将是心知自己做错事了,极力拍马屁呢,真没想到,看着如此憨厚的老实人也会吹嘘拍马,不过这次你留他看守南越靠谱吗?”说实话,李煦对赵刚的评价不太高,在寇骁的众位副将中,赵刚应该是比较没头脑的一个,俗称有勇无谋。
寇骁翻了个身,面对着李煦,与他分析道:“这次上京的凶险我们都知道,也都知道一旦出事是要逃的,南越既然是我们的避难所,就必须掌控在信任的人手里,赵刚能力不出众,但忠心无虞,而且他认死理,只要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都别想带兵进城,而且这次我还留了曹吉和赤明旭,让他们在半年内招收一支两万人的王府亲卫队。”
这件事一直都在筹备中,只是这趟李煦是上京受审的,也不知还有没有人敢来应召。
“明日启程,依旧是王爷先行一步,末将带着人跟在后方,免得人多招眼。”
李煦却没答应,“不必,一起走吧,反正来都来了,有心人要知道总会知道的,到了京城,数千人也没地方藏,不如光明正大的让京城接待我们。”
“可这两边加起来也有上万兵马了,言官们肯定有要弹劾王爷拥兵自重之类的了。”
“哈,南越才多少兵马,离拥兵自重还远了,而且京城那么多人,谁会把这一万人放在眼里?不说这个,你还是赶紧说说你这两个月都做了什么,本王怕听不了两句就睡着了。”
寇骁低下头亲了他一口,也没隐瞒,将这两个月的行踪用十句话简单概括了。
原来,寇骁当日觉得新兵们太稚嫩了缺少血性,于是一怒之下带着他们出征,但要去哪却没个目标。
南越境内所剩的匪窝不多了,大多都不成气候,根本无需动用上万兵马,于是他带着人一路往西,越过了边界,渡过离水,进入了南夷,与南越相比,南夷才是真正的蛮荒之地,有时候赶了几天路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样的环境并不符合寇骁的需求,他要的是拼杀,是死战,没人只会浪费时间,于是他一声令下,队伍连夜赶路,一路横冲直撞,竟然抵达了南疆,南疆有个小国叫西颠,与蜀郡接壤,再往西就是羌氏的地盘了。
李煦死活都想不到,寇骁去了两个月竟然打下了一个国家,虽然这个国家比南越还小,人口也比南越少,但除开路上的行程,满打满算也没用十天,太轻易了些吧?
“西颠小国国力落后,说是国其实只是一个族,这个族原本是羌族的一支,后来被王庭赶出来,才跑到西颠侵占了当地百姓的土地和房子,又将整个西颠的百姓全部归为奴隶,在那里,大燕人与猪狗无异,任凭打骂宰杀,我们到的时候,正好是西颠一年一度的祭祀日,你可知,那西颠竟然抓了上千奴隶搞活人祭,据说要用祭品的人头堆出一座高塔才算是祭祀完成。”
李煦半响不语,指甲在寇骁的胸口划出几道红痕,然后语气森然地说:“这种国家确实没必要存在了,但以前为何不见有人去管?”
“西颠一小国,国力弱人口少,环境又差,就算打下来也不过是多几口要吃饭的人而已,要什么没什么,朝廷怎么会愿意浪费兵力财力去攻打呢?”
李煦冷笑一声,“可到底是大燕原有的版图,大燕国土不容侵犯!”
寇骁捏了捏他的下巴,他就喜欢李煦这种气势,胆敢侵犯他的地盘,誓死也要将敌人驱逐出境。
“对了,这地方打下来后可要上奏朝廷?”
