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韩宇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面露微笑,挑起唇角说:“自然是为了显摆啊,大家第一次正式见面,肯定是穿着官服更显隆重嘛。”
李煦的王爵也是有官服的,但他一直没让人做,朝廷发的都掉进河里了,这会儿独树一帜地立在院子里,想不显目都难。
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阳光偶尔露个脸,特别适合搞户外活动,李煦让人将桌椅摆在院子的草地上,抬头就能看到满山红花绿叶,再喝点小酒,惬意十足。
等酒菜上桌,李煦率先端起酒杯,朝众人道:“今日纪大人才是主角,本不该本王出头,但他年纪轻,初入官场,人也认不全,本王也就在此抛砖引玉,先敬众位大人一杯,希望来年咱们能喝上粮食酿的酒。”
这话一出,有人听着像是对美好未来的展望,有人听着却像是王爷要和寇将军打擂台了,禁酒令是寇将军下的,王爷要酿酒,岂不是要和寇将军作对?
钟水清如今是李煦的铁杆粉丝,第一个奉承道:“王爷,按您的想法,今年若是能再种一季粮食,那确实能挪出部分粮食来酿酒,下官已经三年没有碰过酒了,都快忘了那美妙的滋味了。”
有人喝了一口果酒,吧唧吧唧了几声,也叹气说:“是啊,这果酒虽甜美,但不够豪迈,算不上真正的酒,下官也想喝酒了。”
李煦扫了一圈,在座的都是官场人,能抵住诱惑不碰酒的是少数,南越虽然不能酿酒,但并不禁止外地的酒进来,所以只要有钱还是买得到酒喝的。
李煦喝了一杯酒就把主场让给纪韩宇,自己坐着吃菜,这大厨的水平就是不一样,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而且比以往做的还更好吃。
李煦以前还打算先开酒楼连锁店,只是没找到足够的厨师,这个计划一直没能实施,现在看来,可以把福来酒楼的大厨挖过来替他搞个厨师培训班,练个一年半载的,再配合自己的菜谱,说不定明年就能在各地开业了。
别小看一家酒楼的收益,做大做好的酒楼日进斗金,而且还能替他销货,酒楼还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一石三鸟。他如今在外头的名声大多和吃食有关,开个酒楼也不会太引人注目,说不定过个几年,他就能做个大隐隐于市的土豪王爷了。
纪韩宇新官上任,一众官员纷纷向他敬酒,之前反对他上位的官员们仿佛一起失忆了,挂着笑脸和纪韩宇谈笑风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八辈之交呢。
“纪大人,下官姓王,早年在京城做小吏时,曾有幸远远见过卢山长一面,没想到啊,几十年过去,下官还能与卢山长的爱徒同桌吃饭。”
也亏得南越消息闭塞,沧州那边的消息传不过来,否则让他们知道纪韩宇已经被他老师扫地出门,可能就笑不出来了。
“王大人祖籍是哪里,听您的口音似乎是北方人。”
“那可远了,下官是陈郡阳都人,小时候随父亲到京城,在京城混了三年才到南越来做县令,如今年纪大了,想回祖籍也回不去了。”这也是王大人反对纪韩宇上位的原因,他自己几十年劳累奔波,费尽心机也才混到了都尉,县令的位置坐了十年,纪韩宇一入官场就与他平级,这落差也太大了。
陈郡在西边,说远也远,但真要回去也不是到不了,纪韩宇奉承了他两句,见他总要把话题绕到卢山长身上,便找了个借口避开了。
他心里有根刺,师徒一场,他与恩师此生之年怕是无法复合了,再说,沧州的消息不可能永远传不过来,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自己是被恩师除名的弟子,到时候,他们又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自己呢!
不过到那时候,自己应该不惧任何流言蜚语了吧,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王爷会失望的。
套用顺王的话,人站的高,看到的风景就远,那些流言蜚语能伤到的也只是几根脚毛而已,并不能阻碍到什么。
纪韩宇一边观察着每个官员对他的态度,一边在心里琢磨,如果换成王爷来应对,他会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什么样的话,又是否会像自己这样表里不一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着认真进食的顺王,不知何时,那姓穆的侍卫和吴进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时不时给他布个菜,而他吃到美味也会礼尚往来给下属夹一筷子,穆侍卫戴着面具他看不出表情,吴进那小子却笑得腼腆羞涩,显然心情是极好的。
纪韩宇收回目光,心里暗暗叹气能力卓越又礼贤下士,顺王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被贬到这南越来的,皇上与朝臣们眼睛都瞎了吗?
