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围观的人均是心头一惊,柳思锐脱口而出:“小心!”
却见斯然反手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巨大且形状奇怪的玩意儿,架上了殷衔直冲面门来的爪子,再一次地把人给抡了出去。
他轻呼了一口气,抖了抖手里的实木大摇椅,椅子腿短了一截,是刚才打殷衔弄的。
地面上围观的众人:“……”
是他们落伍了吗?
现在都流行……取材于生活了?
云信之再怎么惊奇也感觉出有点不对了:“这是什么……新式的兵器吗?”
云漠:“……”
这只是个普通的摇椅而已。
他似乎……还坐过来着。
结界内,被什么东西戳飞了的殷衔艰难地爬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极具存在感的大摇椅。
殷衔:“……”
心口一闷,内伤瞬间严重了几分。
宝书简直不忍直视:【你干嘛拿个摇椅出来啊!】
斯然觉得这椅子还挺顺手的:“不然呢?那弓已经是我储物袋里最后一个武器了好吗?里边只有三张床两个书架一个桌子和一堆凳子,你是希望我抡床还是抡桌子?”
宝书:【……你还是抡凳子吧。】
可惜这凳子摇椅的存货也是有限的。
这些个都是普通的家具,哪怕斯然豪气一点,买的是用了特殊木头的,结实性也比不上正规的兵器,这一个个凳子椅子被灵力冲击而碎,直到最后一个小圆凳化为飞灰。
斯然不得不考虑起……要不要拿床出来抡了。
旁边的墨剑也看不下去了,屈尊降贵地直飞了过来,嗖得一下往斯然面前一横,剑柄直直地往他手心一挤。
斯然:“……”
这墨剑通体都是冰凉的,剑柄也是如此,入手如同玉一般。
然而斯然却觉得像拿了个烫手山芋,忙不迭地松开了手,结果下一秒,这剑又贴了过来,浑身上下都写着“快点用我”的急切。
斯然努力不去看云漠。
天地可鉴,是剑先动手的。
斯然格外心虚地握紧了剑柄,内心的感觉却极为奇异。
墨剑是云漠的本命灵剑,他一身黑衣,一柄墨剑,在临观峰上习剑的场景几乎是一副美妙的画卷,而如今这把剑却在自己的手中,可自己的剑术——
宝书发出了真诚的疑问:【你有剑术吗?】
斯然回了句:“怎么没有?我还有凳术椅术呢!”
他举着长剑,对着殷衔新一轮的攻击就挥了上去。
长剑的手感和弓、椅子、凳子这种完全不同,斯然抡了几下都感觉手感不对,索性换了个方式,正巧这剑尖看上去就挺锋利,握住剑柄对着眼中的红点就是一阵狂戳。
这戳的效果也是极好的。
下方的剑修们何时看过这种使剑的方法,都是满脸恍惚。
柳思锐盯了好半晌,觉得这动作实在是太熟悉了,喃喃道:“这不就是我以前去海边历练的时候,那些个渔民们叉鱼的动作吗?”
谢容卿也恍然大悟:“所以斯然还是习了叉法?”
云漠:“……”
叉不叉法不知道,殷衔是真的快要断气了,一方面是气的,一方面是被揍的。
墨剑的厉害之处是小木弓和凳子椅子比不了的,虽说这墨剑本是和云漠金系灵力契合度最高,但作为五行灵根的斯然,本就囊括了所有灵力的属性,使用起来也是格外顺畅。
纯黑的剑身上萦绕着如同雪花一般晶莹的灵力,一剑挥……戳下,剑锋凌厉,殷衔再也不敌,整个人无力地倒飞了出去,虚弱地躺在地面上,连声咳着血。
斯然缓步走上了前去,低头看着他,还未说话,殷衔却嘶哑着笑了数声:“是我输了……你——我看不透你——但我知道,你有秘密,很大的秘密。”
斯然握着墨剑,剑尖朝下:“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他嘴角溢出许多血沫,“你敢杀人吗?你没杀过人,对吧?哈哈哈哈,来啊,杀了我吧,让我成为你永远的梦魇!只有杀了我,这片结界才会消散,不然的话,它会永远的存在,你永远也别想出去——”
斯然一喜:“真的?”