“既然他们不愿意要,本王就接收了,西颠……先派点人过去理一理,安抚民心,先把局势稳住了再说。”
“此事我已经交代纪大人了,就算管不好也无所谓,离南越远着呢,也牵连不到南越。”寇骁伸手将人往怀里抱紧,下巴磨着李煦的发顶,轻声说:“其余的明日再说吧,歇息吧。”
李煦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有些事情没想完,不过困意来袭,他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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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过了中午,风雪依旧,路面的雪足有到小腿的高度,李煦带着人顶着风雪启程了,从颍川转道去京城原本不用太久,但这一路实在太难走,他们还是走了半个月。
京城,不知是谁早把皇上要招顺王进京受审的事情宣扬了出去,年节刚过,到处是聚集在一起玩乐的人群,而大部分人也会将顺王的事情拿出来说几句。
“你们猜,顺王是真有罪还是无辜的?”茶楼中,十几名学子打扮的青年围坐着,一个油头粉面的书生摇着扇子问。
“这还用说,定然是有罪的,只是他毕竟是藩王,又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最后未必会被定罪。”
“在下瞧着未必,顺王此人没人说他不好的,当年他在东宫时就以德服人,对普通奴才都好的很,又岂会贪墨士兵们的军饷,那可是将士们赖以生存的资本,夺人钱财与杀人无异。”
“此言差矣,人是会变的,还是太子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都不缺,但顺王当年被贬到南越可是身无分文,没钱寸步难行,自然会干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你们消息太迟钝了,顺王这几年的事迹已经有人传扬出来了,他刚到南越时确实身无分文,据说当时王府破败不堪不能住人,王爷是借住在寇将军府上的,一住就是大半年,而在此期间,顺王可没闲着,他招揽了许多有经商头脑的人,又拿下了南越最大的商家雷家为己所用,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财富。”
“那也不可能养得起几万的军队,军费开支可不是百两千两银足够的,寇家军可是从八千涨到五万的。”
先前替李煦说话的那人摇摇头,纠正道:“不是涨到五万,而是七万。”
“什么?”大家大吃一惊,毕竟之前大家说的都是五万,如此看来,顺王的实力也不俗啊。
“还有两万水师,也算是寇家军,但首领不是寇将军,据说是王爷的一个心腹。”
“水师啊……”读书人对水师并不了解,但有点常识的都知道南越靠海,也许是为了对付海贼吧。
“你们可别小瞧顺王的本事,就说咱们现在桌上的这一桌吃食吧,茶是南越岩茶,盐是南越精盐,还有这两种糕点,也是从南越传入的米糕和蛋糕,你们再去瞧瞧那福来酒楼,哪日不是宾客爆满,那可是日进斗金的。”
“对对,还有那李记杂货铺,啧啧,在下有幸跟着宁公子进去过一回,里头的东西真真是稀奇又贵重,那宁公子曾送了我一刀纸,我到如今都舍不得用呢。”
说起李记杂货铺,话题顿时偏了,有人惊呼道:“你们听说了吗?昨日那杂货铺又新进了一种墨,墨香犹如青松,墨坚如玉,据说是以松烟、珍珠、龙脑、白檀、鱼胶为原料,格外珍贵。”
“不不,这不算什么,还有一套墨被称为镇店之宝,据说一共有三十六枚,每一枚只有手指粗细,但每枚墨锭上却刻画着异常精细生动的画,有人说那都是南越各地的奇景,栩栩如生,不少人想买,但雷掌柜说什么都不卖。”
“这我知晓,据说是要等王爷进京后将此墨进献给皇上的,此时摆出来只是给大家过过眼的,这种珍品,普通人自然得不到。”
读书人对文房四宝总是更加青睐的,至于店里的其他物品,他们未必放在眼里,但笔墨纸砚就足以令他们疯狂了。
“可惜啊,我等的家境偶尔买一刀纸都肉疼许久,更别提其他了。”
“所以说,王爷名下的产业应该获利颇丰了,盐、茶、吃、穿、用,似乎每个行业都涵盖了,如果全大燕各地都有分铺,那可不仅仅日进斗金。”
“可不是,听说王爷自身非常节俭,出入只有一辆马车,身边的贴身侍卫才一人,太监一人,还是从宫里带出去的,就连那位小公主,也只有两三个丫鬟而已,王府建的也不大。”
“这个我知道,我有个远房表亲在南越,前两年就听他与家父提过,顺王过的极其清贫,家中用膳从不铺张浪费,而且南越禁酒,也就这两年粮食丰收了才酿了新酒。”
