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一把拽住了白马的缰绳,呵得一笑:“急什么?若是方董事长夫妇肯出让更多股权份额,说不定温总又感兴趣了呢。”
温睿昀眉宇微沉,没有说话。
商珩有些尴尬,这浓重的□□味被冬天干燥的大风一卷,仿佛下一秒就要烧起熊熊大火。
“两位,你们是来骑马的,还是来这相互给对方做媒来的?”
商珩扣住温睿昀的手腕从自己腰间挪开,又把缰绳从顾凛手里拽回来,指了指马场边的建筑,慢吞吞道:“看,咖啡厅在那边,里面还有暖气,两位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慢慢聊。”
“至于马就留给我,免得它们在这儿闲出茧子来。”
温睿昀敛目一笑:“是我不好,走吧,去那边我教你。”
“商珩!”
顾凛还想多说几句,温睿昀黑沉的眸光流转,手腕一扬,马鞭轻轻掠过黑马的臀部,不痛不痒,却足够黑马嘶鸣一声,轻快地撒开了丫子往前小跑起来,眨眼把顾凛带走了。
温睿昀不动声色重新握回缰绳,含笑道:“讨厌鬼终于走了,这下没人打扰我们了。”
他双腿轻夹马腹,白马一甩尾巴,开始在草地上缓缓行走。
商珩回过头,遥遥见顾凛好容易勒住马,在原地打转,没有再跟上来,只是依旧盯着他俩的背影,紧紧握着缰绳,一副心有不甘的表情。
草场的风卷过耳边,商珩随手犁了把头发,按住鬓角凌乱张扬的碎发,舌尖抵着下齿转过一周,侧过脸笑道:
“顾总性子直脾气大我知道,倒是没想到,一贯沉稳的温先生,也有如此幼稚沉不住气的时候,长见识了。”
“我不喜欢在背后论人长短,不过,”温睿昀瞧他一眼,淡淡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顾凛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商珩扬了扬眉,心道这剧情怎么又开始往原路上走了?
他想了想,问:“温先生,假设你有一位未婚妻,有一天你发现他心中另有其人,不过利用你,你会怎么办?”
温睿昀疑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商珩笑了笑:“我就随便问问。不想说也没关系。”
温睿昀思索片刻,道:“要分情况。”
这次轮到商珩疑惑:“什么情况?”
温睿昀双手穿过商珩臂下,拉扯缰绳,仿佛将人圈在怀中,两人随着白马的步调在背上颠簸。
“若是家族联姻而来的未婚妻,他心中有谁我并不关心,利用也不过是利益交换,但既然决定缔结婚姻关系,我就会履行我的义务,就像债权明晰的合约,双方一旦盖章签字,就当遵守诺言,这是我的经商之道,也是做人的原则。”
商珩失笑:“温先生这是把婚姻当生意呢?”
温睿昀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笑意低沉:“嗯,在遇见意中人之前,确实如此。”
“哦?”商珩心中微动,拖了长音重复这个词:“意中人?”
温睿昀只是垂眼轻轻一笑,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你呢?顾总似乎非常在意你,他是顾氏集团的独子,只要你点头,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打拼了。”
商珩像是听见什么笑话,笑出了声:“靠山山走,靠水水流,只有落袋为安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合作伙伴可能背叛,结婚也可能离婚,旁人拥有再多,与我有什么干系?比起深不可测的人心,倒是白纸黑字的合同,能让我有点安全感。”
温睿昀没有说话,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平直眺望着远方疏落的草木,不知在想着什么。
时间在远离闹市的草场上匆匆而过。
商珩原本对骑马兴趣不大,没想到于此道竟颇有天赋,在马背上风驰电掣的感觉如同赛道上驾驭赛车,刺激得人腺上腺素狂飙。
温睿昀让人又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自如控制着马速,与商珩并驾齐驱,在跑马场上遛弯。
两人转了两圈,在一道岔路口,不料竟迎头撞上一匹反向冲来的黑马!
黑马背上一个中年男人,像是无力控制马匹,拼命拉着缰绳在马鞍上颠簸,脸色煞白。
商珩皱起眉,立刻拨开马头,可左侧是温睿昀的红马,右边就是拦马栅,他被夹在中间根本没法躲避。
“到我这来!”温睿昀不假思索一把拽过他的缰绳,两匹马立刻紧挨在一起,他伸出双手牢牢箍住商珩的腰背,猛地用力,将人护进怀中。
几乎与此同时,黑白两马双双遭遇,一齐扬起前蹄,惊慌地引颈嘶鸣。
商珩幸运地避开了摔落马背的厄运,对面的中年男人却不那么好运,哎哟一声掉了下去!
