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一愣。
阿言义正言辞:“就算你们有实有名,你也得多留点心。他能不顾名分地碰你,就也能碰其他人。人不重要,你成婚之后,得多注意点钱。他若不把钱都给你管,你就与他和离。”
阿言又开始给他上婚姻课了。
这聊得,跟这小孩真成过婚一样。
苏遥无奈,只得正色道:“你日后少看话本子。”
“那我不看了。”阿言应下,却又认真道,“公子得多看点,省得他骗你。”
“不是我瞎说,傅先生这样子的纨绔子弟,最会骗人了……”
傅陵刚刚地端着餐盘,推开门,迎头便被骂了这么一句。
傅陵静静挑下眉。
苏遥一顿,却见得阿言蹙眉:“傅先生怎么不敲门?这是我家公子的屋子,不是你的屋子,能随便进来。”
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苏遥瞬间耳尖微红。
傅陵不和小孩多说话。
更何况,这小孩明摆着在苏遥事上,对他很有意见。
其他时候他都是“好人”,一遇上苏遥,他在阿言这里便是“狗男人”。
双标双得明明白白。
傅陵只得撇过这话,放下餐盘:“给你把早饭放房间了,去吃吧。”
阿言抬头:“我想和我家公子一起吃。”
傅陵道:“我也想。”
阿言皱眉。
傅陵与他对视一会儿,忽而勾起嘴角:“我都要和你家公子成婚了,一起吃个饭怎么了?”
阿言一噎,苏遥再度面上滚烫。
他愣了愣,只好从苏遥怀里出来:“公子你多吃点,吃完再休息休息,我先回去。”
又补一句:“公子放心,我再不乱跑了。”
苏遥不由再叮嘱几句,又给他整理下衣裳。
房门一关,便只剩他与傅陵两个人。
天光大亮,窗外却仍风雨稀疏,一院子竹叶飒飒作响。
房内悄寂,苏遥微微垂眸:“傅先生避一避,我先洗漱。”
傅陵便笑笑转身,随手放下帷帐,走出几步,闻得身后窸窸窣窣一片动静,随手翻个话本,突然便觉出些岁月静好的意头。
要是真的是成婚之后,就好了。
傅鸽子脑补半晌,忽然听见身后没声响了,便回头瞧去。
苏遥正在梳头发。
隔一道影影绰绰的帷帐,乌发如瀑,肤白欺雪。
傅鸽子瞧见一把乌木梳子顺着苏遥的头发滑下,一下一下的,突然便心头一动:“我给苏老板梳头发吧。”
苏遥怔了下,只觉出好笑:“傅先生会吗?”
鸽子一愣。
发现他还真不会。
苏遥一个穿书人士,适应梳这么长的头发都适应了许久,傅鸽子这等公子哥儿,肯定从小到大身边皆是仆从,想也知道没梳过。
大鸽子一时噎住,又十分手痒:“我梳着梳着就会了。”
那不行。
你再给我梳秃了。
苏遥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只笑道:“那傅先生找旁人练好了,再给我梳吧。”
我去哪里找旁人?
哪还有旁人值得傅相亲自动手给梳头发?
我不要。
我就想梳你的头发。
但苏遥不给碰。
不仅不给碰,还推他出去找旁人。
傅大鸽子又开始了。
方才一进门,瞧见阿言紧紧抱着苏遥,傅鸽子就酸上一下;
眼下苏遥如此说,傅鸽子更不得劲了。
醋溜傅鸽制作进度百分之五十,苏遥尚不明所以,挑开帘帐:“麻烦傅先生了,来吃饭吧。”
傅鸽子冒着酸泡泡坐下,给苏遥夹个小肉包子,才道:“苏老板不必与我这样客气。”
又顿了下:“有旁人给苏老板梳过头发吗?”
这话题……怎么有点跳跃?
苏遥愣一下:“我病时,都是齐伯帮忙的。怎么了?”
傅鸽子略微开心。
便放下这话,念起苏遥的病,又解释一句:“裴仪的方子,苏老板吃着怎么样?昨夜我看你太着急了,受惊伤身,便让他添了副安神方子。”
怪不得呢。
苏遥醒来也觉奇怪,还以为是惊慌交加,这副身体太累,睡过去了。
那他睡下后,一直都是傅先生在等吧。
苏遥咽下一口白粥,忙谢道:“当真多谢傅先生,若不是傅先生帮忙,还不知何时才能找得到阿言。昨夜又风雨交加,别院的人也……”
傅陵把剥开的茶叶蛋放在他小碟子中,只打断:“刚说了不必客气,我与苏老板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苏遥蓦然便想起那个婚事。
苏遥心下微乱,一时连那只茶叶蛋都瞧着不自在,半晌也不知吃不吃。
傅陵给他推一下:“别院做得不好吃?”