“说起新酒,我昨日听忠勇侯府的小侯爷说,京城新出现了一种烈酒,味道非常甘醇,酒色清透如水,可惜不知哪里能买到,不少人家都在打探这个消息呢。”
“酒而已,再好又能如何?我等也不是好酒之辈,不过想知道也不难,盯着内务府就是了,这种好酒必然要上贡的。”
话题越说越偏,大家虽然对顺王的事好奇,但京城有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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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望着眼前高高的城墙,努力回想着自己对这座城的记忆,发现能记得的事情太少了,原主的记忆一直在消散,也许再过不久,他就要装失忆了。
寇骁骑马站在他身旁,见他盯着城墙上,以为他想起了当年的伤心事,安慰道:“放心,咱们来了就不会再轻易被赶出去了,这京城,总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李煦回头笑笑,说:“当年我身负重伤,走出这道城门时毫无知觉,竟然不知京城的城墙是如此雄壮。”
“毕竟是都城,这里的一切都是南越无法比拟的,若是让寇家军来攻打京城,只要里头的守卫不乱,几个月都未必能攻下来,也难怪京城一直歌舞升平,没有内忧外患,死于安乐多好。”
李煦摸了摸下巴,有这道城墙在,想强攻确实不容易,看来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走这一步。
就在他即将要进城时,一匹快马从后方追上来,拦下了李煦的车队,那人顶着一脸风霜和疲惫,将一封信交到李煦手上。
寇骁扫了那送信之人一眼,不知又是暗部哪里的成员,叶长青的本事也足以令人侧目,短短几年竟然在大燕建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暗部成员什么样的人都有。
“说了什么?”他问。
李煦把信看完塞入怀中,面容冷肃地说:“三皇子回到皇陵了,同时,有一支近十万的人马分批藏在同洲附近,想必他们这次是真的要做大事了。”
他抬头望着高高的城墙,暗道:这座城,这个国,到最后会收入谁的囊中呢,拭目以待吧!
——第三卷 ·荆棘归家路·完——
卷四:风云帝王路
第290章 当堂对质
顺王抵京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人因为没能第一时间看到顺王的风姿而后悔不已,据说,当年顺王还是太子时可是这京城第一大美男,几年过去,风姿应该不减当年吧?
“魏相爷、孔大人、郑大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李煦站在廷尉署的大堂上,努力辨认着围上来的人。
三位大人先与顺王见了礼,语气熟稔地寒暄道:“王爷可算回来了,您外出历练几年,威仪更胜当年。”
李煦对他们的印象已经很浅了,但凭着几分印象也能把人认出来,魏丞相一脸精明相,年纪颇大,一看就知道是个精通世故的老狐狸,孔敬年纪比他还大几岁,但面相祥和,看不出能将廷尉署把持几十年,绝对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而郑璨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位,刚过而立之年,目光不定,神色焦虑,比起前两位,少了几分老练。
听说京兆府尹是变动最频繁的岗位,每年能换两三个,可见这个位置有多难做。
“本王刚进京,三位大人确定今日就要开审吗?可否让本王进宫给父皇请个安?”李煦刚进城就被拦下来了,他们带来的士兵一律不得入城,全都被安置在二十里外的京畿营,李煦加上寇骁总共才带了一百名护卫进城。
而他们进城后甚至连落脚点都没去就被带到了廷尉署,说是皇上交代过,此案要尽快审理,显然,李煦拖延上京的事情引起了皇帝的震怒,竟然连第一面都不见了。
魏丞相不卑不亢地说:“请王爷见谅,此案实在拖的太久了,皇上急着要个答案,而且事关您的清白,这才下令王爷入京后第一时间开审此案,您放心,今日只是按流程过个堂,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也好,不把案子查清,本王的心也不安,无颜面见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