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
眼看商珩步履轻快扬长而去,阿莫伸长脖子看了几眼,回过头:“顾总,人又走了,好像上了别人的车。”
顾凛眯着眼,朝助理所指的方向看去,斜对面一辆低调的银灰色阿斯顿马丁。
坐在驾驶席的男人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和眼角一颗淡红泪痣,即便遮挡了大部分脸容,那极富辨识度的眉眼却叫人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林予情?”顾凛微微蹙眉,剧情跟他记忆中偏差越来越大,这两人怎么这么快就搅到一起去了……
原本的剧情顾凛就没有仔细看过,还记得的内容也不多。还是说……其实原着剧情压根就不可靠?
阿斯顿马丁发动机一阵轰鸣,缓缓驶出停泊位,阿莫再次用眼神询问老板:“要追上去吗?”
顾凛正要吩咐,手机却在此时凑起了热闹,屏幕上闪烁着方阳两个字,备注,方氏继承人。
纵使百般不情愿,他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喂。”
“顾凛,好久不见。”电话里响起一道柔和的青年音,如珠叩玉盘般清脆动人。
“长话短说,我还有事。”顾凛声音低沉,手指轻轻扣响车窗边缘,淡淡的不耐。
“还记得上回跟你说的那桩生意?我已经把人都请来了,就等你一个,就约在我们从前常去的那家餐厅,我在这等你,等到你来为止,来不来随便你,不见不散。”
方阳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连拒绝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阿莫瞅着老板的脸色:“顾总,那车没影了,咱们去哪儿?”
顾凛沉着眼重新靠回后座里,扯了扯领带:“同花路,花期餐厅。”
※※※
同一时间,银灰色跑车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驰骋,熟练避开布满监控的大道,七弯八拐驶入静辟无人的干净巷子。
夕阳的余晖在挡风玻璃前铺陈着柔亮的光芒。
林予情戴好墨镜,从屉子里捞出一顶鸭舌帽,递给副驾驶席上的商珩:“最好戴戴,你现在也是公众人物了。”
商珩依言将帽子戴好:“林老师似乎对甩掉娱记很熟练?”
“当然,这可是多年积攒的经验。”林予情的笑容被黑色口罩遮住,却在细弯的眼尾流出来:“叫我林予情就行了,不必老师长老师短,生分。”
商珩客气地笑笑:“是我高攀了,这次,还真要多谢林老师仗义援手,要不然我可就丢大脸了。”
“小意思,好歹你也让我白赚二三十万零花钱。”林予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押了商珩十万虚拟币,虽说自己的出场费远不止这个价,不过就不到十分钟的露脸彩蛋,也不打紧。
商珩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他啥时候才能把二三十万当零花钱?
“我们这是去哪里?”
“不是你说请我吃饭表达感激么?餐厅我来挑,不介意吧?”
林予情将车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口,道路口的指路牌因年代久远剥了漆,依稀可见同花路三个字。
巷子两旁栽满了大朵大朵的紫蔷薇,足有一人高的浓翠篱笆墙遮住了夕阳,只从叶片与花朵的缝隙里,零星洒出些许暖光。
“这间餐厅私密性很好,环境在市中心数一数二,一般记者进不来。下车。”林予情率先下车,领着商珩推开餐厅玻璃侧门。
商珩抬头看一眼招牌,白色的欧式风格字体,在蔷薇篱笆丛间,写着“花期”二字,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原书中见过。
※※※
花期餐厅的建筑原汁原味地保留着上世纪末的风情和痕迹,三层小洋楼拥簇在浓绿的爬山虎和蔷薇花海中,远离俗世的喧嚣与烦扰。
白墙,圆顶,篱笆丛花香如海,削弱了建筑的陈旧和沉重感,暖金色的夕阳下,尘埃在空气里沉浮,仿佛童话般的梦境。
穿着旗袍的侍者引着二人在二楼的隔间落座,商珩观察着四周,按照这里的消费水平,一顿饭起码五位数,看在林予情帮了大忙的份上,他只好咬咬牙忍了。
在商珩观察环境的时候,林予情正在观察他,他慢慢摘下口罩,用细勺搅拌着咖啡,微微一笑:“这顿你请客。”
负债穷鬼强颜欢笑:“当然。”
林予情笑容更盛:“帐我结。”
惊喜来得太突然,商珩眨眨眼,真心实意地夸赞:“林老师真是个体贴的好人。”
“不必给我发好人卡。”林予情抿一口咖啡,两道卧蚕弯出优雅的弧度,“对于符合我审美的人,我向来大方。”
商珩勉强收下这段商业互吹,思索片刻措辞,他最后依然决定开门见山:“为什么帮我?”
