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看文件。
谢乔还真没那个胆子。
他宁愿砸一天石头,也不愿去黑暗里捕捉怪物,别人去是捕捉怪物,他去是叫……上门送餐。
他砸了一天的石头,一共收集了20个铁矿石,整只兔子都黑不溜秋的,像从煤堆里拽出来的一样,已经是只煤炭黑的兔子了。
等在门口的尼尼见了他,谨慎地问:“你见到谢乔了吗,和一样大的垂耳兔,只不过他的毛发是纯白色的。”
谢乔:…………自闭了。
他蹦蹦跳跳地走回房间,忽然被一只手拎起来了,从收容处一直拎到浴室才放下。
“虞先生,我可以自己走的。”
趴在浴缸里的小垂耳兔不好意思地开口。
“太脏了。”
虞寒生漠然地吐出几个字。
谢乔低头望下浴缸,原本洁白的浴缸被他蹭了一团的黑灰,还好他现在是垂耳兔形态,看不出表情。
只是脏兮兮的垂耳兔小脑袋快要低到浴缸底了。
屏幕外,虞寒生触摸花洒,跳出互动选项。
[您确认要为您的伴侣洗澡?]
他选择了确认。
花洒的水开了,一只冰冷的手给谢乔的毛发上抹上了沐浴露,小垂耳兔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自己来!”
虽然他和虞先生都是男人,但给对方洗澡也太gay了,他一个看耽美漫画的直男都感受到了不适应。
可他跳得太高,撞到了花洒上,他捂着被水打湿的小脑袋,兔子叫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像小狗叫。
虞寒生面无表情地再次触摸花洒,在屏幕上划动,给黑乎乎的小毛球洗澡。
小垂耳兔刚开始还害羞不肯抬头,可洗完澡,虞寒生给他吹毛发时,舒服地垂下了耳朵,乖乖地趴在毛毯上。
他湿漉漉的毛发渐渐蓬松起来,全身上下都是软软的白色绒毛。
小垂耳兔很自豪自己又多又厚的兔毛,矜持地自夸:“不像你们蛇没有什么毛,我们垂耳兔毛就很多,每次吹头发都要吹好久,怪麻烦的。”
虞先生没有说话,给他吹兔毛的手也停住了。
谢乔懊恼,他是不是打击到虞先生了?蛇不能叫没什么毛,是根本没毛。
他正想开口的时候,忽然一把锋利的剪刀出现在了他眼前,与之而来的还有虞先生冰冷的嗓音:“那就剪了。”
谢乔被吓得兔容失色,他不是真的想剪啊,他就……想小小地炫耀一下。
他以后再也不炫耀了。
“其实也不麻烦。”
他赶紧补充。
然而虞先生已经拿起了剪刀,认真地想给他剪毛发,小垂耳兔裹着毛毯躲了起来。
一想到自己要变成一只光秃秃没毛的兔子,他的眼泪啪嗒一声便滚落到了地上。
屏幕外。
虞寒生望着哭得湿哒哒的垂耳兔,轻轻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谢乔伤心地哭了。
“别哭了。”
他生涩地摸了摸垂耳兔的后背。
可垂耳兔哭得更大声了,也不知道那么小的一团,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
手机里的谢乔感受到虞寒生的抚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他的毛茸茸保不住啦。
可虞先生只是轻轻抚摸着他,他的心渐渐放下来,演变成抽抽搭搭的哭泣时,虞先生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再哭就——”
“要吃掉我吗?”谢乔立刻说道,“我一点都不好吃!”