那自然不是。
苏遥客气一句,拿起咬上一口,终究犹豫开口:“傅先生,昨日所说的那个婚事……”
傅陵一顿,只淡淡挑眉:“苏老板想说什么?”
“我想说……”
苏遥默了又默,按理说只要一句话就能说开,偏他局促不已,反复措一遭词,最后也没用上:“我想说,那个婚事,是……是做数的吗?”
傅陵勾起唇角:“苏老板觉得呢?”
傅陵又把话推给苏遥了。
苏遥并未意识到,只心内突然扑通乱撞。
他心下小兔子胡乱蹦哒一会儿,才醒过神,忙道:“自……自然是不做数的吧。我们又……全都是误会而已。”
意料之中。
傅陵并未失望,反而因苏遥面红耳赤的模样,露出三两笑意。
小兔子说这话时都不敢看他呢。
傅陵支起下颌,弯弯眉眼:“苏老板说不作数,那自然就不作数的。”
这话怎么怪怪的?
但意思似乎是对的。
苏遥点点头,却又听见傅陵道:“可夫子眼下正在气头上,我也不敢去见他。等过些日子,我再去解释清楚吧。”
宋夫子昨日当真勃然大怒。
苏遥只道:“也不必急在一时。”又担心:“夫子不会真的去找齐伯谈吧?”
傅陵笑道:“夫子说要回去从长计议的。他昨日说,我对不起你,没名没分地碰了你,婚事合该做得整整齐齐,不能让你委屈。”
这话听得苏遥耳尖红红。
又小声补上一句:“没有这些事。都是假的。”
傅陵笑笑:“对,都是假的。”
这语气,怎么又怪怪的。
苏遥只当自己无缘无故地瞎想,低头吃一会子,又念起正经事:“傅先生和我客气,但我不能平白便受下。昨日之事,该好好答谢。”
傅陵一笑:“怎么谢?”
苏遥对上他笑吟吟的眸子,莫名便想到“以身相许”四个字。
……这什么破词。
苏遥赶紧地抹掉,尚未说话,却听得傅陵笑道:“苏老板给我做一大桌子好吃的吧。”
苏遥怔了下:“就这样吗?这也太简薄……”
苏遥的菜若是拿到京中摆一桌子,那得卖出个天价。
这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吃货鸽子一点不亏。
傅陵拦住他,挑眉笑笑:“别院的人我会赏,苏老板只要谢我就成了。我余下时日,都要到苏老板这里吃饭。”
又特意酸溜溜地补一句:“苏老板既特地谢我,就只许做给我一个人吃。旁人也能吃,便不是谢我了。”
傅鸽子这时候还不忘提前吃醋。
这不简单么。
吃货的快乐好单纯。
苏遥也不由笑笑:“好,那我只做给傅先生一个人。想吃什么?”
虽然裴仪说,让苏遥多动动,但傅鸽子终究不敢随意点菜,只笑了下:“我都想吃。”
苏遥一个厨子,真的太容易被吃货满足了。
这多捧场。
苏遥脑海中一时过上百八十个菜单,瞧一眼檐外潇潇风雨,眸中一亮:“傅先生喜欢吃火锅么?”
下雨天,最适合吃火锅了。
古代对火锅的别称多种多样,但苏遥发觉,这个世界把火锅就叫火锅。
且是个极为常见的吃食。
傅陵自然不拒绝,又好奇:“苏老板的汤底,与外头有什么不一样?”
苏遥弯起眉眼:“傅先生吃过便知道了。”
第70章 火锅(一)豆腐皮
苏遥说得新奇汤底,本是番茄锅。
番茄在这个时代有,但苏遥却没见过很好吃的番茄锅底。
福客来大约是旧京的最高水平了,上次去吃饭,瞧见的番茄锅底格外地淡。
苏遥翌日熬出一小锅,浓郁鲜甜,带一丢丢番茄独有的酸味,但傅鸽子跟着凑来尝一口,却不大喜欢。
苏遥不免疑惑:“傅先生不是挺喜欢吃甜口?”