第108章 水泥路
四月的天已经褪去了寒冷,春暖大地,百姓们也换上了单薄的春裳,开始在野外采摘野菜。
四月的天也是踏青的好日子,桃花虽然谢了,但梨花竞相开放,这两种果树也是闽州城外最常见的,另外还有龙眼荔枝芒果这样的果树,不过这些树长在李煦面前他也不认识。
纪韩宇在办完宴会的第二天就去郡守府报导了,一交接完就立即命人发布了征徭役的政令,说是要征集民夫修筑内城的道路。
这种事每年都有,大家见怪不怪,只是觉得纪大人新官上任就迫不及待地想做事有些心急了,这种急躁的性子可要不得。
百姓们可不关心郡丞是否换人,也不关心是修路还是修城墙。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他们关心的只是家里少了主要劳动力,那田里的粮食管得过来吗?地里的野菜收的过来吗?新养的那两头猪四只小鸡有足够的粮食喂吗?
清晨,东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服徭役的青壮年就到了郡守府外集合,他们自带工具和干粮,满脸麻木地等着官府下达命令。
“这路年年修,也不见得比以往更好走些,都是做无用功。”
“今年的服役时间提前了吧,本想进山狩猎的,等错过了母兽产崽的日子,再想捕猎就难了。”
“是啊,路什么时候不能修,怎么挑了这么个时间?”
“听说郡守府换了个新大人,就是前段时间闹的风风雨雨的那位纪大人,年轻人更看重政绩,自然不顾我等是否艰难。”
“嘘,别说话,大人们来了。”
东日初升,官府就来人了,这让青壮年们诧异不已,以往这些官员可是来的很晚的,偏偏非得让他们按时来报到,否则便要处罚。
等点完名,有官员将青壮年分成四组,分别带到了闽州的四个城门。
每个城门口都已经堆积着一袋袋的水泥,还有一辆辆独轮车,用来运送沙土,沙土也已经从海边运送过来了,但体积太大,只能堆放在城门外,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去山上采挖石子与泥土。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水泥袋问。这东西灰扑扑的,大家都是第一次见,看着也不像是泥沙之类的。
“安静!”负责监工的官员揣着手老神自在地说:“此次修路与以往不同,你们将修建的是一条史无前例的水泥路,这绝对会震撼世人,等路修成,你们定会以此为荣的。”
众人不明所以,什么样的路这么夸张,还震撼世人?难道他们将要修建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人走上去会成仙的那种?
“好了,接下来分配任务,一部分人去城外运送沙土过来,一部分人去铺路,四个城门,会修建两条笔直的通道,路宽五丈,可供六辆车马齐头并进,这两条路务必要在下月底前修成,这可是纪大人定下的时间。”
有人提出疑问:“可四个城门并非正对着,这中途也有不少人家,如何能修建出笔直的道路?”
那官员眉梢一挑,语气羡慕地说:“横在马路中的宅子都会被拆掉,若需要拆迁,官府会给与补助,还会给他们重建新房,那地方可是顺王殿下挑的福地,顺王府亲自督造的新房,听说既稳固又宽敞,你们的家宅若正好在这两条路上,那真是祖坟冒烟的好事啊。”
“真有如此好事?”众人表示不信,从来只见官府拆房,何曾听说过官府还帮忙建房的,还是顺王亲自选的地方。
“好了,别瞎打听,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不是你们的羡慕也没用,都干活去,正午包一餐饭食,你们明日可以不用带干粮来了,吃完还能休息半个时辰,这是新上任的郡丞大人为你们争取的福利,记得感恩。”
众人一听中午包饭,一个个总算没那么抗拒这项差事了,他们这些青壮年都是饭桶,平日在家耗粮食最多,一个人的饭量就非常可观,如今能解决一顿中餐,晚餐回去随便吃点填填肚子就好,能给家里省不少粮食呢。
闽州城不大,仅是两条横穿笔直的马路并不需要耗费多长时间,把路拓宽铺平后,青壮年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正恋恋不舍那顿美味的午餐,就听上头的官员吩咐:“自明日起,一部分人去挑水和水泥,一部分人照常铺路,该怎么做会有人教。”
李煦让岑堇带着匠人们来指导修路,水泥铺路看起来简单,但其中也有不少要注意的地方,该加多少水,该铺多少厚,以及铺完水泥后的碾压,都得有人指导才行。
