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盛此时出声道:“夫子,为何对面的船相差如此之大。”
季远川理解他的意思,便道:“那前面更高大的那艘,是商易书院,此书院对商贾之道颇为研究,据说,较许多书院都富裕很多。”
季远川没有说完的是,那许多书院,其中便包括了青明书院。
“而那看起来小巧,且船身上画了许多字符的船,便是路哲书院,此书院对天文地理与人生哲学颇有心得。”
之后,季远川又与他们解释了这两书院的起源,时间便不知不觉的过去。
到了傍晚时分,三艘船终于靠岸了。
顾长盛和许扶河两人合力架起了顾长鸣,应独睿一人背起了王颂文,季远川想上前搭把手,但被均被拒绝。
无奈,他只得走在前头带路。
很快,三伙人在岸上相遇。
季远川远远瞧见他们的穿着,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那穿着金色学子服的,定是商易书院,老远看见就觉得像一块大元宝,更别提那走在最前面的人体型偏胖,一眼看过去,格外醒目。
而穿着玄色学子服,身上且绘有不知名的奇异符号的,便定是路哲书院了。
虽然三个书院的学子服不同,但季远川注意到两个相同点。
一是另外两个书院也带上了如应独睿一般的人物。
只因骑射夫子看上去便健壮许多,并且又不是学生打扮。
二是对方也有一两位需要抬上岸的晕船学生。
三伙人一汇合便开始自报家门,在进行了简单的寒暄后,一群人开始干瞪眼了。
“这意水书院未免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明明知道我们何事能到,竟然不排个人在此等候,若是我们无一人知道路,那该如何处理。”
说话的人是商易书院的吴夫子,由于他体型肥胖,受不得热气,下船还没一刻钟的功夫,已是满头大汗。
路哲书院的带领人是个黑瘦的中年男子,名唤索思。
索夫子看了看正气喘吁吁擦汗的吴夫子,然后道:“我们路哲书院的人皆是第一次来此,你们可有认识路的?”
吴夫子一脸吃惊:“怎么那么巧,我们商易书院也是第一次来,上次来的这次没来啊!”
说完不死心地看向一直没被他看在眼底的小年轻。
青明书院这次怎么回事,竟然让胡子都没一根的孩子出来领队了,这不是在玩笑么?
季远川收到眼神,无奈道:“我们这次也全是第一次来。”
吴夫子一听,胖脸顿时耷拉了下来,嘴里开骂道:“意水书院到底搞什么鬼,我商易每次都大老远去码头那儿迎接他们的学生,怎么我们来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瞧见?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待客之道吗?”
索夫子冲着吴夫子点头:“确实是他们无礼了,不过,也有可能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先在此等等再说。”
季远川见他们并无与自己交谈的意愿,便也没凑上去,扭头让顾长盛等人将还晕着的人抬到树下林荫处。
吴夫子见季远川离开竟然不打一声招呼,脸都黑了,冷哼一声与索夫子道:“现在的年轻人也过于无礼了,身为晚辈却连一声告辞都不说,还甩脸子,光穿得那般好看又有何用?真是不知所谓。
罢了罢了,我们也赶紧去那阴凉处歇歇,等人来接我们吧。”
索夫子虽未像吴夫子般出言指责,但脸色同样难看,没有再多说,带着学生,跟着商易书院的一行人,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已经坐在林荫下的季远川自是不知自己走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既然已经感觉到那两人对自己并无善意,那他也不必对他们有什么好脸了。
季远川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经意见他们脸上都有微微的愠色,尤其是顾长盛,那脸都黑得要滴出水来了。
他便出言安慰道:“大家别着急,也许是意水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在这儿等等,应该很快就有人来了。”
自下船后,顾长鸣的状况便好多了,已不用人扶着,自己便可以坐稳,本就为夫子鸣不平的他,听了夫子的话,心里不禁为夫子心疼。
夫子就是太好说话了,反而被那些小人欺到脸上来。
“夫子,我们不是因为意水书院的事儿生气,我们是因为某些小人……”说到这儿,顾长鸣刻意地看了对面一眼。
