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非靠近了他一步,将唇压在他额间,轻轻呓语,“我说,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宁辰颤了颤双唇,艰难地吐出了下面的话,“你为什么……这么说?”
“就在你刚才告诉我真相后,我们人格融合了。”
苏慕非执起宁辰的双手,暧昧而又缱绻地舔/舐着他纤长的手指,眸里染着欲落未落的光。
“而这场战争里,活下来的是我。”
“他死了。”
【角色完成度:95%】
宁辰的眸色激烈地晃动着,各种情绪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难过吗?
痛苦吗?
伤心吗?
——还是、后悔呢。
那是他养了二十年的孩子——乖巧听话又懂事。
他爱他吗?
——宁辰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自己不愿意看见对方的死亡。
苏慕非叹息着,嗓音甜腻而缱绻,“阿辰,你应该高兴啊。”
“你爱的人是我对吧?”
“你完全不在乎那个儿子对吧?”
苏慕非眸里泛着迷乱的色彩,他笑着,笑得宛如濒临**的花朵,散着危险的气息,“所以说,你也只需要我就可以了吧?”
他的声声质询,都如利剑般刺进宁辰心底。这一刻,宁辰觉得世界都开始变得天旋地转。
他直直望着苏慕非。在对方的眼中,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那倒映着的小小的一团黑色,却霸道地占据了苏慕非的整个世界。
他感觉到,那人抚摸上他的身体,用手指点燃他的皮肤。凌乱的亲吻烙印在他的脖颈间,肢体的交缠勾动了暧昧的空气。
爆炸了。
一切都爆炸了。
在抵达巅峰之际,宁辰听到了那熟悉的温柔声音。
“你爱我。”
“所以你也只需要我。”
那嗓音疯狂而轻柔,既像自欺欺人的呓语,又像看破真相的断语。
在疼痛中,宁辰痉挛着迎接了高/潮。激流冲击着他的身体,他在恍惚间,却想起了那个陪伴了他多年的身影。
那人在叫他,爸爸。
“阿辰,为什么要哭呢?”遥远的地方,有人声音模糊地询问着。
他哭了吗——?
恍惚间,宁辰才意识到这点。冰冷的水渍划过他绯红的脸颊,染湿了身下的枕头。
他哭了。
苏慕非吻去他眼角的泪,爱怜地低语,“阿辰,你很疼吗?”
“是的,我很疼……”
泪水如潮水般涌出,心扉中满溢的刺痛感流向四肢百骸。宁辰觉得,自己的血液里似乎都灌满了□□,每一次呼吸都那么困难。
很疼。
原来他死了——我会这么疼啊。
身上的人紧紧拥住他,微笑着呢喃,“没事的,阿辰,我和你一起疼。”
宁辰费力地睁大双眼,在水汽模糊的世界里追寻着那人的身影。明明是相同的皮囊,他却清楚,这里面充斥着不一样的灵魂。
这一刻,他突然从梦中醒来,清醒地认识到了真相。
记忆中少年温柔而乖巧的笑容,隐约在眼前浮现。
爸爸。
爸爸,今天想吃什么?
爸爸,慕非一辈子陪着你好不好?
爸爸……
以及那一句。
满怀深情的。
——爸爸,我爱你。
还有。
满怀憎恨的。
——爸爸,我爱你。
往事历历在目。宁辰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无声滴落,将他的心都灌成冰凉的一片。
他知道。
他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儿子。
那个一切以爸爸为先,无法抑制地爱着爸爸的小慕非——
再也回不来了。
【角色完成度:99%】
第二天,他们就离开了圣托里尼,回到了国内。
苏慕非接手了苏家,得心应手地玩弄权柄,搅动风云。
他们还是以恋人的形式相处。只是那个人,再也没有喊过他爸爸。
宁辰也得知了,这个世界的“宁辰”所以为的苏慕非出轨,其实只是一场误会。但这个可笑的误会,却酿成了一出荒谬绝伦的闹剧。
他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
宁弦曾因为他和苏慕非的复合而冷战了半年,不过最后却仍选择了妥协。宁缺对此不抱任何看法,也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不过他的好友兰奚知道后,倒是大肆嘲笑了他一通,戏谑他连窝边草都不放过。
不过这一切反应,全都影响不到宁辰的心情。
从圣托里尼回来后,他的情绪一天天变得低落,人也抑郁起来,总是一看窗外就能看一天。
苏慕非一如既往地对他无微不至。只是每次看到对方,宁辰都会想起这里面曾出现过的那个灵魂,然后阵阵不适。
——真是恶心。
宁辰面无表情地这么想,他觉得自己真是恶心。装什么深情啊,他本就是个凉薄的人。生前一次次毫不留情地伤害对方,在别人消失后却又这个样子,也太过惺惺作态了吧?