殷衔被斯然满脸的欢喜打断了即将出口的话,心头顿时涌现出一股不妙之感。
却见斯然往远处跑了几步,欢欢喜喜地捏了一个玉简在手里,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录入了起来。
殷衔:“……”
殷衔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这人在干什么?为什么突然录起了玉简?不应该在杀戮之中挣扎痛苦吗?他难道不会为第一次手染血腥而永世铭记吗?
最关键的是——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开心!?
斯然可不知道殷衔满脑子的怀疑人生,总算有时间来慢慢花灵力了,他格外激动地捏着玉简,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把宝书整理出来那几个格外复杂的术法和武技给录了进去。
这玉简最初是为了出话本而买的,本身容量不大,斯然很快便刻满了这唯一一个玉简。
简到用时方恨少,他看着后面排排队等着的高阶知识,沉默了片刻,直接从储物袋里翻了个桌子出来,掏了一沓之前写话本的纸,趴在上边就抄了起来。
因为凳子之前就被抡完了。
一边抄,斯然还一边感慨自己真的是有先见之明,这玉简是写话本买的,这一沓纸也是写话本买的,总结起来就是——话本万岁!
一旁的殷衔仰天怀疑人生,下方的围观群众一脸目瞪口呆,只有众人瞩目的斯然争分夺秒般埋头狂写,完全遗忘了周遭的一切。
殷衔:“……”
结界内本该是没有风的,但殷衔却觉得,自己仿佛被萧瑟的秋风吹过了一样,浑身上下都格外的凄凉。
他强撑着脑袋抬起头一看,斯然依旧趴在桌上沉迷抄写,没有留给他一个眼神。
殷衔:“……”
累了。
他心中涌现出了一股极深的疲惫,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疯狂的意志,到最后只留下了一片寂寥,他急促地咳了几声,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抬起手,艰难地掐了个法诀。
咔嚓。
极其细微的声音之后,那半空中的圆盘像是不堪重负一般,碎裂成了无数碎片,四飞开来,透明的结界从四周开始,一点一点的逐渐崩散开来。
体内陡然被拔高的灵力瞬间回落到正常小菜鸡的筑基水平,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陡然间消失。
斯然抄书的手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殷衔,愤怒控诉道:“你不是说这结界永远不会解开的吗!?”
这才暴富多久?他还没有好好感受够啊!
殷衔终于在斯然脸上看到了惊讶和愤怒的表情。
但是他一点都不开心。
一点都不。
下方支撑着二人的结界也开始溃散,最开始是从殷衔这边,他直直地朝着下方坠去,体内灵力耗尽,他连一个御空术也用不出来。
不过,以分神期修士的体质,这个高度摔下去也死不了。
眼看着结界即将完全溃散,斯然眼明手快地收了桌子和抄好的知识,刚做完这一切,脚下便是一空,一阵失重感传来。他体内倒是还有灵力,就是没练过御空术,想飞也飞不起来。
这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自打斯然开始抄书后就格外无聊的墨剑兴奋地往斯然腰间一捞,跟给主人送礼物的小猫咪一样,抬着斯然就朝着云漠直冲过去。
下降到距离地面还有三四米的距离时,墨剑这个靠不住的一个加速,把自己稳稳地停在了新剑鞘内,徒留还没反应过来的斯然直直地砸了下来——
云漠往前几步,把半空坠落的小礼物给牢牢抱在了怀中。
斯然并未受伤,但在凶狠抡弓的过程中,那一头束起来的长发还是有些凌乱,配上他因为坠落有些慌乱的小脸,没了之前怒怼殷衔的神气模样,倒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
云漠感受了下臂弯间的重量,果然是太轻了,从斯然纤细的体型就能看得出来。
他把怀里的人轻轻放了下来,看着斯然垂在眼前的一抹碎发,垂下的手微微一动,正想把这缕碎发拂开,眼前的人却飞速地后退了三步。
云漠举到一半的手微僵。
他刚想说些什么,斯然却双手笔直垂下来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沉痛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云漠:“……?”
“我……我承认,我上了你的剑……还用了你的剑,”斯然一脸沉重,但是在这种人赃并获的情况之下,他还是主动自首,陈述罪行,“虽然这都是剑先动的手……这不是想推卸责任的意思,我会负责的!”