好在训练场的马大多性格温驯,受惊后倒也没有四处乱窜,乖乖在原地停留下来。
两人忙下马查看,商珩扶着中年男人翻了个身:“您没事吧?”
那人捂着老腰,头上冒着冷汗,紧皱着眉头,浑身发痛,幸而意识还算清醒,扶着商珩的手臂勉强站起来,摆摆手:“还好,还好,我这把骨头还没那么老……”
“方董事长?您怎么一个人在这?”温睿昀微讶地看着他,“怎么没有驯马师跟着?这样太危险了。”
方父好容易直起身,先是朝温睿昀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很久没骑马了,不耐烦他们跟着,没想到年纪大了,竟然阴沟里翻了船,唉,真是岁月不饶人,让你们年轻人见笑了……”
他话音未落,余光不经意瞥见扶着他的商珩,这一看,他整个人像是突然被雷击中,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你叫什么名字?”
商珩松开了手,却还被方父紧紧抓着,他暗自皱眉:“我叫商珩。”
方父完全无视了温睿昀,又急忙追问:“商珩……姓商啊,商先生哪里高就?”
温睿昀不动声色将商珩拉过来,笑道:“商总是做影视娱乐行业的,最近风头正劲的众生公司就是商总的。”
方父尴尬地笑了笑,上下把人打量着:“真是年少有为……”
他还想多问几句,直到方夫人和驯马师还有方阳,从后方追上来,大喊他的名字,他才恍惚如梦惊醒。
方夫人气喘吁吁,上来就是一通数落:“你这个老家伙,跑那么快,不要命啦?”
方父忙安抚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温睿昀彬彬有礼同二人打招呼:“两位好久不见,这几年在国外一向可好?”
“都好,都好,我们也是这几天才刚回国……”方夫人笑眯眯望着温睿昀,目光触及商珩时,一瞬间眼睛睁得大如铜铃,张着嘴,指尖颤抖着指着商珩,半天没说出话。
方阳阴沉地站在方董事长夫妇身后,慢慢走上前来搀住母亲,将人拉到自己背后。
他皮笑肉不笑地介绍道:“爸妈,温先生你们都认识,我就不说了,这位商珩商先生,原本是怀梦娱乐的出道艺人,后来走红以后,自己出去开了公司,本事不小。”
方夫人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嘴里喃喃:“真像,太像了……”
方阳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一瞬又松开,笑道:“是啊,商先生与兄长颇有几分像,我第一次在顾凛身边见到他时,也很惊讶,不过世界之大,如今科技发达,长得像也没什么好惊讶。”
方董事长夫妇一愣:“原来是小顾的朋友吗?”
商珩懒得搭理这家人,没有多作解释:“既然方董没事,我和温先生就先走一步了。”
直到二人策马走远,方氏夫妇仍站在原地看着商珩的背影愣神。
“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就是年龄和小岳不太对……小阳既然认识他,怎么不跟我们说呢?”方夫人伤感地叹口气。
方父轻轻拍着妻子的背后,安慰道:“说像,其实也没那么像,小岳走了,只是意外,都过了这么久,别想了。”
方阳低沉沉道:“是啊,妈,还有我陪在你们身边。”
方夫人忽然道:“小阳,这位商先生既然是你和小顾的朋友,不如平时多带来家里走动走动,我和你爸也想认识认识。”
方父揉着腰,一听这话立刻点点头:“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遇见了,不如请过来吃顿饭?”
方阳眼神一阵慌乱,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第56章 虎口夺食
看一眼商珩离开的方向,方阳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声音淡下来:“你们没看见他在跟温睿昀约会吗?何必扰人好事。”
方夫人皱了皱眉:“小阳,你和小顾和温总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去年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你刚才说最初见到这位商先生是在小顾身边,如今他又和温总走在一起……”
方阳轻轻抚摸着黑马的鬃毛,嘲弄地笑了笑:“是啊,您二老有所不知,这位商总手段厉害得很,靠着那张脸,就把顾凛和温睿昀都哄得团团转,现在连你们也不放过,还想请他吃饭呢。”
“这……”方氏夫妇犹疑着对视一眼,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方阳从中年夫妇身上收回目光,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鬃毛,黑马吃痛地叫了一声,方阳从沉思里回过神,轻轻抚摸着它顺滑的毛皮。
“乖乖听话……”
※※※
众生公司总裁办公室,斜切的阳光照亮书桌一角。
商珩伏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埋首处理文件,一杯温热的黑咖啡被人搁在桌面,雪白的骨瓷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还在忙?”