林予情微一沉默,忽然问:“你想回到从前的生活吗?”
商珩一愣,面对这句近乎直白的暗示,他思考了很久,缓缓道:“从前与现在,各有各的活法,更何况,这恐怕也不是你我想与不想能决定的。”
林予情目光微闪,隔着白色的桌布,粉红的蔷薇,凝视他的眼睛:
“我看过一本书,叫《没有尽头的旅者》,里面的男主角穿梭在各个时空,只要他改写那个时空的结局,就永远无法离开,写的很有趣,你可以去看看。”
商珩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林予情说这些,侍者托着餐盘一盘盘上菜,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隔断周围陆续有其他客人入座用餐,客人们交谈的声音很低,隐没在和缓优美的背景乐之中。
“抱歉,接个电话。”林予情晃了晃手机,起身走向落地窗外的小阳台。
商珩隐约看见屏幕上显示着林予情刚杀青的爱情电影《长情》女主角的名字,声音传来的若有若无: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朋友关系……”
“……这是我个人行为,抱歉,令小姐,我从来没有跟人捆绑炒cp的意思,当然,你也一样……”
“别哭呀令小姐,如果我说错话了,我道歉,女孩子落泪妆容会花的……”
商珩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倒真是中央空调人设不崩。
也不知道这通电话要多久,他起身寻卫生间,路过楼梯过道时,险些被慌张的服务员撞倒。
“这位客人,抱歉……您没事吧?”侍者紧张地望着商珩,衣裙衣摆有一团明显的油渍。
“我没事。”商珩顺着她过来的方向,向侧面的包间随意看了一眼,这一看,脸色瞬间一变——那不是顾凛嘛!
贵宾包间的门没有关牢,从商珩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顾凛神色不虞的侧脸,他对面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身着藏青色条纹衬衫。
青年背对商珩,看不见样貌,低头为对方盛汤时,从领口露出一段天鹅般白皙修长的颈项,发丝服帖地梳理得整整齐齐,显得温驯又柔顺。
“为什么骗我来花期?”
“我想见你。”
顾凛蹙眉一抿唇:“我很忙。”
青年的声音低低柔柔,说话时带着三分笑:“忙着去见那个叫商珩的替身吗?”
商珩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花期餐厅,不正是原书男主的情敌,向顾凛告白失败,因爱生恨,决定报复,恰好与反派boss初相遇,从此联手,不断打压男主的关键转折点嘛!
这剧情主线明明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原来还在垂死挣扎往原路上拐?
这敢情好,男主角的万人迷光环没了,没想到反派倒还兢兢业业地搁这等着使坏呢!
送菜的侍者从包间出来,合拢了房间门,半点对话声也传不出来,商珩深深看一眼房间号,转头就走。
如果真是这段剧情,那么,温睿昀此刻一定也在花期餐厅。
作者有话要说: 温:终于轮到我正式邂逅了:)
商:还真巧厚!
第15章 美救英雄?
斜阳金红的光芒洒落在窗棂,照亮了餐桌上鲜嫩丰富的佳肴,为中央的红蔷薇花瓶镀上一层金色。
顾凛和方阳两人分坐餐桌两端,夕阳在两人脸上打下两道明晰的光暗分界线。
房间的一角,演奏小提琴的乐师动情地投入这一首《月下告白》,浪漫的曲调极富诗意,是书里的顾凛曾经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然而如今,直叫顾凛心烦意乱,挥了挥手,示意乐师离开。
他正对面坐着一位斯文清秀的青年,一身藏青色衬衫越发衬得皮肤白皙单薄,仿佛从小在牛奶浴里泡着长大,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纤细的手腕几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你以前不是喜欢这首曲子?”方阳放下汤勺,十指交叉扣在纯白的桌布上,漆黑的眼直勾勾地凝视对面的男人。
顾凛却没有看他,视线垂落于窗外篱笆丛迎风摇曳的蔷薇:“人是会变的,你就当我变了吧。”
方阳喉结轻轻滑动:“可是你对我哥哥依然旧情难忘,不是吗?”
顾凛眉心隆起,直截了当否认:“并没有。”
回应他的是一声嗤笑:“这话若是放在一个月前说,也许我就信了,可那个叫商珩的新人你怎么解释?他和我哥哥的长相七分神似,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对他另眼相看?”