季远川一看便明白了,愣了一下。
顾长鸣则还没说完,又接着道:“夫子切莫将那些无礼小人放在心上,他们还不值得夫子伤神。”
顾长盛看向季远川,也道:“夫子别理他们。”
许扶河嘴动了动,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投去一记安慰的眼神。
应独睿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王颂文枕着包袱睡在地上。
原来他们也看出来了,的确,对面的人从一开口说话起,便在有意无意地排斥他。
不过他们是不是把他想的太脆弱了,这一个个担忧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
季远川噗嗤一声笑了:“没什么好生气的,我也没有生气,你们不用担心我。”
一说完,季远川便感觉他们松了口气,尤其是顾长鸣表现得极为明显,还拍了拍胸脯,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本不愿多说什么的应独睿,见季远川心胸宽阔并不在意,便生起了指点的心思。
“他们见你年纪轻,且你自报家门时自称为夫子,他们自然将你认定为晚辈,言语间才会如此轻慢于你。
但是,若你一开头便说出掌师的身份,他们也许并不会在明面冒犯你,但只怕会对你更加不满,暗地里做出什么,也说不准。现在早些看出他们的为人,保持距离倒是挺好。不过是相处几日罢了,七日过后,谁还记得谁。所以……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季远川惊了,一直以为沉默寡言的应夫子对人情世故无感,没想到观察力敏锐得很,分析力也很强。
是他以貌取人了!
“多谢应夫子,我并未放在心上,他们不愿理我,那我倒是省心多了,我还不愿意和他们虚与委蛇呢。”
季远川笑着说完,便听见树林深处传来声响,众人不由保持安静倾耳细听。
第71章 出声的男主
一皮肤黝黑,身穿灰色短打的十六七岁少年,骑着一头驴,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商易书院的吴夫子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不死心地往那少年背后看了好几眼,直到那少年开口说话,还是没有出现第二人,他这才死心。
“见过各位夫子以及学兄学弟,我是代表意水书院来接你们进书院的人,大家跟我来。”想到来之前范总教说过,不用对他们太过客气,只当一般人便是了,故他说的十分简单。
季远川没急着发问,第一反应是看向对面的吴夫子与索夫子。
不出意料,吴夫子的大胖脸已是鼓成一个大肉包子。
“你们意水就派你一人来接我们近四十人?就没有别的人了?”
来接人的小黑哥看向他道:“只有我一人。”
“你们便是如此对待远道而来的贵客?怎么说我们也同是四联书院的,你们意水怎能如此无礼?就派一个小孩来接我们,而且连个车也不备,你没瞧见我们东西不少么?”
小黑哥从始至终便没有下驴子,坐在驴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夫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道:“我一人便足够,至于你们带来的行礼,与我无关。”
众人听了他这话,脸上神情变换,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划过一个念头:意水书院是不是根本就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这人的态度不说傲慢,但也算得上失礼了。
吴夫子听完他说的话,自然而然地炸了。
“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我们来到你们意水,你们自然应该对我们照料一二,怎能如此冷漠。
难道你们忘了,每次你们意水的学生到我们商易,我们都是尽力满足你们的需求,怎么反过来,你们却丝毫不讲人情……”
“够了……”小黑哥一扯缰绳,驴子发出刺耳的叫声。
被打断话的吴夫子显然更不开心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那黑小子又继续说。
“天快要黑了,若是不能快些出发,恐怕得摸黑赶路了,到时我可不再管你们,你们自己捉瞎去吧。”
见吴夫子表情已然十分不对劲了,季远川便插嘴道:“还请问此处距意水书院还有多久?”
