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轻声说:“我还没想好……”
“姐姐!你敢这样做吗?父亲还看着呢!”菲特厉声喊了一句,手握着缰绳几乎发白,能看出来他非常地恐惧,瞳孔骤缩,浑身血液沸腾,却一动不敢动。
“拿起你的弓箭,你不是要比赛吗?菲特。”戴安娜拉开弦:“让我们来一场公平的比赛……”
“姐姐!!”菲特凄厉地喊道:“你要杀我吗?!”
他双目泛红,声音几近嘶哑,戴安娜愣了愣,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慢慢收回了弓箭。
菲特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是我的错。”戴安娜摇了摇头:“我没教好你。”
菲特猛地一咬牙:“我现在这样,和你没一点关系!戴安娜,你要走就走远点,永远别回来!”
戴安娜想说什么,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火光和喧嚣声。
随即便有一个侍从骑马冲过来,大声道:“公主殿下,王子殿下!有刺客!国王遇刺!”
戴安娜瞬间打了个激灵,随后调转马头,往高台的方向冲过去。菲特王子抹了把脸,问那个侍从:“刚才是刺客放的火?”
“是!”
“刺客有几个?”
“至少十个!”侍从道:“请王子殿下随我回观景台!”
菲特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鞭子一抽,策马追上戴安娜,他看着戴安娜的背影,瞳孔闪过无数情绪,最后变成一片沉寂。
“姐姐,这刺客不会是你派来的吧?”菲特与她并排骑行,低声问道。
“你更有嫌疑。”戴安娜淡淡道:“继位诏书已经写好,陛下一出意外,你就是合法的继承人。”
“但今晚发生了这种事,如果闹得大,诏书肯定没法颁布了。”菲特冷笑道:“姐姐,还是你厉害。”
观景台上,近卫们保护着国王陛下,倒是没有性命之忧,毕竟大萨满还站在这里。整个狩猎场被放了一把火,狩猎场里全是草和树,飞快地便燃烧蔓延起来。艳红色的火光映照在国王陛下眼底,他脸色阴沉地看着那几个与近卫缠斗的刺客,对方绝不是什么杂鱼,实力非常强大,而且有一种很奇怪的力量。
奥德里奇和诺亚站在边缘,轻声问:“这不是你安排的吧?”
“虽然有这个计划。”诺亚贴着他的耳边:“但国王绝不能死。”
他原来想的是,想办法营造一场突袭,目标是国王陛下,然后戴安娜公主挺身相救,公主再受个伤什么的。国王绝不能死,如果他死了,又有诏书在,到时候菲特把刺客的锅甩在戴安娜身上,那就不仅是合法,还合情合理。以他为首的大臣,必然很乐意帮他坐实这件事。
不过见了大萨满之后,他瞬间放弃了这个计划。
那么,这场刺杀又是哪里来的?
奥德里奇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披上红袍,冲到混战的中心,拿着一把雪白的凛冬之风,一顿乱杀,那几个刺客飞快地就被解决了。
国王陛下看他英勇作战,身披红袍如同火焰,忍不住拍拍手:“不错,勇士就应该这样!”
这时,公主戴安娜和王子菲特才终于赶回来。
“陛下!”
“父王!”
他们飞快地下马,国王陛下看着他俩,冷声说:“刺客已经被解决了,马上派人灭火——菲特,狩猎场是怎么混进这么多刺客的?!”