这段似乎跟原书剧情一模一样,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显得像个渣男。
顾凛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
方阳眼神微黯,忍不住侧过头,从逐渐暗沉的玻璃窗端详自己的容貌,他与年长两岁的兄长方岳并不相像。
方岳一直作为方氏财团继承人培养,无论是能力、学识、个性还是长相,都极得造物钟爱,从小到大,哥哥就像一个发光体,无论走在任何地方,都能轻而易举获得他人的称赞和关注。
而自己,无论哪方面都不好不坏,长相不如他,能力不如他,往好了说是文静温顺,实则就是内向平庸,只能永远活在哥哥的阴影下。
在遇到顾凛以前,他一度甘愿作为哥哥的陪衬,当家族的联姻砝码,似乎是他唯一的价值,但自从十六岁那年在哥哥的成年礼上见到顾凛那天起,他的世界开始染上色彩,变得一切都不同了。
那时方家有意与顾氏联姻,他的父母曾在两个孩子中犹豫,方阳从来没有像那时一样期待过,只要能赢哥哥一次就好。
然而,顾凛终究还是爱上了光芒万丈的方岳,对方阳的示爱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两人偷偷在后花园里亲吻时,被悄悄尾随藏在篱笆丛的方阳从头看到尾,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房间,哭红了眼睛在篱笆丛里呆了一整夜。
要是哥哥消失就好了,要是顾凛吻得是自己,那就好了……
“没有关系。我原谅你。”方阳从回忆里收回失神的目光,声音很轻,也不知道在与顾凛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大哥已经去世足足两年了。我亲眼看他出的车祸,当场死亡。”
方阳慢声细语,给顾凛倒了一杯酒,“我放下了,你也应该放下,不要让自己一直陷在痛苦里,就算你放一个替身在身边,我大哥也不会从他身上活过来。”
顾凛嘴角微微下撇:“没有痛苦也没有替身,谢谢。”
方阳对他的说辞不以为意:“身为大集团的继承人,你应该考虑的家族利益,而不是儿女私情,你我联姻,完全符合我们背后家族的利益,如果……”
他微微一顿,双手紧张得绞在一起,仿佛下面的话极难以启齿:“你愿意的话……就算你把我当成大哥,我也不介意。比起那个叫商珩的外人,我对大哥更熟悉……”
顾凛垂眼看着深红色的酒液,眼皮子重重一跳,冷漠地道:“我不愿意。”
没想到对方半点余地不留,方阳瞬间脸色苍白,血色从颤抖的嘴唇一点点褪去,整个人脆弱成一张薄薄的纸,羞恼和失望在瞪大的双眼里交替浮现。
“为什么我不行?就因为我没有整容成大哥的脸,是吗?!”
顾凛的耐心终于彻底耗尽:“跟那个没有关系,其实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既不喜欢你大哥,也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和你联姻,请不要误解。”
顾凛从未有过经验,如何安抚一个病态的失恋者,他绞尽脑汁也回忆不出更多原书内容,只好放弃。
他起身,吐出一口浊气,怜悯地看着对方:“其实你不必一门心思挂在我身上,我未必是你幻想的那个样子。不如把注意力放开,也许你会遇见更合适的人。”
“顾凛!!!”
方阳歇斯底里的声音吵得顾凛脑仁疼,他沉默地与之对视良久,终于决定祭出一招杀手锏。
既不暴露自己穿书的身份,又能彻底绝了对方的心思,同时不会把祸水引向跟自己同样无辜的商珩。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顾凛脸部肌肉轻微的抽搐,面无表情地道,“其实我有隐疾,跟我联姻不会幸福的。告辞。”
“!!!”方阳震惊地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脸色又青又白。
房门打开又合拢,方阳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一样,跌坐回椅子里,大半张脸藏在背光中,紧握的拳头指骨用力得泛白。
为什么明明大哥都已经死了,影子还阴魂不散?为什么自己都已经低声下气到放下全部尊严,也得不到他要的?
为什么……顾凛宁可编造这种荒唐的谎言也要拒绝他?要是真的他怎么可能包养商珩?难道是……动了真心?
方阳深吸一口气,透过窗户,失神地注视着花期餐厅小巷边的蔷薇篱笆墙,兴许是巧合,这里的篱笆墙跟小时候家中花园的,外观一样,同样是用陶制长条盆栽,一盆一盆垒在石砖地上并成一排,傍晚风大,蔷薇与绿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