吴夫子不满地瞪了季远川一眼,但到底没再说什么,而那黑小哥也与众人一般,看向了季远川。
“若只我一个人回去,只需一刻钟,可你们之中还有人昏迷,恐怕走不快,至少也得要半个时辰。”
季远川得了回复,便道:“还请稍等,我们这就准备出发。”
说完,便再关注对面的人,只转头叮嘱自己人道:“都起来别歇了,谁带来的行李谁背着,理事们也有自己的东西要带。至于王颂文,能叫醒便叫醒他,让他自己走。”
顾长盛与顾长鸣等人并没有异议,从三位理事那儿找到了自己的东西。
唉!不是没有异议,只是见夫子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认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季远川因为刚刚没有背人,便一直提着自己的行李,故不需要去找。
而王颂文也在应独睿的魔音催耳下,幽幽转醒。
“现在没时间给你解释,你跟上我们就是,路上再慢慢与你解释。”
王颂文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一身脏乱不说,头上杂毛还翘起来几根。他还来不及问些什么便被应夫子堵了嘴,只能一脸懵逼地提着自己的行李,跟在众人身后。
还好,他只是状态不佳,身体却没有任何问题,待脑子转起来后,想到出发之前叔父曾经多次叮嘱过他,若是碰到什么问题,便去找季夫子。
于是,他便转悠到季远川身边。
只是季夫子左边是顾长盛,右边是顾长鸣,一时之间,他是怎么也凑不过去。
顾长盛与顾长鸣的大名,他是早就有所耳闻,但却从未有过交集,反正不好惹就是了。
尽管在船上的那几天,这两人给他的印象还不错。
无奈,他只好小声地喊了一句:“季夫子……”
季远川果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王颂文眼睛一亮,走上前问道:“季夫子,这是怎么了?我们要去哪?还要走多久啊?”
“跟上,边走边说。”
“好的。”王颂之听话地跟在季远川身边,可很快他便发现,虽然夫子刚刚确实停了,可夫子身边的两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夫子继续走,那两人也是开始往前,他依旧插不进去。
没办法,他只好走在斜后方。
季远川确定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便开口道:“我们这是在去往意水书院的路上。
看到没,走在最前面的,骑驴的那个,是意水来接我们的人。
然后走在中间段的,那两群人,穿金色衣服的是商易书院的人,玄色的是路哲书院的。
至于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意水,则取决于前面骑驴的人愿不愿意等,中间抬着人的走得快不快,以及我们这些走在后头的人拖不拖后腿了。
若是一直保持目前这个速度,半个时辰以内能到。”
王颂之边听边朝前面看去,果然和叔父说的一样,商易书院好有钱,那学子服是用金线绣的吧,路哲书院果然神神叨叨的,那上面的鬼画符谁看得懂啊。
商易书院的人要抬着那么胖一学生,那肯定是走不快了,路哲书院倒是和我们青明书院一样,不用抬着人。
半个时辰……什么?要走半个时辰?
啊!我这么身娇体弱的,怎么能用脚走半个时辰?啊!我要死了……
“季夫子,要走那么久吗,我怕我坚持不住啊,半个时辰太长了,能不能中途歇歇脚啊?我真的走不了那么久,季夫子我从来没有走过那么长时间啊,我会累死的,我真的会累死的……”
听着身后惨兮兮的声音,季远川只觉好笑,不过他却没有回头。
一旁的顾长鸣早就忍不住了,见王颂文越说越离谱,便扭头怒视着王颂文道:“闭嘴吧你,就你事儿最多,大家都没说话,怎么你就叭叭叭叭个不停,就你觉得累,就你是用脚走路啊,难道我们不累,我们的脚不是脚了?”
王颂文被怼得一愣,然后脾气也上来了:“我不就是抱怨抱怨么,难道抱怨也不许了,你什么时候那么霸道了,竟然连我说什么也要管,你以为你是谁?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抱怨?你抱怨个屁啊,你难道没眼睛看?现在哪个不是在走路,难道就你金贵了,切……”
“我哪有说我金贵了,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但我有那么傻要把这个说出来吗?怎么就许你说话,我说说怎么了,我就说,我偏说……”
眼睁睁看着这俩人吵起来的季远川,只觉得无语……
他正要阻止,却见一直沉默走在左手边的顾长盛突然慢了一步,然后他听见顾长盛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闭嘴……”只有两个字。
然后,王颂文真的就闭嘴了。
季远川意外地看了看重新跟上来的顾长盛,心想:这家伙有一手啊。
王颂文则一直安静地专心低头看路,而刚刚闯入视线的那一眼……刺骨的冰冷又带着一丝残忍,让他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