但是没办法。
他是真的……很难过。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也是苏慕非吧。也是……属于他的苏慕非。
之后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他和苏慕非一起度过了很多很多年。
宁辰一直在等着完成度满值的时候,却完全没有等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精神抑郁的缘故,他的身体很快就不行了。
这个世界的他死得很早。
宁辰躺在床上,他艰难地,对着身边年轻的恋人开口:“对不起……”
他虚弱地笑了一下,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要先离你而去了……”
“没关系。”
他的恋人宽容地朝他笑了一下,接着道,“不过阿辰,有件事情我想向你道歉。”
宁辰的视线已经开始浑浊,“……什么事……”
“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骗了你。”
他的恋人低下头,亲吻着他的唇。苏慕非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宁辰的唇,用舌去染红那苍白的两瓣。
他一字一句地道,“爸爸,我爱你。”
宁辰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却连那人的脸庞都看不清楚。模糊的世界里,他只能听到苏慕非的声音。
“我骗了你,其实当初人格融合时,活下来的是我。”
——这是、真的吗……
压在心口的大石突然松开了。宁辰挪动着唇,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说出心底的那一句话。
然而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那人虔诚地吻着他的脸,宛如膜拜着自己唯一的神o,“爸爸,不要说话。”
他堵着他的唇,也封住了他出言的一切可能。
“我不想,再听到那些伤人的话了。”
——傻瓜。
陷入黑暗前,宁辰最后竟感到啼笑皆非。他想说的……明明是我爱你啊。
我爱你。
我的小慕非。
我爱你。
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角色完成度:100%】
【恭喜宿主通关第二个副本。】
“你爱他。”
“所以我就把自己变成他。”
苏慕非垂下眸子,对着眼前冰冷的尸体,温柔地低语。
“我爱你。”
“所以我心甘情愿地,当了他一辈子的替身。”
他遮住眼底的狂乱与晦暗,低下头去,与自己最爱也最恨的人紧紧相拥。
“我爱你,爸爸。”
“我恨你,爸爸。”
苏慕非微笑着,用唇舌描摹着那人的轮廓,缱绻地说出了自己人生中的最后几句话。
“晚安。”
“爸爸,我很快就去陪你。要等我哦。”
他想,苏慕非的一生真是个笑话。他永远是个替代品。他爸爸的眼中,从来没真正地倒映过他。
但没关系。
只要这个笑话能逗笑爸爸。那在苏慕非看来,这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笑话了。
拥抱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眷恋,苏慕非安静地闭上了眼。
晚安,爸爸。
晚安,这个世界。
第40章 宁缺番外 晨曦
很疼。
非常非常的疼。
他缩在角落里,茫然地望着狭小的窗口。那窗口被木条封得死死的,只依稀从缝隙间溢出点光来。
空气黏稠湿润的可怕,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总能感觉到爬行类生物的蠕动。他颤了颤身体,手腕处的划痕才刚结疤就被撕裂,背后留下的烫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在这个狭隘逼仄的阁楼里,唯有疼痛让他感觉到真实,才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今天妈妈又发疯了。她神色狰狞地大喊大叫,用铁制的烛台狠狠撞上他的身体。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那里的血痕已经干涸,鲜艳泼辣的红沾了他满手。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里似乎爬满了肮脏的蚂蚁,那些节肢动物流入他的身体,似是要吸吮他的灵魂——
很疼很疼很疼。
很黑很黑很黑。
他虚无地看着前方,感觉不到丝毫的光亮。他只觉得,这个世界好黑也好冷啊。
他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开始遐想起来。
在那个只属于他的奇妙瑰丽的世界里,他看到布利安桑点从远方射影,极限数无穷拓展延向地平线,薛定谔的猫微笑着啄着世人的唇,狄利克雷拉开了未知的抽屉,螺旋状的基因链条交织成染色体……
“啊,这里有人吗?”