虞寒生单手托在头上,低头看着紧张得发抖的垂耳兔,薄唇抿了抿,另一只手划动光标。
屏幕里。
一只冰凉的手落到谢乔唇上,蓦地顿住了,男人冷漠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亲你了。”
谢乔的心脏跳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间,虞先生的语气冷得像是在宣屠宰场名单,他立马止住了眼泪,自己在毛毯里擦干了毛发。
虞寒生收回了手。
他注视着手机里慌慌忙忙的垂耳兔,很久才挪开视线。
*
一个月多后,从辽都来的施工队和虞氏签订了谈得上丧权辱国的合同后,红红火火地在工地上开工了。
虽然工人来得不少,还是缺后勤人员,夏简推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夜里看建材。
“虞总,阿明叔为人很踏实的,之前打工的厂子倒闭了,你看……”
夏简不知不觉对虞寒生的称呼就变了,说来也奇怪,明明挺沉默的一个人,在虞寒生面前,总会感受到压迫力。
阿明拘谨地微笑,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夏简走到虞寒生身边低声道:“阿明叔小时候发烧,烧坏了嗓子,成了哑巴。”
虞寒生淡淡地“嗯”了一声。
夏简放下了心,他就知道虞寒生面冷内热,能帮别人一把都会帮的。
他不知道的是,巨蛇只是思考了雇佣残疾人的税收优惠,并没有举手之劳这个概念。
从办公室出来后,夏简和阿明说着话:“我们虞总这个人,看着是比较冷,心还是很好的,警局还表彰过他见义勇为。”
阿明没法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对虞总挺有好感,因为虞总看他的目光和看其他人没有差别,都是极其冷淡的,这让他觉得他和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待会儿下班,我带你去工地上看看。”夏简热络地说道,“阿明叔,我先送你去维修店休息一会儿。”
阿明比划手语,表示自己能去,但夏简还是送他到了马路对面的维修店,给他端了杯水。
他望着夏简匆忙跑向办公楼的背影稍稍红了红眼圈,只有夏简叫他一句阿明叔,别人都叫哑巴、哑巴地叫,这么多年他差点忘了自己的名字。
明,是明亮的意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裤子,他想,他灰扑扑的人生配不上这个名字。
而手机里的谢乔,已经用十字镐砸了快两个月的石头了,收容手册上显示的分数仅为0.1分。
也就是说他想通过砸石头达到90分的优秀标准,他得整整砸一百八十多年的石头!
不是没想过去深处博一把,可小垂耳兔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
于是,一只灰头土脸的垂耳兔依然奋斗在砸石头最前线。
这一天和以往的一天也没什么不同,他在房子边缘砸着石头,他的十字镐刚接触到石面上,石面由内到外地裂开了。
谢乔屏住呼吸,牢牢拿着十字镐,头上摇摇晃晃的手电筒也在这一刻不动了,四周变得异常寂静。
寂静到了诡异。
石头渐渐裂开,有什么东西从石头里爬出来了!
谢乔腿都吓软了,一时间忘了逃跑,然后他发现,爬出来的是另一个石头,只不过长了鼻子、眼睛和嘴巴。
这应该是个石头怪。
谢乔:…………砸石头砸太多苦主找上门来了
黯淡的手电筒光照耀下,一只举着十字镐的垂耳兔和一个小石头怪大眼对小眼。
谢乔垂在脑袋两侧的耳朵瑟瑟发抖,心里不停思考怎么办怎么办,这只石头怪会不会吃掉自己。
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小石头怪也在地上颤栗,担忧这只垂耳兔精会不会砸石头呀。
“我毛厚,不好吃。”
“我很硬,不好砸。”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开口。
片刻诡异的沉默。
谢乔为了显示没有威胁性,把砸石头的十字镐递了过去:“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小石头怪看着锋利的十字镐,发着抖点了头。
眼看事端和平解决,谢乔松了口气,只不过之前被吓到的心脏还在嘭嘭跳。
他走在前面,小石头怪走到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他回了收容处。
“来新人了?”隔间里的恶魔飞到了栏杆边上,“哦,只是一个卑微的石头怪。”
“谢乔,你把他安排到边上去,我不要和石头怪待一起。”阿克斯颐指气使地开口。
“今天吃水煮肉片。”
谢乔迅速说道。
阿克斯挥着小翅膀哼了一声,没再坚持了。
谢乔把小石头怪安置到了尼尼旁边的隔间。
隔间都是水泥地,也没有家具,但小石头怪还是好奇地走进了隔间,趴在中间舒舒服服当起了石头。
谢乔:…………这么好伺候的吗
和高要求的阿克斯一比,野外来的小石头怪顿时显得十分善解人意。
但谢乔还是进了房间,给小石头怪做了一张小床,他把小床放进隔间,蹲下身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谢乔。”
小石头怪从没见过其他石头怪,因此它很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的名字就叫石头怪。”
谢乔:“好的,小石头。”
小石头怪不是很满意小石头这个名字,但他怕这只可怕的垂耳兔精用十字镐砸他,忍泪接受了这个名字。
安置好小石头后,谢乔回到卧室洗了个澡,他打开收容手册,手册上的文字已经更新了。
——致业务熟练的收容员:恭喜你在野外捕获了一只C级石头怪,完成收容报告后你将会获得5分。
他看了一阵放下报告,去厨房做饭了。
他今天要做的是水煮肉片,做这道菜时他喜欢用豆芽当底菜,可没有豆芽,只能用白菜代替。
等肉片和白菜煮好出锅后,他倒了厚厚一层辣椒粉、花椒以及少量葱花,再淋上一勺热油,呲啦一声,花椒壳爆开,香气扑鼻。
他在碗里装好后,端着盘子走进了收容处。
小石头好奇地坐在谢乔给他做的小床上,软软的一层,好舒服啊,他从来没有坐过这么软的东西。
还有一个正方形一样的东西摆在前面,东西里有好多漂亮的小人在表演,他惊讶地张开了嘴:“小人会动!”