傅陵凑近笑笑:“苏老板还挺留心我的口味。”
厨子的职业素养而已。
苏遥却微微局促,默一下:“那煮个肉丸汤吃了吧。”
苏遥将打好的牛肉丸放入番茄锅中,煮出鲜香的一锅,先简单吃个午饭。
他要谢傅陵,便想着食料都要自己动手,晨起先做出几锅丸子。
鸡肉丸,牛肉丸,鱼丸,苏遥还炸出一锅脆脆的萝卜丝丸子。
傅鸽子捏着吃了一上午。
吃着碗里的丸子,就望着锅边上的人。
苏遥的气色愈发好,蒸腾的水汽一熏,薄汗微露,白里透红。
鸽子咬下一大口白软弹滑的鱼丸,开始得陇望蜀:什么时候吃的不是丸子,是美人就好了。
可惜还吃不到。
昨日裴仪又骂他一遍,少碰苏遥。
一丁点没碰过,抱一下还是隔着被子。
鸽子委屈。
委屈巴巴地吃下两大碗番茄肉丸汤。
因大鸽子不许旁人吃苏遥做的东西,二人便在灶台边一坐,配着素炒小青菜与鸡蛋饼,把午饭吃了。
今日雨停,却并未放晴,阴沉沉地压下层层积云,有些闷闷地热。
孟管事自回廊一路小跑来,刚绕过一院子高竹,便瞧见这二人吃饭的模样。
傅陵拿个青瓷小勺,喂了苏遥一口大白鱼丸。
苏遥微有局促。
孟管事心底乐开花,忙瞧一眼,又偷偷躲起来,等上一会子,远远望去,吃个差不多,才走上近前。
傅陵正帮忙收拾碟子:“什么事?”
孟管事喜笑颜开:“汤泉池子照着裴老先生的话,已清理妥当,苏公子什么时候都能去。”
裴仪前段时间去瞧了一眼汤泉池,只道从前所用花瓣之类太多,还是重新收拾一遍。
孟管事着人打扫许久,刚刚妥当。
苏遥忙道谢:“麻烦孟管事。”
“哪里哪里。”孟管事笑成不见眼,“苏公子特地来一趟,得把身子调理好。”
苏遥应一声,又听他补一句:“公子想去,直接喊我就行——今儿刚收拾好,晚上又瞧着要下大雨,公子要去吗?”
苏遥瞧一圈满满的灶台,只能望着傅陵笑道:“今儿去不成,得给傅先生做好吃的呢。”
孟管事嘴角胡乱上扬,寒暄两句便退下了。
积云愈重,瞧着是要下一场大雨。
傅陵把窗子打开,又凑到苏遥身边:“039这是做什么?”
苏遥把鱼虾泥团成的小圆饼放入滚烫的热油中:“做炸鱼饼。”
热油沸腾,金黄的鱼饼捞出滤油,苏遥瞧傅陵看得眼巴巴,又给烧个糖醋汁:“傅先生先吃点。”
傅鸽子自晨起就没住过嘴。
鱼饼外皮酥软,内里弹滑爽口,苏遥还混入些胡萝卜丁,很是鲜甜。
傅鸽子又吃上半碟子,干坐一会儿,瞧见苏遥忙来忙去,又开口:“我帮忙做点什么?”
苏遥轻快地将香脆的小酥肉盛出,也不抬头:“不用了。”
傅鸽子过意不去:“看着你忙。”
半生的新手来帮忙,大概率是添乱。
苏遥一顿,又忽念起,昨日傅陵非要与他梳头发的场景。
苏遥理解了:这大鸽子就是手痒,瞧着好玩。
苏遥不由瞅上一圈,只能停下手:“我教傅先生做个简单东西,要学学吗?”
傅陵求之不得。
傅鸽子凑在美人身边,就瞧见美人拿出个大铁勺。
苏遥对他笑笑:“傅先生看仔细些。”
苏遥在大铁勺中擦上一层油,倒入一些蛋液,炉下小火正旺,金黄的蛋液沿铁勺缓缓滑开,焦香成型,边缘翘起。
薄薄的蛋饼只剩中心处蛋液未干,苏遥放上一小勺鲜肉馅,夹起一侧蛋皮,压实边缘,半月状的蛋饺便新鲜出炉。
金黄的大饺子放于碟中,弥漫着焦香的煎蛋味道,苏遥抬眸:“傅先生学会了吗?”
这不是特别简单吗?
对下厨一无所知的傅相撸起袖子:“我会,苏老板去忙吧。”
按理说,蛋饺最麻烦的煎蛋火候,苏遥已经给处理好了,剩下的……应该也并不麻烦吧。
傅鸽子是个聪明咕咕。
苏遥也放心下来,将铁勺给他:“蛋液是十个的量,傅先生务必小心一些。”
傅鸽子信心十足地点个头。
苏遥便直接去调高汤了。
因傅鸽子吃不惯番茄底,苏遥仍是做了清汤麻辣鸳鸯锅。
经典,不会出错。
牛筒骨熬煮,倒入枸杞红枣等药膳,炖上个把时辰,熬成一锅奶白浓香的骨汤底。