商珩抬头看见容致一身西装革履,笑了笑:“在忙二轮融资的事。容律师怎么干起秘书的活来了?”
容致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谁叫这几天只有秘书能见到你呢。我还以为你在躲我呢。”
他说话时神容平和,唯眼睑下有一痕极淡的倦青,似是扑过粉,看着倒也不明显。
商珩细看着人,放下手里的签字笔,往椅背里一靠,抹去眼角的疲惫,笑道:“怎么会?这几天不是忙上次跟顾凛说好的投资项目,快签约了,有很多细节还要斟酌。”
容致忽然问:“关于《灵山》这个项目,知道的人有多少?”
商珩蹙眉:“还在保密阶段,应该没几个。怎么问这个?”
容致摇摇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照片,搁在对方面前:
“我今天过来就是告诉你,风声走漏了,怀梦娱乐派人跟制片人和导演接洽,出价很高,现在导演态度暧昧,项目可能会被方阳截胡。”
商珩一张张翻看照片,上面正拍到导演和怀梦娱乐的人勾肩搭背进入高档会所,还有几张是制片人谄媚地拉着对面的负责人,双方气氛融洽。
容致道:“《灵山》制片人如今得了怀梦的青眼,对我们的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要求改变合同分成条款,狮子大开口,摆明了就是想甩开我们,和怀梦达成协议。”
商珩沉默片刻,眉心一点点隆起:“投资《灵山》的事,只有我们几个和顾凛那边的高层项目负责人知道,难道是他们出了纰漏?”
他说着,自己又摇摇头:“不应该,顾凛从怀梦撤资以后,如今手里就只剩一个不温不火的娱乐公司,就等着靠《灵山》打一场翻身仗,不可能不重视这个项目,出这种低级错误。”
容致:“难道,你怀疑我们之中有人口风不严?”
商珩交叉的十指抵着下巴,沉思不语。
容致看了看他的神情,犹疑道:“我倒是听说,最近天河集团和顾氏集团斗得厉害,传闻顾凛从温睿昀那抢走了一块重要的地皮,让天河集团蒙受了巨大损失。”
商珩抬眼扫过去,眸光锐利:“这件事我知道。莫非你觉得……是温先生为了报复顾凛,从中作梗?”
容致看他片刻,忽而垂眼,舌尖舔过下唇,咀嚼着商珩对温睿昀的称呼,笑了笑:
“也不尽然,我只是从天河集团一系列的动作作出推测而已。毕竟顾氏集团在影娱行业,手头上只有这一张能打的牌,如果我是温睿昀,下狠手打掉这张牌,让对手彻底退出这片市场,很划算。”
“一来打压竞争对手,二来报地皮抢夺之仇,三来嘛……”容致笑看着商珩,意有所指,“我猜,他应该非常不喜看你和顾凛有商业合作吧。”
商珩想起温睿昀提及过类似的话,眉宇不展:“可他是如何得知的?盛齐虽然单纯,但商业机密他不会拎不清。”
容致缓缓靠坐进椅背,推了推眼镜:
“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以温睿昀的能耐,哪怕是和温盛齐闲谈的只言片语,也能猜个□□不离十,更何况,他也是我们的股东之一,想知道这些情报,一点都不难。”
商珩捏了捏眉心:“可他为什么会透露给方阳……”
容致慢条斯理地道:“方氏集团董事长夫妇回国,很多事不再是方阳主导,多一个潜在合作伙伴,总好过将他们推向顾氏那边。这也是温睿昀一贯的手段,不是吗?”
商珩抬眼看他:“说来说去,你心里已经认定是他干的?这些都只是你个人的猜测而已。”
容致平静地回望他:“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反而相信他。”
商珩放松身体,重新靠回椅子,笑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这件事我回头会查的,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此事,既然《灵山》这个项目做不了,我们就不做了。”
容致细细挑起眉梢:“就这样认输?不像你的作风啊。”
“呵。”商珩手里转着签字笔,笔尖在照片上戳出一点浅坑,懒洋洋道,“我这辈子最讨厌有人从我嘴里抢食,以前方阳对我多番打压,那时我尚无资本对付他,现在还敢故技重施,那就别怪我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