阿克斯瞅了小石头一眼,不屑地介绍道:“电视都不知道,乡下来的石头吗。”
谢乔走进收容处时正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没记错的话,电视刚搬到收容处时,阿克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把今天的食物一一分发给大家,尼尼吃什么都很香,低着头满足地吃了起来。
小石头从来没吃过食物,他只吃过石头,他看人鱼一口把饭碗吞进了肚子里,他也想学。
可他只有一张碗那么大,没法学,只能咔嚓咔嚓啃饭碗边缘。
谢乔:…………
他走进隔间,蹲下身:“不是这么吃的,你不要和小林一样——”
小林听到自己的名字,警惕地朝谢乔望过来,考虑到人鱼的面子问题,他立刻换了话题:“来,我喂你吃。”
他用勺子喂小石头吃,小石头愣了一下,还是迫于垂耳兔淫威张开了嘴。
当小石头尝到第一口后,他脑子里有好多好多石头飘过,又辣又香,太好吃了。
不用谢乔喂,他也懂得自己抱着饭碗咕噜咕噜吞进了肚子里。
谢乔:…………这位也是不怕烫的主
他想起收容报告,走到恶魔的隔间前问:“你说,真的没办法出去了吗,如果我们团结到一起,是不是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不是他杞人忧天,以他积攒分数的速度,第三年肯定没办法积攒到90分,没办法离开收容处。
阿克斯慢条斯理地用小叉子吃着水煮肉片:“放弃你愚蠢的想法,如果能出去我们早出去了,还用你说?”
“并且,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和一只垂耳兔成为朋友,他们都是狡猾、不守信用的生物。”他看也没看谢乔。
“你还有其他的垂耳兔朋友?”
谢乔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小林的鱼尾在墙上拍了拍,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看起来她也认识。
可阿克斯不愿意继续说了,谢乔只能叹了口气。
*
边城里的小猫们最近日子过得很不错,作为虞氏地产的“元老”,夏简把他们安置到了维修店后面的院子里,喂的进口猫粮比他们吃的盒饭还贵。
但小猫们有自己的追求,它们每天都会轮流到工地上,戴着定制的小安全帽巡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会交班。
施工队里的工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工人,籍贯天南地北的都有,也不知道包工头从哪儿招的人。
夏简目送着小猫们去上班,对外都说是虞寒生的猫,阿明叔也在工地上照看着,倒没有工人敢欺负他们。
入夜的工地静悄悄的一片。
看守建材的原本有三个人,但日子长了也松懈了,其他两个都出去喝酒了,只有哑巴阿明还在守着。
突然,他望见远处出现了几道黑影。
他警惕地拿着棍子走过去,十来个红毛的小年轻熟练地拖走工地上的钢管。
他无法出口喝止,只能上前堵住他们的路。
“这还有个老哑巴?”一个抽着烟的青年把烟头摁灭,“别挡着你哥的路,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阿明摇头,一步也不让。
可紧接着,他就被这十来个年轻人合伙打倒在地上,手里的手机也被踩烂了,他顾不得心疼手机,只是心疼地望着钢管被拖走,嘴唇都咬出了血。
他多恨自己是个哑巴。
*
第二天,包工头来到了虞寒生的办公室。
“虞总好。”
包工头面色严肃。
“发生了什么事吗?”夏简忙给包工头倒了一杯温水,他们这段时间合作得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