云漠:“……”
作者有话要说: 墨剑(叹气):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第49章
斯然表情诚恳语气真挚台词满分动作标准,一旁罪魁祸首墨剑又悄咪咪地从剑鞘里边飘起来几寸,探头探脑的跟想看热闹的小猫咪一样,被云漠无情地又给摁了回去。
云漠其实挺难形容自己此时内心感受的。
最开始他还有些疑惑,但很快便想起了剑宗内流传甚广的“剑修的剑只能给伴侣上”的传言。
他对此传言本不甚在意,但在触及斯然带了点暗恼和慌乱的小眼神后,心尖儿却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扫了一下。
今天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从最开始被殷衔设计困住,到那将近一个时辰封闭五感的黑暗,再到之后黑暗破开,光明涌入,他睁开双眼之后,第一眼触及的便是斯然纯然喜悦的表情,而后面再一次的意外,斯然被困结界内时,他内心极致的担忧与煎熬,也在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或许是因为如此,在这种种原因作用之下,他本该如往常一样,用一句轻描淡写的“不必如此”而带过,但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却极为反常地轻声道:“那……如何负责?”
此话一出,斯然的表情倒是变化不大,反倒是一旁的云信之目瞪口呆,用一种“没想到徒儿你居然是这种人”的目光瞪着云漠。
云信之心道,负责?负什么责?人家斯然辛辛苦苦把你给就出来,你这小兔崽子居然还想让他负责?
云漠在这句话说出之时便自知失言,垂眸刚想解释,却听斯然格外认真道:“这样吧,我给墨剑再做三个剑鞘如何?”
云漠:“……?”
他腰间的墨剑倒是飞快地窜了出来,开开心心地凑到了斯然面前,抖了抖剑柄,用剑尖戳了好几下地面。
“咦?三个不够吗?”斯然摸了摸下巴,“那要不干脆做个十二个吧,一个月换一个,怎么样?”
墨剑兴奋地上下窜着。
斯然也对自己的决定格外满意:“你喜欢什么材质的?皮革的还是木制的?”
墨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都可以啊,那就一半一半,”斯然掏出了张纸记了下来,“颜色呢?红橙黄绿青蓝紫?”
墨剑在地上又画了一串七个的圈,在第四个上边画了个叉叉,又用剑柄指了指云漠的衣服,这才格外激动地自己转了一圈。
斯然点点头:“不要绿色的,要加个黑色的,那白色的怎么样?”
墨剑左右摇了摇剑柄。
“不要白色呀?”斯然想了想,觉得也对,“白色颜色不太配呢,那就红橙黄青蓝紫加个黑色,黑色多来几个,可以黑色配其他颜色,褐色呢?灰色也不错。”
墨剑还深沉地思考了一番,这才戳了戳地面,表示同意。
……
被晾在一旁的云漠看上去格外的寂寞。
在他的面前,一人一剑相处的十分友好。
斯然在认真地记着墨剑的要求,墨剑在为未来一年十二月每月不重样的小衣服而格外兴奋,这无比和谐的互动,却让他生出了深深的迷惑。
原来这负责……不是对人,而是对剑负责吗?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斯然在这边兢兢业业地为剑负责之时,剑宗各位长老们也开始着手处理殷衔之事。
分神期修士的生命力都是顽强的,殷衔更是如此。
被斯然劈头盖脸地敲了一通在从高空啪唧一下砸到地面上之后,他也只是虚弱地瘫倒在地上,仰面朝天,浑身糊满了鲜血,但真要说起来,生命力却仍然如同蟑螂一样旺盛。
那半空之中的残损半仙器似乎只是一个一次性用品,在使用过了一次之后,残损的半仙器就成了全损的半仙器,碎裂成了无数碎片,碎片再崩散而开,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殷衔很少有这样放松的表情,没有怨毒,没有恶意,也没有那些故意伪装出来的矫揉造作,他只是平静地望着天空,直到眼角的余光中出现了几位长老的身影。
除了剑宗长老外,云信之也走到了旁边。
殷衔轻轻转动了一下脖子,以这样一个仰视的角度去看云信之,此时的信云尊者,漆黑的长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眸色很浅,里面似乎倒映着日光,一双俊朗的面容,和当年初遇之时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几乎。
三百年过去了,哪怕时光在修真者身上流淌得格外缓慢,但改变人的从来不是时间,而是记忆。
比起三百年前那正直却不失恣意,一把剑便敢直入密林的剑修而言,如今的云信之眼眸却深邃了几分,属于他的随性洒脱仍在,却又因为南域水乡三百年的岁月,镀上了一层稳重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