菲特汗如雨下:“我已经让他们守好了外围,绝不让任何可疑的人进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诺亚他们,这里所有兽人都是帝国内部的重要人员,只有两个陌生人……
国王陛下如野狼般盯着他,瞳孔在黑色中发出幽暗的光:“刺客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在狩猎场,这场火,没有准备是放不出来的。”
菲特扑通跪下来,脸色惨白。
国王陛下摇了摇头,他心里其实知道这事必然不是出自菲特之手,他还没这个胆子,而是这场刺杀看上去也很蠢。但菲特的表现却让他非常失望,在意志上,他确实比不上自己的姐姐,如戴安娜所说,菲特确实还不成熟。
就像那轻飘飘的风筝,看着飞得高,实际上经不起风吹雨打。
国王陛下深深地闭上眼睛,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不仅是出于对戴安娜的忌惮,他的政治偏向是狮派的,也是在通过扶持菲特而扶持狮派。
菲特还需要成长,戴安娜……戴安娜……
国王陛下还在思索,忽然听到众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他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兽人近卫,正拔剑猛地刺过来。
剑尖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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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那剑直逼国王陛下,多年的战斗经验救了他,国王陛下下意识往后仰倒,身后座椅也随之倒下去,发出重重一声。
国王陛下顾不得狼狈,他连忙伸手想拿剑反击,但剑不在身边,而这时,那名侍从步步紧逼,更远处,一支飞箭从天而降,闪烁着粼粼之光朝国王陛下袭来。
大萨满放完烟花就回去了,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老了,请求先回去休息。国王陛下也不能强行把大萨满阁下强行留下来,便让他先行离席。
此时国王陛下心中的后悔暂且不提,危机再度逼近,他顾不得体面,翻身一滚。众大臣站在原地,虽然焦急慌张,却不知道怎么办。
国王陛下后继无力,眼看那剑要刺中他,忽然一个身影快速逼近,撞飞那个刺客,挡在他身前,随后那支飞箭刺入她的身体。
“父亲……”
戴安娜无力地跪在地上,随后昏迷过去。
场面一瞬间凝固了,随后扬起更大的喧嚣。国王陛下结结实实地懵了一下,他没想到戴安娜会冲过来用身体挡在他面前,他扶住戴安娜的身体,温热的血流淌在手上,又从指缝间流下去。
“来人!来人!”国王陛下震怒不已,伸手指向狩猎场的其中一个方向:“箭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父王……”菲特无力地叫了一声。
国王陛下没有理他,而是喊道:“去叫大萨满过来!”
这时候,诺亚才越众而出,站在国王陛下旁边说:“陛下,我是一个牧师,跟随戴安娜公主回到王宫之中,请让我为公主殿下暂时治疗一下。”
他说是这么说,话音未落的时候已经动手了,只见他拿出圣仗,挥舞一番又念诵了几句祷文,随后一道白光闪过,便暂时止住了血,但伤口依然十分狰狞。
诺亚喘了一口气,随后站在一边祈祷去了。
这件事虽然与他想象中的不同,但最终还是按照计划进行了。奥德里奇可以暂停时间,诺亚可以给与戴安娜护盾,他们都有万全之策能救下戴安娜,但还是看着这一切发生了。
随后诺亚又给戴安娜恰当的治疗,肯定不能让她死了,但也不能马上治愈,否则这场以命相救,在国王陛下面前就显得非常廉价了。
这样一来,无论如何国王陛下都无法掏出那张诏书了。
诺亚心想,太难了,幸好现在对神术的掌控力所有加强,甚至能够减轻小治愈术的效果——这都是他读了那位传奇魔法师的书之后的收获,神术注重领悟,虽然仍然没有揭开传奇魔法师的秘密,但他确实对神术的理解提高了不少。
诺亚琢磨着,那刺客不知道是哪方派来的,应该不是王子那边,他至少做不出这么愚蠢的事来,毕竟这次的冰雪祭可是他主持的。
国王陛下显然也这么想,他看都没看菲特一眼,随后场面逐渐变得有序,菲特也再没法说一句话了。
王宫中的宴会在混乱与鲜血中落幕,外面的国民只看到了一片火焰,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国王陛下把消息压了下来,第二天甚至又在王宫之上亮相,将冰雪祭的气氛推向高潮。
这可是实打实的经济利益,对穷兵黩武的兽人帝国来说,每一分钱都非常重要。
戴安娜公主躺在自己床上,幽幽转醒。
诺亚站在她床边,见她醒过来,说:“现在你身上有两处伤了。”
戴安娜脸色还有些苍白,谨慎却很好,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红色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非常漂亮。
“诏书呢?”
“没有宣读。”诺亚说。
“如果这招没用怎么办?”戴安娜说:“我昨天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所以直接昏过去了。”
“陛下如果要坚持宣读诏书的话,那也有其他方法。”诺亚柔声说:“所以现在需要我帮你治好吗?”