李煦还让人做了四台压路机,将巨石打磨成滚筒状,两端用粗粗的木头固定,像个巨型擀面杖,因为石碾太重,每个只能做一米宽度的,到时候由牛马拉着压路,也耗费不了多少人力。
李煦准备先修城内的几条主干道,除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直通的车马道,其他主干道只打算修两米左右的宽度,这么一来,压路机一左一右来回一遍也就足够了。
开始铺水泥路的那天,家家户户都跑来围观,听说这条路以后又硬又平整,哪怕下雨也不会泥泞,修成之后,以后好多年都可以不用再修路了。
因为人太多,又有不少人好奇心重,在铺好的水泥路上踩一脚,然后看到塌陷下去的脚印欲哭无泪。说好的又硬又平整呢?这比之前的石子路差多了。
纪韩宇也在一旁监工,发现这样的现象不得不出动衙役维持秩序,后来见人手不够,还亲自去请了一队寇家军来守着,十步一岗,看到有人往水泥路上伸手伸脚就一棍子敲过去。
“都自觉些,这水泥路得晾几天干透了才能走,现在谁要是敢在上头留痕迹,呵呵,小爷打断你们的腿。”郭孚扛着木棍朝围观人群喊道。
他站在潮湿的路边,皱眉瞅着那灰不溜秋的路面,实在无法想象这东西干了之后会变成平整干硬的马路,怎么感觉像是骗人的呢。
但想想顺王的本事,又觉得不至于,连海水都能屯起来晒盐,王爷要建一条平整的路又有何难。
“郭副将,您去王府见过他们新建的楼房吗?”有小兵凑过来打听。
郭孚摇头,“没有,最近忙着茶园的事走不开啊,听说建了两层楼高的砖瓦房,可是真的?”
“小人远远地看过,确实是两层楼,红色的砖块垒起来的,也用了水泥,反正瞧着是挺稳的,听说安置房也是建成这样的,不过只建一层,每户人家按人口分房,我家老小一共七人,能分到一小栋独门独院的。”那小兵说着说着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等搬到新房,我也该娶妻了,这回去提亲的媒人总算没被打出门了。”
郭孚也了解一些这小兵家里的情况,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有一个残疾的兄长,以往一家全靠他的军饷撑着,连娶妻都难。
“你家也在拆迁名单中?”
“是啊,您也知道,我家在西城门附近,修路正好从那儿过,房子已经拆了。”小兵兴奋地手舞足蹈,“也是幸运的很,若是当初建房子时往后挪了一丈,就没这等好事了。”
“我听说因为这拆房的事还闹了起来,难道还有人不愿意搬?”
“倒也不是不愿意搬,而是有人觉得按人口分房不公平,同样是七口人,像我家那样的小黑屋和隔壁家的泥瓦房分得的房子是一样多的,他们觉得不公平。”
“也有道理啊,难道王爷没想到这点?”
“当然有,他们拿的补贴银更多啊,像我家,一人只补一百文,算是房子建好前的安置银,像他们那样的,一人能拿到五百文呢。”
“那还有何可闹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吧。”
郭孚耸耸肩,嘴角扯了起来,“那也是,难怪前些日子赵刚带人回来骂骂咧咧的,怕是那群刁民不好修理。”
郭孚顿时起了小心思,他单身一人,一直住在军营,连个家都没有,往后成亲了总不能带着妻儿住军营,原本打算用多年的积蓄买个宅子,现在想想,如果能请顺王府的工匠帮着建一栋砖瓦房就好了。
也不知自己存下的银钱够不够建一栋房子。
郭孚决定晚上去问问纪韩宇,当初纪韩宇在军营当夫子时郭孚是最上进的学生,因为年纪相符私交也不错,想必纪大人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帮。
李煦这天也亲自来现场看了铺水泥,古代的工人在吃苦耐劳这方面真不用说,一大早五点多就开始上工,傍晚六点过才能回家,因为中午包一餐饭,没人对这工作时间有异议,都说新上任的郡丞大人亲民仁义。
等这两条路修好后,李煦准备组建几支专业的施工队伍,到各地铺桥修路,民夫可以在当地招,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和足够的水泥,这路修起来就非常快。
中午,李煦在福来酒楼宴请当地富豪乡绅,原本这样的宴请都应该放在王府,但他是个寄居在别人家的可怜虫,因此只能在酒楼请客,恐怕往上数几代,也找不出比他更穷的王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