稚嫩的少年音突然响起。阁楼陈旧的门被推开,粉尘扬了一地。他似受惊的雏鸟般抬眼望去。
神说:要有光。
于是,光明占领了这个世界,驱逐了所有的黑暗。
那人立于门前,相貌绮丽精致异常。纷飞的金色光点中,那人轻轻颤动着浓密的黑色睫毛,眼中的光如蝴蝶般簌簌落下,溅了一地。
那人看到他,似是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了唇角,双颊陷出了两个甜美的酒窝,看上去十足友善又美好。
——就像一个天使,但却让他感到恶心。
他这么想着,一时间只觉得愤怒而可笑。
那人好奇地问道:“你是大伯的儿子吗?”
他只是抗拒地抿紧唇,一句话都不愿意作答。
那人对他笑了一下,笑得温暖而灿烂,却又带着莫名的异样感。像是雪与月所浇灌出的花朵,底下埋着不知为何的黑色土壤。
“你好。”
他对他伸出手,似是想将他从黑暗中拉往光明,“我是宁辰,你的堂哥。”
他却不想去接纳对方的好意,甚至想伸出手去拍开宁辰的手。他想,那双手肯定很柔软温暖,那是和他全然不同的一双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指缝内漆黑的污垢与血渍叫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那样的鲜亮与他截然不同。
而他憎恨着这种光明。
然而宁辰却走近了几步,强制性地抓住了他的手。近距离看清楚他的身体后,宁辰有一瞬间的震惊,随即脸上浮现出了隐忍着的愤怒。
他嘲弄地勾起唇角,宁辰——应该是这个名字吧——是看到他身上那些陈年累积的伤口了吗?
宁辰会觉得恶心吧?会觉得害怕吧?会厌恶他吧……
或者说,他会感到同情、感到悲悯、怜爱他这个受到虐待的可怜孩子?
比起前者,后者更叫他作呕。
他从不需要这些伪善。
如他所想,宁辰选择了后一种答案,他紧紧抓住了宁缺的手。宁辰并没询问他身上受的伤,只是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着,半晌不出声,心里却在冷漠地盘算着。
虽然对方看上去年龄不大,但如果利用对方的话,有没有可能逃离这个地狱呢?
于是,他张开了口,嗓音因为许久没说过话而变得沙哑难听,就像最粗粝的砂纸磨过窗玻璃。
他第一次对别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宁缺。”
宁为姓,缺为名。他的出生便是不受期待的,母亲以缺之一字作为他的名字,像是恶意的诅咒,又像是难听的嘲讽。
“缺吗……”
宁辰呢喃着他的名字,脸上笑容逐渐褪下,那双黑色的眸底也染上了复杂而莫测的色彩。
他没有把宁缺拉进光明,只是走入了黑暗,与宁缺相拥。
他拥抱着黑暗,拥抱着宁缺,也拥抱着自己。
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宁缺人生中第一次听到了善意的话。
“我是你的堂哥,你以后可以依靠我。”
宁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心里像塌陷了一块,然后,满满的恶意从其间涌出。
真是可笑。
这个人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地说出这种话?
什么依靠不依靠的啊。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可以依靠。
但是表面上,宁缺只是依顺地趴在对方怀里,第一次叫出了一声,“堂哥……”
那双垂下的眼眸深处,却藏匿着不详的污泥,埋着最深也最黑的恶意。
“这个孩子因为从小被虐待,长期处于幽闭环境内,目前营养不良,且怀有程度很深的自闭症和抑郁症……”
他咬着习惯,面无表情地听着医生的诊断,心底却在嗤笑。
他并没有自闭症,他只是不愿意和这些人说话罢了。
那些普通的、走在阳光下的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