戴安娜摇了摇头,轻声说:“再等一下。”
她说完之后,很快便有一个侍从进来说:“殿下,国王陛下来了。”
国王陛下来看公主,是不需要打招呼的,他很快推门进来,诺亚还没有来得及退出去。不过即使和国王陛下迎面撞上了,他也非常淡定,行了一礼之后让到一边。
出乎意料的是,国王多看了他一眼,说:“你是昨天那个牧师?”
“是。”
“戴安娜她怎么样?”
“今天为她又治疗了一次,已经好了很多。”诺亚规规矩矩地说,对于一般的牧师来说,这种贯穿伤,用小治愈术确实需要很多次才能彻底治好。
国王陛下顿了顿,随后道:“昨天多亏你了。”这句话对他来说非常屈尊降贵,兽人帝国的王,能与一个毫无身份的人类说这么多话,已经十分罕见了。
诺亚也就接受了,他点了点头,便默默退了出去,为国王陛下和戴安娜公主关上了门。
国王陛下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们之间早已经并不只是父女关系,他是君王,女儿是将军,自古以来,王权与军权便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就如同中央集权与地方权力,王权与大臣集团权力的关系一样。他所考虑的其他地方太多,反而渐渐忽视了戴安娜是从小养到大的女儿。
尤其是他当初就是手握兵权才得以坐上王位,这让国王陛下更加忌惮。他相信戴安娜的忠心——然而他当初也没想推翻当时的国王陛下,是国王倒行逆施,引群情激奋,他临危受命,又有众将士请命,才不得已为之。
就怕戴安娜也会“不得已为之”。
各种念头在国王陛下脑海中转了一圈,他坐在床边,关切地说:“我的女儿,愿战争之神保佑你。”
“父亲……”戴安娜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又道:“陛下……”
她这样说,让国王陛下想到了昨天晚上,她流着血喊自己那一声父亲。
国王陛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阳光将诺亚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之后,国王陛下便从戴安娜的房间里出来了。
他看上去神色又恢复了冷静,脚步匆匆,几个随从连忙跟上他。诺亚注视着他的背影,慢悠悠地回到戴安娜房间。
“他这次回去,是不是该撕诏书了。”诺亚轻笑着问。
“但愿如此。”戴安娜公主转过身,说:“帮我治愈吧,诺亚。”
戴安娜将上衣脱下,露出大半个背部,以及上面狰狞的伤口。昨天晚上大萨满并没有为公主殿下治愈伤口,他只让手下的小萨满回了一句话,公主殿下已无性命之忧,不必多虑。
诺亚知道后心想,拿着工资不用干活,这工作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诺亚走近戴安娜公主,目光瞥向那片裸露的深色皮肤,上面除了昨天的伤口,还有大大小小的疤痕,有的重有的浅,有的新有的旧,横亘整个背部,几乎没有一点完好的地方。
见诺亚半天没动静,戴安娜公主偏头:“嗯?怎么了?”
“你这些伤都来自于战争吗?”诺亚问。
戴安娜点了点头:“是啊。”
“这一道,几乎把你拦腰砍断,是怎么来的?”
“不记得了。”戴安娜说:“战场上,再厉害的人都没办法全身而退,能活着回来就算胜利了。”
有些伤口,她当时根本没注意到,还是回来后才发现的。打仗的时候,神经高度紧绷,她必须考虑阵型,敌我双方实力,后勤,攻势等等问题,而且还要身先士卒,疼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诺亚想了想,说:“我有办法能够彻底治愈你的这些伤口,包括陈年旧伤,就是会有点疼痛。”
戴安娜挥了挥手:“不用啦,伤疤是战士的勋章嘛。”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认真说:“其实也不是,战士也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打败敌人。”
“但也存在孤注一掷才能获胜的情况。”诺亚补充说。
“你这么说,我想起很久之前一场战役,记载在帝国书库中的,当时我军已经穷途末路……”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说了好一会,才发现伤口已经消失了。
“神奇的能力。”戴安娜哈哈一笑:“如果战场上能配备大量的牧师就好了,伤亡能降低很多,还能保持长时间作战能力……”
“我这种级别的牧师很少见的。”诺亚听她说完,随后问道:“你刚才说帝国书库?我可以去看看吗?”
“可以啊。”戴安娜道:“帝国书库就在王宫里,由大萨满看管着,只要经过他的允许,就可以随意进入。”
诺亚:“……”
他试探性地问:“你觉得大萨满好相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